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千燈》第四期作品 一隻桌子讓他們渡過難關

小燕子的奶奶76歲那年，一病不起，她曾經企盼的三個夙願一個也未能如願，對此她一直耿耿於懷。後來在她即將離去的那一刻，她向小燕子的爸爸說了幾句似乎是很神秘、很有份量的話，然後才遺憾地閉上了眼睛。

當年鄉村百姓的生活都很困難，小燕子的爸爸記住了老人的話，但他沒有把這些話講給其他人聽。辦完老人的喪事後，他依然艱難地支撐著門庭，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一家人的生活。

半年後的一天上午，有三四個年輕人氣勢洶洶地闖進小燕子家，其中一個領隊的一躍坐到桌子上大喊：「叫臭皮蛋出來，他借的錢什麼時候歸還！」小燕子的媽媽急忙從床上起來，帶著乞求的口氣說：「他一早就去出了，有事等他回來再說吧。」「不行，我們已經找他多日了，他總是迴避，今天你們必須還錢！」領隊的拍著桌子說：「媽的，這桌子到不錯。弟兄們，臭皮蛋還不出錢，我們就把桌子扛了！」他說完就跳下來，叫兩個人搬弄桌子。

「不許搬桌子！這是我奶奶傳下來的！」在裡屋的小燕子聽到聲音急忙出來抯止。領頭的看到姑娘長得眉清目秀，就走到她身邊嘻皮笑臉地說：「喔，長得像林妹妹，脾氣倒蠻大。不搬可以，拿錢來？聽說你爸教了多年的書，不可能連幾百塊錢都撈不出來。」說著，他又翻起異樣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小燕子一下，說：「要不大哥我幫你介紹個對象，那筆借款也就算了！」

「還錢可以，你拿出借據來！再說又不是向你們這幫人借的。」隨著聲音，從外面走進了一個五十歲左右男人。他叫周來興，是小燕子的爸。那領隊的僵持了一會說：「不還錢，下午來大禮堂寫標語！」說完就帶著一幫人屁顛屁顛地走了。

隨之，小燕子爸很快處理好家務，並叮囑女兒做好飯，看護好母親，臨走時還說，今天可能不回家吃午飯。然後，他就到朋友家為一個孩子作了輔導。朋友挽留他吃頓中飯，在交流的時候，他也說起了上午家裡發生的事件。不料，那位朋友聽了也勸他再忍耐一下，總會有峰迴路轉的一天，並說認識一位老藝人，喜歡與文化人打交道，正打算介紹與他認識。

小燕子的爸覺得朋友講得有道理，不要同「小人」一般見識。於是，離開朋友家後就直接去了鎮上的大禮堂。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幫人就叫他寫標語。上百條標語，他一個人寫了約二個小時，腰酸背痛的回到家裡。當他看著一貧如洗的家庭，再抬頭望望牆壁上那張老母的遺像，心裡覺得一陣隱痛，往事一幕幕浮動……

周來興出生在一個有教養的家庭。因他前面是兩個姐姐，所以從小就受到父母的寵愛。他讀初中那年，父親不幸去世，從此家裡大小事情全靠母親操勞。為了供他讀高中，以及為兩個姐姐辦嫁妝，母親拼湊了祖上的全部老本。他結婚後的第三年，總算當上了一名教書匠，這也是他母親的第一個夙願。他先是生了一個大女兒，取名鴻燕，四年後又生了二女兒，取名小燕。他母親盼望能再生一個胖孫子，但他的妻子得了腎炎病，不能再生育，為此他老母的第二夙願也不能實現。最不幸的是因他妻子的娘家被劃入異類，所以他受到了牽涉，十年後被迫離開了講台，脫離了心愛的教師職業。這樣下來，家裡唯一的一份收入都成了泡影，他母親因此也心神不寧，日益衰弱。一次，他被叫去辦學習班，家裡人送飯時在飯盒裡放了兩個皮蛋，被管事的人看到了，就給他加了「臭皮蛋」的罪名。這些年他妻子的病越發嚴重，必須長期治療、服藥，家裡入不敷出。無奈之下，他經人介紹，到了一家商業公司的倉庫里謀生，每個禮拜休息一天，一晃七八年過去了。

為了不讓大女兒受累，前年，周來興就將20歲的鴻燕嫁給人家，這讓他母親期望招上門孫女婿的第三個夙願也落空了。他是個孝子，為辦好母親的喪事，他竭盡全力，無奈之下向之前的單位借了點錢，又耗盡了積蓄。可偏偏禍不單行，那個單位的領導又被批鬥了，他借款的事水落石出，那幫人天天鬧騰逼他還款。小女兒現在17歲了，初中畢業後既沒資格上高中，又沒辦法找工作，只得呆在家裡。他自己快到五十了，連養家糊口的能力也沒有，接下去的生活怎麼過，將來依靠誰？想著想著，他走到一張桌子前，一邊撫摸，一邊流淚……

「叭嗒——叭嗒——叭嗒！」忽然，周來興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開門一看是小燕子回來了，而且臉色非常恐慌。他問女兒發生了什麼事？小燕子說：「媽媽在掃地的時候突然摔倒，已經被幾個的環衛工人扶送到醫院了，醫生說很嚴重。爸，你快去醫院吧！」周來興二話不說，拉著女兒拔腿就跑。

到了醫院，看到躺在急診室里妻子，周來興一籌莫展。他想，假如下午不去大禮堂寫標語，再替妻子頂一班，也許不會發生這種事。醫生告訴他，因送得及時，經剛才搶救病人已脫離了危險，但由於多種原因，估計病人的腎臟有嚴重的問題，必須住院檢查治療，眼下需先要交二百元預付款。他聽了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在一旁的小燕聽了也默不作聲，只是跟著醫生將母親送進了病房。

大約一小時之後，周來興向醫院交上了200元押金。小燕看著臉色蒼白的父親，心想，爸怎麼會一下子就能拿出這麼多錢？後來經過打聽才知道，這錢是父親剛剛獻血換來的。小燕了解到真情，一邊哭一邊說；「爸，你不能這樣做，要獻血也得有我。你累倒了，這個家誰來撐？嗚——嗚嗚……」周來興一邊拉女兒走一邊勸說道：「不要緊的，我身體結實呢。不要哭了，你媽知道了會病情加重的。」

次日下午，醫生將檢查結果告知周來興父女：因沒有及時治療，患者左腎有壞死的可能，須馬上轉上級醫院進一步診治，必要時可能要做切腎手術。小燕子聽了嚇一跳，脫口就問：「哪需要好多錢吧？」醫生說，錢當然要準備，生命更要緊。

又一日下午，小燕子突然拿出了一沓錢，悄悄地給她爸。周來興驚嘆地問：「這錢哪裡來的，你一個黃毛丫頭怎麼會有這麼多錢？」「你別問了，反正不是偷來的，快給媽治病吧！」小燕子猴急似地回答。「不行！你不講明白，這錢不能用！」周來興斬釘截鐵地說。

小燕子見父親態度如此堅定，就不再隱瞞，說出了內情。原來，小燕子的姐姐鴻燕曾經與一個男青年相好，只因周來興不同意故就終止了關係。後來鴻燕經人介紹另找了對象，那個男青年對此懷恨在心，就結了政客，常找周來興的麻煩。那個男青年有些背景，就是上次到小燕子家鬧場的領隊。他暗裡也曾多次託人、捎信，要與小燕子談戀愛。小燕子一是年齡小，二怕父親要反對，所以始終沒有表態。這次母親得重病，父親也無路可走，她就急中生智，私下與領隊的男青年談定：同意建立戀愛關係，但必須先借500元，為母親治病。這送到嘴邊的肉，領隊的當然高興，不過他家裡也不富，東拼西湊弄了300元錢給小燕……

周來興聽了女兒的一番話，心裡象是貓抓一樣。他怎麼也想不到，女兒會用如此喪失人格的辦法向那個「鬼魅」借錢。這燙手的錢不能用，妻子病又急需用錢，怎麼辦？他想起了母親臨終的話，就把錢如數交給小燕，並深沉地說：「你把錢還給他，我會想辦法的。」

天無絕人之路，經過一番周折，周來興的妻子終於成功地做了手術。出院的那天，小燕子見父親一下付了好幾百塊錢。回家的路上，他問父親：「爸，是哪個好心人借給我們這些錢的，將來我定要報恩他！」周來興笑笑說：「是你奶奶！」

「是奶奶？她已經死了，怎麼會有錢的？莫非她將錢存在什麼地方？不可能呀？」小燕子帶著一連串的問題，但當著旁人又不好多問。

回到家裡，小燕子發現少了一張每天趴著吃飯的八仙桌。此時，她爸才說出了其中故事。

原來，為了籌錢給妻子治病，周來興想到家裡唯一值錢的那張桌子，抱著試試看的念頭去了朋友家。那個朋友聽周來興講了原委就立即與相識的老藝人作了聯繫。老藝人很愛古董，海外又有親戚，只是不會隨便露面，怕招來是非。這次因好友介紹，他才肯出現。到周家一看，八仙桌高85公分，桌面96×96公分，紅漆龍頭邊為黃楊木，其它為雜木，桌子很沉，木質較好，有百年歷史。他問周來興開價多少。周說；「這張桌子是祖上傳下的，我母親臨終時關照不到萬不得已決不出手，但可作我二女兒的陪嫁之本。老先生有緣就給個價吧。」那藝人也明說，放在盛世或另一種場所可以高一點，但目前市場無人聞津，他最高出人民幣950元買下。在那種情況下，這個數是很可貴、很大度的，周來興當然同意。於是，次日老藝人付了錢，並派人將桌子拉走，還答應以後有事可以找他……

一隻黃楊木的桌子，讓小燕子一家人走出了困境和得到了轉機。

作者：《金千燈》主編，從事顧炎武研究會工作。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