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幣內戰：揚湯止沸的升級方案能堅持多久？

credit: 幕後煮屎者

若不是在今生相遇，這兩人可能是又一段的金玉良緣。他倆都不善言辭卻又智過萬人，對加密貨幣滿腔熱忱且都心系比特幣。他們之間的一位發明了哈希現金(HashCash)機制，為後來誕生的所有加密貨幣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另一位則是將比特幣「白皮書」翻譯成中文的第一人，將比特幣的創始者、神秘莫測的中本聰大神創下的火種帶給中文世界。

他們分別是：Adam Back(下文稱貝克先生)，英國初創公司Blockstream的CEO，Blockstream公司擁有一支包括多位比特幣核心開發者在內的強大開發團隊。吳忌寒(下文稱吳總)，中國公司比特大陸的老闆，該公司的晶元裝備了全世界約80%的「礦機」，也就是專門用於維護比特幣交易安全、支付確認和產出新比特幣的電腦。但是這二位遠不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因為他們兩人分別代表了兩個主要陣營，在進行著一場史稱「比特幣內戰」的慘烈戰爭，陣營的勝負將會決定比特幣未來的命運。

這場內戰似乎已經避免了最糟糕的結果。7月21日，絕大多數礦工表示支持執行折衷方案，防止比特幣被分裂成不同貨幣，並將其價格回升至一枚3000美元(見下圖)。但是這個折衷方案可能只是在揚湯止沸，因為底層的爭議問題尚未得到真正的解決，而「硬分叉」——有人這樣稱呼比特幣的分裂——終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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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層問題是指不同陣營爭執的比特幣「區塊」的大小，區塊是指用戶電腦里包含有部分比特幣交易記錄的文件，在與其他用戶的區塊相互同步後會組成包含有所有交易記錄的比特幣「區塊鏈」。中本聰大神將區塊文件的大小限制為1Mb，這直接導致比特幣交易系統最多只能每秒處理7個交易。而成熟的銀行支付系統如Visa，可以在一秒內處理數近萬個交易請求。隨著交易數量的日益增長，比特幣的結算速度開始明顯慢了下來，用戶不得不選擇用幾美元「手續費」跟礦工換取優先處理交易。

改善比特幣坑爹的交易結算速度似乎很簡單：擴容增大區塊的容量大小，或者在保留1Mb容量的前提下增加區塊處理交易的密度。然而，讓比特幣止步不前的不是技術，而是管理上的紛爭。比特幣的初始開發者之一，現在的Bloq公司的老闆Jeff Garzik說：「這紛爭裡面最大的問題是，誰能領導一個本意就是迴避監管的貨幣系統。」

比特幣是一門大生意：現在流通著的比特幣綜合總價為400億美元。平台上一天的交易平均近30萬筆，日交易量達15億美元。比特幣平台是全球數百家創業公司的主營業務，從經營貨幣交易到提供市場數據都有，甚至有的公司還運營著數量不多的比特幣ATM機。

然而，隨著比特幣系統的不斷壯大，它的撕裂也日益明顯。比特幣紛爭起源於不同用戶對比特幣定位的不同理解：比特幣是應該像黃金？還是應該像紙幣。這兩種理解其實反映的是傳統上兩種不同性質的貨幣：「金本位制」貨幣，貴金屬如黃金，由於自己的性質自下而上地、自然而然地成為價值尺度和貯藏手段；或者是「紙幣本位制」貨幣，紙貨幣是由政府自上而下憑空創造並賦值，以使其服務於國家如徵稅，並向國內公民提方便易行的方式來解決價值交換的問題。

不幸的是，比特幣作為一種貨幣卻同時具有這兩種性質。首先它是自下而上的：人們自由選擇購入比特幣用於投資或交易，政府對此無法干預。但同時它也是自上而下的：中本聰大神不僅設置了比特幣區塊的大小，還建立了詳細的技術參數，例如限制只能有2100萬枚比特幣在體系內流通。

貝克先生說，這一切歸根結底都在於尋求一個平衡點：如果讓比特幣系統變得太大和太快，它將成為一個集中式的支付系統，政府可以像對待紙幣一樣輕鬆對其進行干預。原因在於如果儲藏和驗證交易記錄的區塊鏈變得太大，普通用戶將無法通過個人電腦的運算來處理交易，交易信息將全部掌握在大型數據中心手上。因此，貝克先生想要保持相對較小的區塊，並以其他方式優化比特幣交易系統，例如將小額高頻交易單獨開設交易通道，釋放區塊鏈的處理能力，等湊夠一定額度再將交易數據統一合併至區塊鏈里(該設計被稱為「Lightning Network」)。為了緩解比特幣系統的擁擠，貝克先生和其他比特幣系統核心開發人員，共同開發出一套用於增加區塊處理交易的密度的軟分叉方案：「隔離見證」技術或稱SegWit。

如果說貝克先生是理想主義者，那麼吳總就是實用主義者。他認為至少在可預見的未來，比特幣系統的在規模上和加密性上二者只能選其一。對於他來說，中本聰大神是出於實用性而不是為了跟政府對抗而決定區塊的大小的，不去改變它的容量根本就是在「竭澤而漁」。他鼎力支持那些想要迅速把區塊擴容至兩倍甚至在未來擴容到更高容量的陣營。

這些對比特幣信念上的差異的背後隱藏著的是經濟利益的爭奪。比特大陸公司不僅對外銷售挖礦硬體，公司自己也是這些挖礦機的最大的客戶(吳總聲稱他控制著比特幣系統全部算力的十分之一)。公司還經營規模巨大的「採礦池」，以供小型「礦工」接入共同挖礦共同分成。他也常自稱手上擁有相當數量的比特幣。所擁有的龐大比特幣相關資產使的吳總希望看到比特幣系統繼續擴大規模而不是去為了加密性改動這個系統。

對於貝克先生和他的手下來說，利益相關更為複雜。貝克先生經營的Blockstream公司員工與維護比特幣客戶端(Bitcoin Core)的開發團隊有所不同：Blockstream公司的開發人員只有少數人是全職為公司工作。大部分參與比特幣系統升級的開發者為Blockstream公司貢獻代碼只是因為這件事情很有挑戰性，或者只是想要守護比特幣的自由精神。但是，如果比特幣發展成為貝克先生所希望的那樣的話，那麼Blockstream公司以及它的金主們將會獲益匪淺。因為Blockstream公司可以輕鬆從Lightning Network和其他的區塊擴展軟體中賺錢。

在早期的互聯網建設中也發生過類似的內戰，開發者試圖重設組織的規則，如當年的互聯網工程任務組(IETF，早期負責互聯網標準的開發和推動)。以史為鑒，和當年IETF一樣，比特幣也在向著更完善的方向自我改革，但與之不同的是，比特幣是一個直接管理數十億美元的系統，更改其底層協議的難度可想而知。而底層礦工們作為不斷增長的另一股力量使得協議更改更加雪上加霜。礦工的主要收入來源是「區塊獎勵」：全世界的礦工們每十分鐘進行一次挖礦比賽，勝出者將獲得新的區塊以及新區塊里的12.5個比特幣，這些獎勵按最近的比特幣匯率計算約值30000美元。

在中本聰大神的預想中，挖礦應該是由零散分布在互聯網各處的個人用戶來完成。但是在實際操作中由於大礦機挖礦比小礦機要有優勢的多，所以挖礦這個操作迅速高度集中起來變成了一個完整的行業。中國由於得天獨厚的優勢建立起眾多的挖礦數據中心，使其便宜的電力佔全球挖礦消耗的電力的60%以上。雄厚的實力給了中國挖礦行業一票否決權：無論是什麼修改方案，都只能在中國的大礦主們同意執行之後，才能真正成為行業共識運行起來。

現在，比特幣升級的爭議均被媒體描述為中國挖礦公司和西方開發者之間的死斗。而事實上吳總和貝克先生在相互提到對方時是非常客氣相互欣賞的，但這並不能阻止內戰的繼續：採礦的數據中心遭到黑客攻擊；比特幣系統里垃圾郵件滿天飛，有人在本就擁擠不堪的系統里「添磚加瓦」。而已經有組織多次推動以區塊為單位進行投票，企圖拉攏足夠多的區塊強制執行某一擴容方案。

這些紛爭已經紛紛攘攘持續了好幾年。但隨著問題越拖越久，比特幣在電子貨幣領的地位每況愈下，它早已不是唯一一款基於區塊鏈的加密貨幣，它面臨著新出現的加密貨幣的競爭，如兩年前才推出的、現今發展迅速的以太坊區塊鏈平台，以太坊的出現也使得加密貨幣世界興起了一種新穎的集資方式：「區塊鏈眾籌」(ICO)。康奈爾大學的Emin Gun Sirer說：「當比特幣內部陷入僵持之時，便是這些新幣崛起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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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於其他加密貨幣的競爭壓力促使比特幣圈子達成了7月21日的共識。今年早些時候，一群比特幣積極分子試圖強推SegWit方案，相當於直接把不執行SegWit方案的礦工踢出比特幣系統，他們手上的比特幣將無法在新系統里交易。作為回應，吳總在六月份發布了計劃另立門戶的「緊急預案」：如果對方真的這樣做的話，他將把自己旗下的區塊容量擴容到2Mb，自行組織新的結算系統，並與原比特幣不兼容從而從原系統分離出去成為新的加密貨幣。

為了避免最壞的情況發生，比特幣企業們商討出了一個名為「SegWit2x」的折衷辦法，該方案計劃在8月中旬首先實施SegWit技術升級，然後在三個月後將區塊大小提升至2Mb。正是這個折衷方案獲得了幾乎所有礦工的大力支持。

至少在現在來說，比特幣沒有分裂。而且SegWit似乎是一款永久部署的技術方案，將會使比特幣系統保持長期的穩定。但開發者們已經表示出相當程度的憂慮，因為SegWit2x方案里各個升級的時間點太過緊迫，升級全程延長至12-18個月會更合適一點。在這麼緊迫的時間內升級比特幣系統，要是出現意外或延期導致群情激憤，比特幣的分崩離析將不可避免。介時，世人將會看到一場爭奪比特幣名號的史詩級戰爭，勝者將成為比特幣系統的正統繼承者。

無論結果如何，這一混亂不堪的比特幣內戰帶給我們一個血的教訓。強力的管理機制是去中心化的加密貨幣或者其他基於區塊鏈的系統在發展壯大的同時保持內部緊密聯繫的前提。否則就會導致系統僵化，缺少活力。《精通比特幣》的作者Andreas Antonopoulos認為，由於加密貨幣就是為了取代機構式的決策而設計的，所以開發者和礦主們必須找到其他的決策方式來管理和發展比特幣系統。

另一個基於區塊鏈的系統Tezos，將很快試行一個新型的管理機制：不僅對優化系統的建議進行定期投票，而且用更科學的方法來評估建議，並為提供建議的開發者提供獎勵。如果開發者的建議被系統接納，他們將會獲得Tezos幣作為報酬。該方法似乎戳中了加密貨幣玩家們的痛點：當Tezos本月早些時候結束區塊鏈眾籌時，它已經拿下了史無前例的2.32億美元的眾籌資金。

因此，即便最後避免了分而治之的下場，比特幣的這次內戰也給加密貨幣的發展之路立下了一個分水嶺：比特幣一統天下的時代正在結束，未來的市場是屬於各種百花齊放的加密貨幣。而其中的贏家將是那些無強權管理卻又能迅速改變自身規則適應市場的加密貨幣系統。

譯者註：原文發佈於2017年07月29日，而據8月1號的消息，吳總還是動手了，比特幣已經被分拆出一個名為Bitcoin Cash電子貨幣，區塊容量一步到位升到了8Mb，具體情況歡迎蛋友補充。

本文譯自 economist，由譯者 幕後煮屎者 基於創作共用協議(BY-NC)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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