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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羨慕的「低慾望社會」

作者:陳言 /微信公眾號:qspyq2015

這是秦朔朋友圈的第1502篇原創首發文章

最近「無欲」及大前研一在兩年多前寫作的《低慾望社會:胸無大志時代的新國富論》在中國輿論場上頗有些受人矚目。

不少文章用「挺不可思議」,或者說有些看不起日本「無欲」的口吻行文,大前先生更是把「低慾望社會」當成了日本市民生活緊迫、社會充滿閉塞感、甚至將之視為日本經濟最終破滅的根源。

媒體在一定程度上對國內外的一些現象持批評態度、評論家將某些事實提示出來對社會敲響警鐘,這是媒體、評論家的職責,至於這種現象的好壞,個人對某些現象持何種觀點,個人在這樣的社會裡採取哪種行動,該是具體某個人的自由。

以筆者從日本社會中得到的非常淺薄的體驗看,反而覺得「低慾望」或者「寡慾」(「無欲」在日文中實際上是「寡慾」的意思,將日文的「無欲」直接用在中文中,會讓人產生錯覺),是個挺理想的社會。如果我們也能讓慾望少一點、能夠寡慾一些,中國在生產上能更出精品,社會也會更穩定。

上個世紀末,日本是個高慾望社會

筆者上個世紀80年代初大學畢業,80年代末去日本留學。記得和70年代比,筆者此時夏天已經有了可替換的襯衫,冬天雖然只有一件棉衣,但足以禦寒。70年代根本做不到這點,一件的確良(化纖)襯衫,一定要中午洗,這樣的話晾乾後下午能再穿。

到東京留學的時候,讓人驚訝的是日本同學有數十件甚至上百件襯衫,不同的季節穿不同材質、不同顏色的襯衫,而且每件襯衫的價格,在中國能夠買上幾十件,和同學一比,我們相差的不是一點點。

走在街頭,發現8成新的電視已經被扔在街頭,完全無人過問。那時東京還不收垃圾費,不用對垃圾分類,很多地方可以隨便找個街角撒尿。筆者住的小區居民不多,每天扔出去的垃圾很快就能堆成山:不僅有各種家電,還有稍舊的地毯,各種還很新的球鞋、衣服、箱包,未喝完的酒等等。很多衣服還帶著洗衣店洗滌後的標籤,乾淨不說,疊得整整齊齊,一摞一摞地齊整地放在垃圾堆放處。

那是多麼富有的社會?真是讓人瞠目結舌。有時也會想,這該是一個多麼浪費的社會啊?後來知道,80年代末是日本泡沫經濟進入到了高峰的時期,日本人在歷史上並不這樣,日本也從未有過如此物質極大豐富、物慾橫流的時代,之前之後都沒有過,特別是今後,絕對不會再有了。

也去朋友家做客,感覺和中國最大的不同就是東西多。脫鞋進屋後,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就開始害怕身前身後的各種豐富的商品會掉下來砸著自己。除了照相機、錄像機、錄音機、電視、音響外,通常每個家庭會有一套幾十卷本的百科全書,有文學全集等成套成套的書籍;有羅上天的衣櫃,裡面除了裝滿了各種服裝、領帶外,還有個人收集的某個方面非常專業的物品,比如從世界各國街頭撿來的石頭,在全世界收集的包裝紙、各國各地的布娃娃等等。

那時好在電視還都不大,隔著一張小炕桌,擺上幾瓶啤酒、洋酒,各種生菜生魚,西班牙火腿,德國乳酪,便開始聊天喝酒。電視上傳來各國發生暴動的消息,我們在物質極度豐富,社會治安超好的日本,可以亂評甚至亂罵總理大臣,各省廳大臣,極大地享受物質文明,把虛空的不滿一股腦地推到大臣那裡,像是明天日本社會也會出現電視上報道的暴動一樣。那時候的「口福」,不僅有物質上的,更有精神上的內容。物質的極大豐富及言論上的自由,這方面的感覺尤為強烈。

那時候筆者在日本打一個小時的零工,掙到的錢足矣抵在國內工作一個月的薪金。大學一年學費,打兩個星期的工就能交納,但學校里學生委員會也還是不斷要求我們去參加運動,反對漲學費。筆者也理直氣壯地參加了運動,因為那時我們在中國是不交學費的,用兩個星期的時間去為交學費打工,這太不公平,絕對是對學問的不恭敬。筆者那時就是這麼想的。

高慾望的社會該是物質極大豐富,對官方有著數不清要求的時代。上個世紀80年代末期到90年代初期,日本社會尤為如此。

走出高慾望社會的途徑

日本有個諺語,說是「隔壁庭院的草坪更綠」

如果別人家裡把八成新的洗衣機扔掉不要了,換成了新的噪音小、節電、自動分辨洗滌內容進行洗衣選項的新洗衣機的話,很快公寓里的幾乎所有家庭都會換新的洗衣機。轎車大致是使用三到五年就會換一台,總是開三年以上的「舊車」,會讓人很沒有面子。

家裡有小孩的,一概要上私塾(補習班),有的孩子報了幾個私塾。幾乎看不到孩子在院子里玩耍。

丈夫自然要在單位加班加點地工作,如果費用還是有些不夠用的話,妻子也會去打工。不論多早外出,總能看到同一個公寓里的人外出或者剛剛回來;不論多晚回到公寓,總能在車站前後見到和自己一同回公寓的面熟的人。

「日本人民太勤奮了,從小就勤奮。」和上個世紀80年代的國人比起來,真讓人感慨萬千。

兒童的勤奮,讓他們有了進入名牌大學的機會。大人的勤奮,讓家裡有了更多的錢,能買更多的新產品,能在服裝、家電還八成新的時候就換新的了,能讓門前的垃圾堆永遠堆成山。永遠的勤勞,像工蜂一樣生來就是勞作,永不休息。

參加公寓組織的各種會議,會後也總有人拿來喝不完的酒,吃不完的下酒菜,大家一起聊天。筆者第一次聽說,人過度緊張後會得一種叫做「阿托比」的皮炎,讓人渾身奇癢難耐。聽說有人患上了「自閉症」,自己就把自己關起來了。還聽說有一個病叫「抑鬱症」,不願意和人說話,不願意外出,甚至會有自殺的想法等等。

學校里每年學生自治會會組織義賣等活動,但過去一看,各種宗教雲集。一個個教義非常的簡單,也總是有些畢業生來這裡言傳身教,讓更多的人在物質極度豐富的時候,開始對精神世界有興趣。那時,對宗教有些異議的便成了「肅反」的對象。歐姆真理教等事件發生了,惡性殺人事件也發生了,特別是殺不了大人,便去殺兒童,不敢殺男孩,就去濫殺女幼童的事件出來了。論慾望的話,普通人覺得能有數百萬日元就差不多了,慾望高的人向銀行一借就是數百億日元,甚至是數萬億日元。

筆者在上個世紀看到的日本高慾望社會,對不少人來說,最終出口可以歸結為幾個。

一個是參加宗教,通過入教從物慾中解脫出來。一些邪教利用了人們的這些特點,陣營得到了極大的擴充,給日本社會造成的混亂,後來需要用幾十年的時間才被漸漸抹去。宗教最後能否在日本社會獲得發展,最重要的是看社會精英的參與與否。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名牌大學的教師、成功的企業家、重要醫院的醫生等等,他們對社會的變化最為敏感,最先在物慾橫流的時代,去開拓新的生活方式。而既有的宗教難以解釋社會的最新變化,邪教更容易讓人獲得某些共鳴。日本最物質的時候也是在思想宗教方面活動最為激烈的時期,各種宗教事件集中在這個階段發生,讓人十分的震撼。

還有一種擺脫的方法是走清貧之路。那時,筆者作為在中國生活了二十多年再來日本的人,對「清貧」這個詞還是有些理解的。英文雖然不好,但看到日本人把清貧翻譯成「simple life」,感覺不是那麼一回事。筆者記得,方誌敏在《清貧》一文結尾處寫道「清貧,潔白樸素的生活,正是我們革命者能夠戰勝許多困難的地方!」 這絕對不是「simple life」一詞能翻譯得了的。日本早已經沒有了一貧如洗的貧窮,不少人用清貧這個詞來和物質、物慾斷絕關係。

最無奈的便是為了滿足物慾而過勞,由過勞帶來一身的病苦。皮炎、自閉症、抑鬱等等,讓人不得不與物慾絕緣。

令人羨慕的低慾望社會

在日本幾乎經歷了整個泡沫經濟的發展過程後,筆者十年前回到了國內。

沒有博士學歷,即便在國外大學當過經濟學教授,有數十本著作,在國內也還是找不到教書匠的工作,最後只能落草到了某媒體當記者。

北京這個地方真是各路英雄逞豪傑的地方。讀了幾本最簡單的經濟學著作,便已經是經濟部的編輯了,具有了指點江山的能力。哪怕沒有最基本的文字編輯工夫,也要鬧個編輯的職位做做,採訪是絕對不值得做的,尤其年紀大的人不肖於做採訪工作。相隔二十年後回到這裡,再看國人時,那種溜須拍馬,那種物慾橫流,便是在日本泡沫經濟最盛行的時候也沒有見到過。

筆者開始羨慕日本的低慾望,相信今後我們物質豐富了,也用一年的工資能買上一套住房,一天的工資能吃一個月,把當科長的歲數定在45歲以後,當處長的歲數放在55歲以後的話,國人也許能最終平靜起來。

筆者現在還是願意時不時地去東京看看,尤其是再去那裡「欣賞」低慾望社會。如今去東京往返機票在很多時候不比北京上海往返貴多少,在東京吃一頓飯很多時候要比上海便宜,更適合「新聞民工」去那裡生活。只是日本大使館對簽證限制十分嚴厲,「新聞民工」這樣的人獲得簽證還是比較困難,需要找企業擔保,或者找旅行社花高額費用辦簽證。因為「新聞民工」的收入肯定不能過日本使館簽證關。除此之外,去東京能比去上海更讓人愉悅。

在東京你可以隨處看到這樣的低慾望的人:

退半步,禮讓他人。這裡不是說在火車汽車上搶座現象,北京人現在非常守規則,搶座現象已經不多。在日本去企業見過去的朋友,或者見教過的學生,問問最近情況,說起來很多人也都是四五十歲的人了,其中不少也還是沒有什麼職稱。不是能力不行,是對負某個方面的責任沒有什麼興趣了。這些人絕對談不上能奮勇當先,更不會踩著別人的肩膀,溜須拍馬往上爬。一個企業里大多數人持有這樣的工作態度,企業經營該是很穩定的。

帶有一種自豪的滿足感。去過去生活過的公寓附近,見麵包店的老闆已經不站櫃檯。站在櫃檯上的是和筆者的孩子一同上過學的那個小男孩,如今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用職人(工匠)特有的眼神在烘烤機旁作業、到櫃檯來招待顧客。閑聊的時候,知道人家也上了大學,也進其他企業工作過,但老爸說讓自己回來接班,也就回來了。命里似乎就是做麵包的,好評如潮,卻也不見擴大營業範圍,不開分號,充分滿足於現狀。

情緒穩定。有慾望的人,最大的特點是總覺得沒有趕上機會。買股票總是追高;往上爬總能遭遇公司最難對付的上司,或者好不容易爬上去了,卻又碰上幾個十分難統帥的部下。慾望少了,人的情緒就很穩定。去搶機會,搶購,匆匆忙忙結婚,草草了了離婚的現象在日本不多了。筆者認識的朋友,不少到現在快六十了也沒有結婚,結了婚的孩子也有三四十了,也還沒有結婚,似乎朋友不急,孩子也怡然自樂。

喜歡低慾望的自己。再去朋友家,已經不太擔心哪些東西會掉下來砸著自己了。偉大的百科全書已經不見。他家裡的電視和我們的比比,真的很小,但也能看節目,聲音也不錯。攝像機、數碼相機、錄音機等等全被一部手機取代。端上來的啤酒變成小瓶了,一小盤青菜就是下酒菜,無一個葷菜。他們喜歡這樣的生活,況且筆者也有減肥的願望,感覺這挺好,特別是聽他們自我欣賞地談現在的生活,號稱喜歡低慾望的自己,覺得以他們的職場地位,現在的收入水平,想實現物慾目標不難,但現在真是低慾望的人了。

不爭讓人有了人緣。聊聊在職場上的經歷等等,低慾望的人往往會表現出與世無爭,與人無爭的特點。這裡反覆說的是,筆者的大學同學,在大學教學的同僚,以他們的學歷見識,絕對不能算差的,但最後因不爭而獲得人緣的人不少。低慾望不是無慾望,在機會順理成章到來時,把握住了機會,反而比拚命爬,最後摔下來要平穩得多。

再看看同一個公寓前面的垃圾堆放處,現在是分類堆放了,量要少了很多。家電廢棄不用的時候,需要貼上數千日元的交費收據,否則不會有人免費收集這樣的大件垃圾。書報需要打捆,由回收的人免費收走。廚房垃圾幾乎沒有了。原因是下水道中加了一個粉碎裝置,可以把剩菜剩飯經過打碎,直接排入下水道中。舊衣服舊被褥也需要交費才有人收取。現在的垃圾只有過去的十之一二。

過去去商場搶購有用沒用的商品的顧客消失了,日本這些年百貨店、超市在經營上開始變得艱難起來,消費長期上不去,安倍經濟學都提出快五年了,似乎一點消費熱都沒有顯現出來。企業在沒有市場的情況下,在日本國內的設備投資很少,日本經濟似乎不死不活的。

但是,這該是一種常態,維持或者漸漸縮小經濟規模變成一種常態。日本大多數民眾絕對沒有感覺貧困,更說不上清貧,只是和三十年前比,變得更實在,更接地氣了。這樣的社會非常穩定,人與人之間相互信賴的關係在維持著,歐姆真理教那樣的重大社會事件這二十多年沒有再發生,除趁著夜晚去屠殺卧床老年人及殘疾智障人員的事件有所發生外,光天化日之下的惡性殺人事件並不多見。

日本這樣的低慾望社會挺好,大前先生的話不可不聽,但也不可全信。國內跟著起鬨的那些輿論,就更是可看可不看了。

「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秦朔朋友圈微信公眾號:qspyq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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