用精神的骨架撐起我們的內心——讀鄺美艷散文集《流水線上的青春》

最新 08-30

[ 深夜，突然醒來，耳邊傳來不遠處生產車間內機器運轉的「嗡嗡」聲。睜眼，暗夜裡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的前方，內心不安，焦躁，恐慌。那些茫然，彷徨，無助，還有淡漠的眼神不斷交替浮現。我以為那些茫然，彷徨，無助，還有淡漠已在我的生活中消散，卻不曾它們從未離去，只是遭遇現實擠壓，打入冷宮，遺棄於內心，埋藏，掩蓋，堆積，不見天日。 ]

《流水線上的青春》鄺美艷著

用精神的骨架撐起我們的內心

——讀鄺美艷散文集《流水線上的青春》

「鄺美艷以女性化的細膩、敏銳的感受和質樸沉鬱的敘述話語，尤其是那些表述底層經驗和揭示打工生活的文本，呈現出獨特的悲憫精神和強烈的底層情懷，以「在場者的故事」切入散文之中，值得我們關注和思考。」

唐鋒·書評

未見其人，先聞其名。真正認識鄺美艷，是在2016年12月廣東省作家協會舉辦的中山散文創作研修班。鄺美艷給我的第一印象是溫柔婉約、真誠善良，極像我的一位大學老師。在與她交談中得知，她2001年中專畢業從湖南郴州來到廣東東莞，期間輾轉多個鎮街的多家工廠企業，從流水線的工人、賬務員、製造經理助理、企業內刊編輯到如今的企宣管理崗位。忙碌的節奏、不安定的生活、生存的緊迫感並沒有把她打倒，而熱愛文學的種子已深深扎入她的心田，生根發芽。「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如今鄺美艷已是東莞打工文學領域富有名氣的青年作家，獲得了多個重要的文學獎項，還出版了自己的散文作品集《流水線上的青春》，在廣東文壇嶄露頭角。

我國古代著名文論家劉勰在《文心雕龍·時序》中說：「文變染乎世情，興廢繫於時序。」古人已經意識到文章的變化和不同文體的興衰會受到時代的感染。毋庸諱言，「打工文學」正是在中國工業化、城市化、全球化的大環境下所產生的一種文學現象。打工文學發軔於廣東，而作為世界工廠的東莞則是打工文學的重要策源地。鄺美艷的文學園地就是在這片得改革開放風氣之先的廣袤大地上耕耘起來的。

手頭的這本集子《流水線上的青春》，是這些年鄺美艷在東莞行走、探索和思考的結晶，是她在東莞的文學地圖上漫遊的青春印跡。全書共三輯。輯一8篇文章以廠衣、廠牌、工業區、卡鍾等工廠里獨特的元素為題材展開描寫，給人以身臨其境之感。輯二「低處的生活」更是作者直面打工生存現場的個人書寫，澎湃著打工者漂泊的血液。輯三則是作者告別流水線工作的再思考，敘述了自己走向新生的心路歷程。

司馬遷說：「詩三百篇，大抵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歐陽修說：「詩窮而後工。」鄺美艷的文字正是在深入打工生活的第一線孕育出來的，她的作品不是文人作家閉門造車的創作，而是作者為情造文，有話要說不吐不快的精神產品。這樣一來擺脫傳統敘事的單調、抒情散文的虛空，抵達生活的現實，是鄺美艷獨一無二的生活體驗和不可複製的精神體悟。如果沒有親身經歷過流水線工作的人，是寫不出這種既攝人心魄又與打工者同呼吸共命運的文字。

離開故土，身在異鄉。他們進城務工，卻未被城市認同接納，他們處在產業的邊緣、城鄉的邊緣、體制的邊緣。流水線、飯堂、宿舍是他們日常生活的三個點，可見工廠生活之單調乏味。與之相伴的徘徊、孤獨、懸浮、離別、愛情、悲傷、堅守和疼痛，已經成為了早期鄺美艷以及更多打工者無法規避的精神表徵。

鄺美艷的寫作態度是謙卑的，她的文字姿態是向下的。鄺美艷是以「親歷者」的身份介入生活，記錄生活，沉澱生活。工衣、宿舍、廠牌、卡鍾、食堂、機器、工業區、密碼箱、出租屋、溜冰場、愛情、低處的生活等成為她散文中的關鍵詞。

《沿途的聲音里》里，「我膽小，這些年從沒有獨自在外租過房子，每回都是離開一家工廠又迫不及待地投奔另一家工廠，拖著大大小小打包的行李從一個宿舍撤離，又擠入另一個宿舍。十人間、八人間、六人間、三人間、二人間、單間。前一天才揮手告別廠牌，隔天就接回一個新的廠牌，那一張張橫的、豎的、紙質、IC類，大小不一、五花八門的廠牌常常帶著脖子的餘溫，在工廠它賽過身份證，那一串串陌生的阿拉伯數字或字母加阿拉伯數字組合成的工號，宛如身份證號。廠牌記錄著一個人的工廠簡史，直到離開的那一天，廠牌才徹底失去意義，唯有那左上角張貼的一寸照保留了當事人的曾經青春過的面容。」「深夜，突然醒來，耳邊傳來不遠處生產車間內機器運轉的「嗡嗡」聲。睜眼，暗夜裡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的前方，內心不安，焦躁，恐慌。那些茫然，彷徨，無助，還有淡漠的眼神不斷交替浮現。我以為那些茫然，彷徨，無助，還有淡漠已在我的生活中消散，卻不曾它們從未離去，只是遭遇現實擠壓，打入冷宮，遺棄於內心，埋藏，掩蓋，堆積，不見天日。」寫出了一個異鄉人的漂泊感、隔離感和孤獨感。《密碼箱》、《低處的生活》、《流水線上的青春》、《我們的愛情》等都寫出了那種無處不在、無時不在的懸浮感和漂泊感。我還發現作者在行文中多次出現QQ簽名、QQ留言、QQ空間等字眼。QQ網路儼然是他們交流和獲取外界信息的窗口。工廠打工生涯之繁雜與冗長，遑論有充裕的個人時間。而鄺美艷在繁忙的工作之餘仍能堅持記錄、堅持寫作，可謂難能可貴。

我認為，作品達到什麼檔次，就要看作者的心靈是什麼檔次了，因為心靈就在文字的背後。鄺美艷以女性化的細膩、敏銳的感受和質樸沉鬱的敘述話語，尤其是那些表述底層經驗和揭示打工生活的文本，呈現出獨特的悲憫精神和強烈的底層情懷，以「在場者的故事」切入散文之中，值得我們關注和思考。如《城市的背影》中敘述的老譚、小胖墩、噴油工、父親的工作經歷，給我們呈現了多面的城市工廠的生活場景，引人深思。

當然對文本的褒獎之餘也應提出些許期冀的改進之處。我認為文集目錄的編排應該把最得意的篇什放在最前面，以更能凸顯文本的主旨。如龍應台的《目送》，李清明的《牛鈴叮噹》把作者最賞心之作置於卷首，並以之作為文集的名字。但瑕不掩瑜，《流水線上的青春》的文本的架構已基本完成作者的表現題旨，把精品呈現給讀者諸君。

「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野薺花。」在這些每天無時無刻都在車間、流水線上「接地氣」的青年產業工人當中，應該還會更多像鄺美艷一樣的寫作記錄者湧現。他們白天辛苦勞作，晚上在簡陋的住地筆耕不息，以真實而感人的筆觸、原生態的表現手法、赤誠的血性，堅守著文學夢想，也代言著3億多打工者的文化追求；他們在為自己和兄弟姐妹們尋找精神家園與精神食糧的同時，也樹起了「打工文學」的旗幟；他們的作品既感動著自己，也為無數的打工者挺起了精神的脊樑，用精神的骨架撐起了我們無數人的內心。我也相信，成功轉型後的鄺美艷還會更加關注流水線上的工人生活，呼籲企業管理者給予一線的工人更對的人文關懷，同時寫出更多優秀的文學作品。

作者簡介

唐鋒，筆名唐風、李仔樹、柏風，廣東連州市人。90後，中國民主同盟盟員，漢語言文學本科畢業，文學學士。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廣州市青年作家協會簽約作家、清遠市作協會員。曾做記者、編輯，現供職於政府機關部門。至今散文、詩歌、小說、文學評論、時事評論等作品散見於全國各級媒體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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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編輯/ 楠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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