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王」李自成真的出家為僧了嗎

在明末農民戰爭中，闖王李白成經山海關之役大敗後，一路被人關清軍鐵騎追逼，最後在湖北通山縣九宮山慘死於鄉勇之手。一代人傑，結局若是，可謂慘甚。然而，儘管這一結論已為史學界所公認，但仍有「夾山為僧」的老調重彈。

首先，李白成頑強奮鬥、屢敗屢起的鬥爭經歷告訴我們，就其性情，他不可能自甘失敗，頹然人寺，逃世為僧。李自成頑強剛韌的鬥爭精神和不甘失敗的性格，為史籍所詳載，並為時人包括其對手所公認。在與明軍十幾年的艱苦作戰中，李自成部由小變大，由弱積強，並最終取得了推翻明王朝的輝煌勝利。在走向勝利的過程中，李自成也多次品嘗過失敗挫折的滋味，但他的過人之處，就在於經受得住失敗和挫折的打擊，於失敗之時不氣餒，於挫折之中再度奮起。

李自成第一次所經受的較大失敗的考驗，是在崇禎九年(1 6 5 6年)。這年五月，李白成等部與明軍在陝北榆林、綏德一線作戰。在乘勝進攻米脂時，不慎中了明將賀人龍的埋伏，外加天降暴雨，李自成部只剩百餘騎脫險。與此同時，早期起義領袖高迎祥不幸被俘遇害。明廷對農民軍剿撫並施，許多義軍首領因此對鬥爭前途悲觀失望，乞求招安。面對自身的慘敗、明廷的招撫、友軍的變節，李自成不為所動，敗而不餒，聯合陝北的其他義軍，連續攻克延川、綏德、米脂，後南下四川，如人無人之境，「所過州邑，有同拉朽」 (《清代檔案史料叢編》)，扭轉了鬥爭形勢。

李自成所經受的第二次失敗是在楊嗣昌提出增兵增餉、十面張網的「平寇」計劃之後。李白成於崇禎十一年二月率部出川，遭遇陝西三邊總督洪承疇和陝西巡撫孫傳庭，在河州、洮州地區的兩次戰役中連遭失利，損失慘重，不得不採用分散的隱蔽方式，以不足千人的隊伍，艱苦轉戰於陝西、湖廣、四川三省交界處的大山區。這是李白成自起兵以來所受的最大挫折，幾乎再無重振之希望。在這極其艱難困苦之時，李白成既未受撫投降，更沒有隱跡為僧，而是在川、陝、鄂三省交界的深山中堅持與明軍進行艱苦卓絕的鬥爭，並於崇禎十三年六七月間，由湖北房縣地區出發，取道陝西平利、旬陽、商州，進入河南淅川、內鄉一帶，再度掀起了明末農民戰爭的新高潮，從此走向節節勝利，並最終將明王朝趕下了歷史舞台。僅此兩例，即可說明李自成並非那種經受不住挫折與失敗之人。「將軍難免陣上亡」，李自成從投身農民起義之時起即做好了馬革裹屍的準備，即使是全軍覆沒，他也不會遁入空門，苟且偷生。

其次，李自成兵敗山海關，退出北京城，被清軍鐵騎追逼，儘管情勢險峻惡劣，但並非絕望之時，他不可能丟下幾十萬同生共死、並且尚在與清軍浴血奮戰的戰友於不顧，隻身人寺為僧。

山海關一役失敗，使李自成的事業開始從勝利的頂峰滑坡。這種功敗垂成的打擊，對任何人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但此時的李白成，並未在這種沉重的打擊下一蹶不振。面對清軍鐵騎人關、北京難保的險惡現實，他毅然放棄北京，率領大順政權經由山西太原、平陽返回西安，意在以西安為重心，準備反攻。為此，他採取了一系列措施，軍事上加強山西防務，政治上打擊和防範各地官僚豪紳的叛亂活動，經濟上停止追贓索餉，改徵賦稅以助軍需。儘管以西安為重心，反攻清軍的計劃落空，但仍可以說明此時的李白成還沒有承認徹底失敗，也沒有因暫時失敗而悲觀失望，或者失措無計。

固守西安的計劃落空之後，李白成根據當時全國形勢，決定經河南、湖廣南下轉移，以圖奪取弘光朝廷控制之地，憑藉南方的人力物力，暫避人關清軍，堅持鬥爭。當時隨同南下的只是大順軍一部，總兵力約1 3萬。這支隊伍到達湖北襄陽，集結原先部署在襄陽、承天、德安、荊州四府的大順駐防軍七萬餘人，總兵力達20萬左右。武昌之役、九江之役失敗雖慘，但只是被擊潰而並非被殲滅。李白成犧牲前後，這支南下大順軍余部克州破縣還為史所載。到同年六月，余部各股擺脫清軍的追擊，終於在湘東平、瀏地區聚合。這說明，在李自成犧牲之時，南下大順軍並未覆沒，僅以《逆闖伏誅疏》所言「李闖潰賊數萬奔入寧境」這一記載來看，南下大順軍在聚合之後尚有相當實力。

李自成南下之時，大順軍的另一部則由李過、高一功等率領，轉戰於陝北、漢中、甘肅、寧夏、西寧等地區，用以牽制清軍。後來，他們也經甘肅，取道漢中，南下四川，然後順江而下，來到湖北，與早期南下的大順軍會合。可惜的是，此刻李自成已命赴黃泉了。

以上事實證明，李自成死時，大順軍總體力量尚有幾十萬之眾。和前幾次遭受挫折時相比，力量要強大得多。前幾次的挫折都經受住了，他為何要在希望並未破滅之時，丟下幾十萬部隊，忽然遁跡空門為僧呢?

再次，僧人奉天玉絕非李白成。

李白成死於何地，大致有通城說、通山說、辰州說、新昌說等。這些說法，無論正確與否，都有一個共同點，即均認為李自成死於順治二年，或五月，或六月，或八月，最遲至順治三年。這是因為在此之前，李白成一直活躍在抗清鬥爭中，在此之後，則蹤跡無尋了。關於李白成出家當和尚，大抵有兩種說法，一種是在五台山為僧，一種是在夾山為僧，其中「夾山為僧」之說，將「李自成」(亦即奉天玉和尚)的死期定於康熙十三年。這就將李白成的壽命又延長了幾十年。這可能是因為持「夾山為僧」之說者，考慮到李白成不可能一遁人空門就圓寂，故此給他留下了幾十年的人生空間。

關於「夾山為僧」之說的種種理由，本文暫不去辯駁，只是因它給李白成又平添了幾十年的生活空間，本文想就此說幾句話。既然李白成是在失敗之後，形勢險惡的情況下削髮為僧，遁人空門，那就不外乎兩種可能。一種是對鬥爭形勢已經絕望，心如死灰。如此，李白成隱跡深山，不問世事，殘活幾十年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正如前文所述，以李白成之性格，以當時大順軍之情勢來看，這種可能實不成立。

另一種可能是，李自成在受挫之後，大順軍勢力分散，一時無法集結，暫時隱跡叢林，等待時機。而「夾山為僧」說的主要理由正在於此。如果是這樣，那麼李自成就不該在叢林之中，一隱便是幾十年，對自己的部眾在後來這十多年的鬥爭不聞不問。因為就在他隱居不久，原被清軍打散的南下集團軍就已會師平、瀏。如果李自成得知此信息，他怎會放棄這一重整旗鼓的良機呢?如果李自成當時確在石門，這支重新集結的隊伍，正是群龍無首之時，他們又怎麼會不去尋找自己的領袖呢?退一步而言，如果當時確因音信阻隔，那麼，在後來的十幾年中，大順軍余部在反清鬥爭的舞台上又上演了那麼豐富多彩的歷史活劇，李自成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如果李自成的確沒有死於通山鄉勇之手，他無論如何都會重新設法尋找舊部，而明末清初大順軍余部的聯明抗清鬥爭也就可能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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