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作家圍牆◆林映輝

最新 08-31

作者簡介

林映輝，男，1986年出生於廣東省汕頭市南澳島，現居香港。曾任榕樹下墨派文學主編，廣東省青年產業工人作家協會會員，廣州市南沙區作家協會會員。現於香港國際機場工作。

圍牆【原創】

古城邦有著一仞堅實的城壁，於是老屋便也有了一堵圍牆；這其間就如王謝堂前的燕子飛入尋常百姓家一樣自然。雖然，古城邦屬於過去，戰爭亦遠去，但歷史還是遺留下了這豐碑式的屏障。戰爭賦於了建築的靈感，建築風格折射出了歷史的封面。

我覺得老屋對著圍牆這歷史封面總顫顫巍巍，若有思悔，傳說中有位高僧面壁數十年，連身影都印入石壁中，終大徹大悟，老屋這歷史老人還需參禪面壁多少載呢？大地派遣了位筆錄者——老桑樹，在圍牆外將時間隱隱的記入年輪里。老屋與圍牆的距離叫庭院，人們無法跨過這堵牆，便開了一道門；倒是老屋從來未踏出門檻，肅然盤坐。

家中的圍牆雖低矮敗舊，卻承載了孩提時神秘的幻想，以為是：女媧補天的剩石所砌成，牆倒便會石破天驚；秦時失修的長城一隅，盪著孟姜女的哭聲；西域那被風沙吞噬的斷垣殘壁，在轉經筒的輪迴里坍弛。斑斕著童稚的設想：匡衡是否在此鑿壁偷光，星星點點的洞眼中隱約看到幾個老去的文字；牧羊人是否在此曾丟失過羊羔，牆角的漏洞彌補了倉促的色彩；小魯迅是否曾在此拔過何首烏，一片敗壁斑駁著成仙的傳說。

離離奇奇的想像如亂石，不工整的把院牆堆砌著，牆壁幫我把記憶的硬幣貯存起來，童年的日記就這樣歪歪斜斜鑽進石縫裡，成札的記憶編成了一部石頭記。牆壁張開肩膀和祥地接納了人物的投影，破舊的衣衫更加凸顯出一個老人的樸實和滄桑，散發出一種原始的美。不時，牆壁會蹦出幾株不知名的小草，「那是有思想的生命，並非為點綴而生」，我以為。

忘記帶鑰匙的童年，總得攀過牆頭進屋。圍牆似乎從未為難過我，直到母親在牆頭擺滿盆栽才覺得記性比攀爬簡易多了，也暗暗慶幸牆頭不是長起咬人的玻璃來。

花兒如期赴約季節，小草年年扭頭送走風的背影。牆外常有讚美聲傳來，不時也有陌生的嫩手指在花草間晃動；三三兩兩的蝴蝶蜜蜂常在這留戀戲耍，莫非這個高度才是它們翩躚的最佳點？皆知「沒有鷹的天空是沒有高度的」，然而並非所有的翅膀都要翱翔天空，不是么？我更嚮往的是一隻丈量圍牆高度的蝶、一隻在花間哦吟詩句的蝶。我怕那駕馭藍天的鷹，有條易斷的線曳拉著它們；蝶卻有一股很強的地心力吸引著我，蝶未嘗無為理想振翼飛翔，志比大鵬的周庄最終還不是夢化成蝶。

若干年的時光，身高這隻蝸牛已悄然爬過牆頭，牆壁也留下了成長的痕迹。那年，家景景氣了，圍牆跟國家的經濟一起翻了一番。添砌的磚塊儼然不是女媧的玉石、施工工人也非秦匠；一層光鮮的馬賽克粉飾了歷史凹凹凸凸的封面，彩色的面紗掩蓋了滄桑的過去。而我的心也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久久的……不願抖落，不知往後的日子該用什麼樣的心情來翻越記憶的圍牆？南牆下，匡衡的鑿子已被歷史鈍化，童年丟失的羊羔永遠回不來了，何首烏的生長與成仙同樣成了幻想；夕陽不會在此演繹小孔成像了，公雞更加賣力地詮釋隔牆有耳。不知老屋是否還繼續參禪面壁？只知桑樹已不再載記，做起了賣桑葚的小本生意。或許禪影早已印入那凹凸的牆壁。

鄉村在世紀的吆喝聲中，穿上了城市的時尚外衣。鋼筋水泥讓農田退耕、煤氣讓煙囪窒息、自來水讓井繩擱置；獨木橋走過了搖晃的世紀、油燈燃燼了豆大的光陰、鐵鐘喑啞了定時的敲響。

「有了」的日子總在口號里盛讚，可「沒了」的日子將在哪處躲藏？

沒有花的日子蝴蝶將在哪棲憩，沒有田野的冬天青蛙將在哪酣眠，沒有炊煙的歸期遊子將在哪紮根？沒有油燈的歲月千里歸來的影子將在哪溫暖，沒有獨木橋的時代盲者將立在哪個不尷不尬的支點，沒有土牆的童年蟋蟀將蟄居在哪鳴唱……？

若干年後的若干年，蝸牛載馱著思想達到了新圍牆的高度。那夜，星星在鄉村的懷裡睡去，月亮翻過了圍牆，童趣的記憶藏在時間的褶皺里，那些日子被翻起，古銀器般鋥亮。籍著月光的透析下，我看到了老屋印入圍牆的禪影以及童年那隻鳴唱的蟋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