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日記：七夕話「牛女」

最新 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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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說的「牛女」所指有二：一是二十八宿（xiù）中的牛宿與女宿；二是七夕傳說中的兩位主角——牛郎和織女。

中國傳統天文學將全天劃分為三垣二十八宿（舍），垣、宿包含星官若干，星官則由數量不等的星組成。二十八宿按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平均分為四組，每組七宿，用四種神獸來象徵，稱為四象或四陸、四宮，即東方蒼龍（青龍）、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和北方玄武。

東方蒼龍包括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共46個星官；

南方朱雀包括井（東井）、鬼（輿鬼）、柳、星（七星）、張、翼、軫七宿，共42個星官；

西方白虎包括奎、婁、胃、昴、畢、觜、參七宿，共54個星官；

北方玄武包括斗、牛、女、虛、危、室（營室）、壁（東壁）七宿，共65個星官。

牛宿是北方玄武第二宿，有11個星官：牛、天田、九坎、河鼓、織女、左旗、右旗、天桴、羅堰、漸台、輦道，共64顆星。作為主體星官的牛宿有6顆星，上部2顆像一對牛角，中部1顆像頭身，底部3顆像三足，《步天歌》云：「（牛）六星近河岸頭上，頭上雖然有兩角，腹下從來欠一腳。」

女宿是北方玄武第三宿，有8個星官：女、十二國、離珠、敗瓜、瓠瓜、天津、奚仲、扶筐，共55顆星。主體星官女宿有4顆星，形如簸箕，《步天歌》云：「（女）四星如箕主嫁娶。」女宿又稱須女或婺女、務女，浙江金華的得名便來自《玉台新詠序》中的「金星將婺女爭華，麝月與嫦娥競爽」，歷史上曾一度改為婺州（圖1、圖2）。

圖1、牛宿、女宿星官示意圖

圖2、北宋蘇頌《新儀象法要》星圖局部

牛宿六星另一個官方名稱叫「牽牛」，《禮記·月令》：「仲秋之月，日在角，昏牽牛中，旦觜觿中。」《史記·天官書》云：「牽牛為犧牲，其北河鼓。」敘述星宿分野時又說：「牽牛、婺女，揚州。」所言牽牛均指牛宿。

1978年湖北隨縣（今隨州）擂鼓墩發掘的戰國早期曾侯乙墓中出土了5件髹漆衣箱，其中一件（E.66）的蓋面正中朱書一篆文大「斗」字，環繞「斗」字寫有二十八宿的名稱，兩端繪蒼龍、白虎，這件衣箱被認為是迄今發現的最早記錄完整二十八宿的實物資料（圖3）。箱蓋上的二十八宿按順時針方向排列，分別是：角、（下有「甲寅三日」四字）、氐、方、心、尾、箕、斗、牽牛、婺（？）女、虛、危（？）、西縈、東縈、圭、婁女、胃、矛、縪、此佳、參、東井、與鬼、酉、七星、張（？）、翼、車。所記名稱大部分與後世通行的一致，僅少數有異，如方指房、西縈指營室、東縈指東壁、圭指奎、矛指昴、縪指畢、此佳指觜、酉指柳、車指軫等。其中牛宿就直接寫的是牽牛（圖4）。

此外，睡虎地秦簡《日書》甲乙種都提到了牽牛，因與諸宿同列，故可確定是指的牛宿，如《日書》甲種：「十二月，須女、斗、牽牛大凶，角、犺（亢）致死，奎、婁大吉，東井、輿鬼少吉……（四九正壹）」《日書》乙種：「十月，心，不可祠及行，兇（凶）……牽牛，【可祠及行】，吉，不可殺牛，以桔（結）者，不釋。以入牛，老一生子，子為大夫（一〇四壹）。」

圖3、戰國彩繪二十八宿髹漆衣箱

圖4、衣箱蓋上的二十八宿與蒼龍白虎圖

《詩經·小雅·大東》中提到了包括「織女」、「牽牛」在內的六個星名：

「維天有漢，監亦有光。跂彼織女，終日七襄。

雖則七襄，不成報章。睆彼牽牛，不以服箱。

東有啟明，西有長庚。有捄天畢，載施之行。

維南有箕，不可以簸揚。維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漿。」

這首詩主要表達東方各國人民對周朝統治者的不滿情緒，天上銀河明亮如鏡，卻不能照見人影，織女星終日（自卯至酉）移動七次位置，但往而無來（不成織法），不能織出布帛，牽牛星雖叫「牽牛」，卻不曾驅牛駕車，啟明長庚分見東西，徒有助日之名而無實光，畢宿像網但不能用來捕兔，箕宿若箕，無法揚米去糠，斗宿似斗，不能挹酒酌漿。這些都是借天象來寫人事，諷刺西周貴族尸位素餐，對東國之民毫無憐恤愛護，只會一味榨取盤剝。

這裡的「牽牛」才是神話傳說中的牛郎，它後來的官方名稱叫「河鼓」，與織女同屬牛宿，都是3顆星，即《步天歌》說的：「牛上直建三河鼓，鼓上三星號織女。」河鼓三星的「河鼓二」是排名全天第十二的亮星，「睆（huǎn）彼牽牛」之「睆」即為明亮之意，織女三星的「織女一」則是全天第五亮星。二星位於銀河兩側，在夜空中非常醒目（圖5）。

圖5、河鼓（牽牛）與織女

《大東》是西周時的作品，可知「牽牛」應是河鼓的本名，且命名時間相當之早，後來隨著二十八宿系統的建立，「牽牛」之名轉給了更靠近黃道的牛宿，原來的「牽牛」被改為「河鼓」，楚人亦呼為「檐鼓」（檐者，荷也）。不過，舊「牽牛」定名已久，並被賦予了人格化特徵，因此官方的更名並沒有改變人們的習慣認知，民間仍堅持將河鼓稱作「牽牛」。

《大東》的牽牛、織女和箕、斗一樣只是普通星宿，看不出有特別的故事情節，而到睡虎地秦簡《日書》里，情況就有了變化。《日書》甲種有兩條關於牽牛、織女的簡文（圖6）：

「戊申、己酉，牽牛以取織女，不果，三棄（一五五正）。

戊申、己酉，牽牛以取織女而不果，不出三歲，棄若亡（三背壹）。」

兩條簡文內容基本相同，都是說在戊申、己酉娶妻很不吉利，會像「牽牛取（娶）織女」一樣，婚姻無法獲得美滿結局，過不了多久一方就會將另一方拋棄。從簡文可以看出，最遲在戰國時期，牽牛織女的神話就已基本成型。那麼「三棄」或「不出三歲，棄若亡」是不是牛女故事的一部分呢？這可以通過《日書》甲種的另一條簡文來考察：

「癸丑、戊午、己未，禹以取梌山之女日也，不棄，必以子死（二背壹）。」

該條引用的是大禹娶塗山氏之女為妻並生下兒子啟的故事，《尚書·虞書·益稷》有大禹的自述：「予創若時，娶於塗山，辛壬癸甲，啟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漢書·武帝紀》顏師古註：「啟，夏禹子也，其母塗山氏女也。禹治鴻水，通轘轅山，化為熊，謂塗山氏曰：『欲餉，聞鼓聲乃來。』禹跳石，誤中鼓。塗山氏往，見禹方作熊，慚而去，至嵩高山下化為石，方生啟。禹曰：『歸我子。』石破北方而啟生。」塗山氏化石生啟的傳說顯然是對她因生子而死一事的神化，《日書》據此認為在禹娶梌（塗）山之女的日子結婚，也會出現同樣不祥的結果。

所以牽牛娶了織女「不出三歲，棄若亡」在當時來說已經是人們熟知的故事，求卜者能很容易地理解並接受《日書》的提示。有一點需要說明，娶織女的牽牛還是原來的牽牛（河鼓），儘管《日書》採用了以牛宿為牽牛的官方說法，但這兩條簡文與其他簡文中的二十八宿內容沒有發生衝突，故無須對「牽牛」之名做出改動。

圖6、睡虎地秦簡《日書》甲種里牽牛娶織女的簡文

另外一首與牽牛織女有關的著名詩篇是《古詩十九首》里的《迢迢牽牛星》（漢代作品）：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由於銀河的阻隔，牽牛星與織女星只能相望無言，織女為相思所苦，整日淚如雨下，雖然不斷擺弄著織機，卻無法織成布帛。「終日不成章」化用了《大東》的「不成報章」，但意境已全然不同，牽牛織女不再是徒有虛名的星宿或男女婚姻的反面典型，而成了被人們同情的、相愛卻不能相聚的苦命戀人（或夫妻）。

通過這首詩也可以看出，牛女故事的產生與人們觀測到的天文景象有著密切關係，作為銀河邊的兩顆亮星，牽牛（河鼓）、織女長年相伴，宛若人間的夫婦，然而他們始終分處兩岸，無法過河團聚，似乎有某些原因迫使他們不得不分開。古人遂想像出各種可能的解釋，傳說便由此而生。

在漢代墓室壁畫及畫像石中，天文星象與神話傳說是非常重要的表現題材，早期的牽牛、織女形象便在此時大量出現，如洛陽尹屯新莽墓中室西坡的壁畫（圖7），在左側下方有一展臂而坐的女子，頭頂有三星相連呈三角狀，此為織女，右側相對位置立一男子，雙手牽著一頭牛，牛背之上有並排的三顆星，此即牽牛（河鼓）。

河南南陽卧龍區白灘出土的一塊東漢畫像石，畫面正中為一隻白虎，周圍環繞著多個星宿，左下角有四星相連，內坐一女子，應是女宿（婺女、須女），右上角三星連成一線，旁邊有男子引牛執鞭，毫無疑問是牽牛（河鼓）。這幅畫可能是想表現二十八宿中的婺女和牽牛（牛宿），由於民間對「牽牛」的理解與官方定義不同，所以被工匠刻畫成了河鼓三星（圖8）。

四川郫縣東漢磚室墓出土的一具石棺棺蓋上有一幅龍虎戲璧圖，虎、璧上方刻著奮力拉牛的牛郎，他對面站著一位手中執物的女子，一般認為是織女（圖9）。

圖7、新莽洛陽尹屯壁畫墓中的牽牛織女

圖8、東漢河南南陽白灘漢畫像石

圖9、東漢四川郫縣龍虎戲璧牛郎織女畫像石

山東長清縣孝里鎮孝堂山石祠三角隔梁底面刻有星象圖，左右分別為月輪、日輪以及眾多星辰，日輪旁的星辰里有三星連成三角形，三星下方是坐在織機上的織女，月輪一側沒有表現牛郎，但有三星連線的河鼓（圖10）。整個畫面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張衡《西京賦》的描寫：「乃有昆明靈沼……牽牛立其左，織女處其右。日月於是乎出入，象扶桑與濛汜。」班固《西都賦》也說：「集乎豫章之宇，臨乎昆明之池。左牽牛而右織女，似雲漢之無涯。」漢武帝在上林苑修昆明池，以池水為天河，用大石雕成牽牛、織女像，放置在東西兩岸，代表扶桑（日出之處）與濛汜（日入之處），這對牽牛、織女石像十分幸運地保存至今（圖11）。

朝鮮德興里東晉時期幽州刺史墓前室天井上有彩繪日月星辰及神人神獸圖像，在南壁畫了一條長長的銀河，河的左側是「牽牛之像」，右側是「織女之像」。二人隔河而立的情景在壁畫里還是首次出現，不過仍然是作為星宿的象徵，並非對故事內容的描繪（圖12）。

圖10、東漢山東長清孝堂山郭氏墓石祠三角隔梁底面的日月星宿圖

圖11、西漢牽牛、織女石刻

圖12、朝鮮德興里幽州刺史墓壁畫中的牽牛織女

宋陳元靚《歲時廣記》卷二十六「填河烏」引《淮南子》曰：「烏鵲填河成橋而渡織女。」《歲華紀麗》（舊題唐韓鄂撰）卷三「七夕」引《風俗通》云：「織女七夕當渡河，使鵲為橋。」烏鵲成橋、七夕相會情節的加入，標誌著牽牛織女神話的最終成型。除鵲橋外，魏晉南北朝時還流傳過「星橋」的說法，如庾信《七夕詩》：「牽牛遙映水，織女正登車。星橋通漢使，機石逐仙槎。隔河相望近，經秋離別賒。愁將今夕恨，復著明年花。」陸瑜《七夕四韻詩》：「河漢言清淺，相望恨煙宵。雲生劍氣沒，槎還客宿遙。月上仍為鏡，星連可作橋。唯當有今夕，一夜不迢迢。」

星空中距離牽牛（河鼓）、織女不遠處確實有一座「星橋」，即女宿的天津星官，由9顆星組成，《步天歌》形容它是：「天津九個彈弓形，兩星入牛河中橫。」《晉書·天文志》說：「天津九星，橫河中，一曰天漢，一曰天江，主四瀆津梁，所以度神通四方也。一星不備，津關道不通。」天津九星像橫在天河上的一座大橋，是眾神的過河之處，因而得名（圖13、圖14）。天津九星中的「天津四」是全天第十九亮星，在夏季的夜晚，「天津四」與銀河邊的「織女一」、「河鼓二」連成了一個巨大的三角形，今人稱之為「夏季大三角」，很容易被觀測到（圖15）。因此「星橋」之說可能出現得更早，它或許就是牽牛織女渡河相會的靈感來源。

圖13、天津星官

圖14、漢畫像石中的橋

圖15、夏季大三角（@動脈影攝）

至於「烏鵲填河成橋」的由來，典籍中沒有詳細說明，不少學者也專門對此進行過研究，認為有幾個主要原因：古詩文里鵲巢是家庭的象徵；喜鵲常結隊而飛，能夠完成架橋的壯舉；喜鵲具有高超的築巢能力等等，只是這些結論都缺乏足夠的說服力。從天文角度來看，很可能是古人將天津九星及相鄰諸星想像成一隻展翅的鵲鳥，鵲身填於河中，翅膀橫跨兩岸形成橋樑。按照西方星座的劃分，這一區域為天鵝座，恰好也是一隻飛鳥。既然「星橋」和「鵲橋」都來自人們對同一片星空的觀察，那兩種說法長期並存也就不難理解了。

隨著傳說的發展演變，「烏鵲」從一隻變成了一群，這大概和喜鵲集群活動的特性有關，南朝梁徐勉《鵲賦》云：「觀羽族之多類，實巨細以群飛；既若雲而彌上，亦棲睫而忘歸……逢翳薈而翔集，乘清吹而西東。」關於「鵲橋」的形態，唐人認為是烏鵲在天河上組成了浮橋，《敦煌歌辭總編》卷三「聽唱張騫一西（新）歌」曰：「織女啼哭莫號咷，誰能為汝造浮橋。寄語填河烏鵲鳥，年年為汝早填壕。」人們又考慮到牛郎織女走過鵲橋時，會損傷烏鵲的羽毛，宋羅願《爾雅翼》說：「涉秋七日，（鵲）首無故皆髡。相傳以為是日河鼓與織女會於漢東，役烏鵲為梁以渡，故毛皆脫去。」五代之後，「鵲橋」成為主流，「星橋」則鮮有人提及了。

牛郎織女七夕相會是以二人分離為前提的，而導致他們分離的原因，人們「腦補」了多個版本，有的說是牛郎為結婚借了天帝的錢不還，被天帝趕到銀河對岸的營室旁，如《荊楚歲時記》：「嘗見道書云：牽牛娶織女，取天帝二萬錢下禮，久而不還，被驅在營室。」有的說是織女婚後荒廢了工作，令父親天帝十分惱火，於是將二人分開，如諸書引《述異記》（或說《荊楚歲時記》）的記載：「天河之東有織女，天帝之子也。年年機杼勞役，織成雲錦天衣，容貌不暇整。天帝憐其獨處，許嫁河西牽牛郎。嫁後遂廢織紝，天帝怒，責令歸河東，但使其一年一度相會。」更有暗示二人感情不和，織女主動要求分開的，如《中吳紀聞》卷四「黃姑織女」條：「崑山縣東三十六里，地名黃姑。古老相傳云：嘗有織女、牽牛星降於此地，織女以金篦劃河，河水涌溢，牽牛因不得渡。」

這些故事中的牛郎織女或多或少都存在自身的過失，難以引起人們的同情，於是民間不斷對故事進行加工改造，直到明清時期形成的最終版本里，二人的形象才有了徹底的改觀。

「七月七日」原本只是歲時性的節日，穿針乞巧等習俗亦出現甚早，東晉葛洪《西京雜記》云：「漢?女常以七月初七日穿七孔針於開襟樓。」又說：「在宮內時……至七月七日，臨百子池，作于闐樂。樂畢，以五色縷相羈，謂為『相連愛』。」後來牛女傳說與七月七日結合，形成七夕節，節日活動加入了與牛女相關的內容，《荊楚歲時記》：「七夕，婦人以彩縷穿七孔針，陳几筵酒脯瓜果於庭中以乞巧，或雲，見天漢中奕奕白氣，有光五色，以為征應，見者便拜，得福。」五代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宮中以錦結成樓殿……陳以瓜果、酒炙，設坐具，以祀牛、女二星。嬪妃各以九孔針、五色線向月穿之，過者為得巧之侯。」

北宋東京潘樓前有乞巧市，售賣七夕節物，極為熱鬧。到初六、初七日夜，京師人家用竹、木、麻等編成「乞巧棚」，剪五色彩為層樓，又有所謂「仙樓」，上面裝飾牛女像及仙從等，或者用木與剪紙做成仙橋，上飾牛女，仙從列於兩旁。元代大都「里俗以七夕前數日，種豆麥等於小瓦器，為牽牛星之神，謂之『五生盆』（宋褧《燕石集》）」，這是從宋代「種生」發展來的。

明代的七夕活動較前代有所減少，主要是「丟巧針（浮巧針）」，七月七日中午，婦女們將一碗水放在太陽底下，過一會水面生成一層膜，把綉針投進去就會浮起來，然後看水底的針影，如果生成雲物、花頭、鳥獸影或鞋、剪刀、水茹影者，便謂「乞得巧」，如果針影粗如槌、細如絲或直如軸蠟，就屬於「拙征」。宮中在七夕節期間設置乞巧山子，由兵仗局提供乞巧小針，宮眷們從初一日至初十日穿著應節吉服，衣身前後綴有牛女鵲橋紋樣的補子，稱作「鵲橋衣」。

傳世的鵲橋補子圖案大體相同，都是左右對稱的構圖，正中是蜿蜒的銀河，河上有一座石拱橋，烏鵲率領百鳥正在「填河」，拱橋兩側分別是彩雲簇擁的牛郎、織女，二人作天神裝束，雙手持笏，身旁各跟隨一對童子或侍女，都是一個提燈一個掌扇，彩雲後露出仙宮屋頂，空中分別有二人的星官（圖16）。補子上的石拱橋並非由烏鵲或百鳥組成，可能是象徵天津九星的「星橋」，李商隱《七夕》詩就寫過：「鸞扇斜分鳳幄開，星橋橫過鵲飛回。」拱橋與牽牛（河鼓）、織女星官剛好構成「夏季大三角」，是個頗為有趣的巧合。

宮廷使用的吉服補子為了突出皇家身份，有時會以龍鳳為主體圖案，如北京藝術博物館收藏的一件灑線綉雙龍鵲橋補子，左右各飾一條升龍，拱橋、銀河及牛女星官等均作為背景，館方對這件補子的定名是「雙龍戲水紋方補」，顯然沒有注意到畫面中的七夕元素（圖17）。這些補子一般是用在女性對襟衣上，胸補需要沿中線裁成兩半，背補則為完整的一片（圖18）。

圖16、明牛女鵲橋補子（兩件）

圖17、明灑線綉雙龍鵲橋補子

圖18、定陵出土方補立領女衣示意圖（灰色區域為補子）

對照星圖會發現，明代補子上的牽牛（河鼓）、織女星官與實際並不吻合，河鼓三星應呈直線排列，被想像成牛郎挑著一雙兒女，像圖中這樣排成三角形就變成織女星官了。而織女本該是三顆星，圖中卻是四星相連，這或許是人們將織女三星與婺女（女宿）四星混淆所致，但據一些資料反映，民間常把織女星官中的織女三和漸台星官的漸台一、漸台二、漸台三連在一起，看作織女使用的梭子，這四顆星相當於天琴座的主體部分（圖19、圖20），實際上把真正的織女星（織女一）給排除在外了。這樣一來，每年與牛郎相會的就不一定是織女，TA可能是一把成精的梭子，也可能是同樣見不到妻子的俄耳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