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你留一小片荒野又如何？

都市，你看你的慾望有多大，一圈一圈向你的外圍擴張。你觸覺伸到的地方，村莊消失了，莊稼消失了，河流消失了。在消失了的村莊上，在消失了的莊稼地上，在消失了的河流上，崛起了高樓，鋪上了馬路，跑起了汽車。而村莊原來的那幾片荒野不知道是消失在哪座高樓下，還是哪條馬路底下？早已了無蹤影！

在你的皺褶里留一小片荒野吧！這也顯示你的寬容和大度。讓他想長什麼就長什麼，他想在他的肌體上有流動的水，那好就讓他有一灣淺淺的水，有一條邊沿不規範的小河。他想在不規範的河邊長出茂盛的蘆葦，那就讓他長吧；他想擁有一些雜樹，大小不一，高矮相異，粗細不同的那種；他想有幾叢野花，顏色不同，形狀各異的那種；他甚至想在空的地方都長上野草、野蒿，水面上漂浮的是野蒲葦、野菱角，那就任他去吧，荒野總得有個荒野的樣子呀。反正都市財大氣粗，想必也寬宏大量，也不能在乎讓那麼一小片的自由啊。

假如都市留有那一小片荒野，那些蛇蟲螞蟻，那些小蝌蚪 小魚小蝦，那些蝴蝶蜻蜓，那幾隻烏鴉野雀就不會無家可歸。並且蟬有了合唱的舞台，蚯蚓有了做夢的溫床，也有串門的途徑。蛩撫琴，行雲流水般帶來安靜。你看，風在搖樹的葉子，野草野蒿在風中嬉戲，蝴蝶吻著野花的蕊，相視而笑。蜻蜓在陽光下翻飛，調皮地擦著水面。小雨小蝦子在野菱角下搖頭擺尾，跳來跳去，小蝌蚪在蒲葦中穿來穿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把尾巴弄丟在哪一叢水草中。在夏日夜晚，螢火蟲還悠悠然地點上忽明忽暗的小燈。它們多自由多愜意啊！它們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自己的領土上，覺得自己就是這片土地上的公民啊！

荒野里生機勃勃！有荒野真好！

我以前的同事退休後，來都市給女兒看孩子，一天告訴我，她找到一片荒野，小區里的同伴相約去開荒種菜，我很好奇 跟著她去看，路很難走，果然，那麼一大片荒野，都市太大方啦！那一片荒野距離周圍的所謂文明即高樓大廈、馬路車輛都較遠，被瘋長的雜樹荊棘所包圍，裡面被茂密的野蒿野草所覆蓋，看不到地面，下不了腳。耗費巨力走進去，各種小小的蟲子受到驚嚇，紛紛衝出來，到處亂飛；螞蚱蝗蟲也迅速地跳起來，橫衝直撞，撞到我們的臉上身上。蝴蝶飛走了，鳥雀飛走了，在遠遠的野蒿上瞪著我們，似乎很敵視。我們闖入了它們的王國，帶來一片驚恐。我們還發現有池塘，當然也被水草覆蓋，後來還發現水塘里有龍蝦，還有一雙小野鴨，顯然這對小情侶還不諳世事，看了我們一眼，自顧自漂流去了。

同事和她的鄰居們就在這裡開荒種菜，從此，這片荒野上又多了舞動鐵鍬鋤頭的異鄉退休老人的身影。不久，在這片荒野的中心，蔬菜像一本書一樣翻開了，青是青，綠是綠，生動極了。橫是橫，直是直，整飭得很。同事種菜，我也沾光，常常吃到她種的放心菜。越過這片荒野，甚至到更遠的地方，仍是連綿不斷的帶有高樓的整潔的居民小區，工業園區，寬廣的馬路。這片荒野成了糖包心，文明包圍了它。我在想，都市怎麼會留下這片荒野呢？這裡的土地值錢得很啊！他們大概遺忘的吧？

不久後，同事來告訴我，菜種不成了，推土機進入了那一片荒野，喧嘩代替了寂靜，造樓的工程開始了，文明要進入了。當然那片荒野上的蛇蟲螞蟻、那池塘里魚蝦野鴨失去家園了，不知道是去哪裡流浪，還是死無葬身之地。

幾年後再去那片荒野，一片現代化的居民小區出現在眼前，高樓一排排，裡面綠樹成蔭，道路整潔，文明進駐了小區，你怎麼能想到他的前身是荒野？一打聽，小區房價是它周邊房價的幾倍。至此我方明白，讓這一片地變成荒野，是囤積在此呢，哪能讓它真成荒野？下面藏的可是黃金呢！而都市是不拒絕黃金的。

我家的旁邊是國際社區，一條馬路之隔，環境卻大不相同。那邊路寬車少，夏日裡，樹蔭濃郁遮住了馬路，一條條成了林蔭道。一個很大的體育公園，可能近日雨水充沛，草木豐茂，某日去一看，啊，變荒野啦！野蒿與雜草糾結在一起，荷花和蒲葦混處一河；那蟬聲更是熱烈，蜻蜓正在高高下下地上升俯衝。我竊喜，這裡居然有片荒野，於是我日日早晚去拾野趣，沒高興幾天，一群人來了，剷除野草野蒿，修剪了樹木，還噴洒了農藥、除草劑，文明趕走了荒野，還了它原來的模樣。但蟬聲消失了，蜻蜓也隱形了，散步的人少了。我真傻，即使是國際社區，但是在都市啊，怎麼可能留一片荒野呢？那就不整齊了呀！

都市是站在都市的角度，它需要整齊劃一，所以是不會留一片荒野的，哪怕是一小塊荒地。

（2017.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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