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談談歷史上的岳飛

文/高會民

岳飛像（明代，故宮南熏殿舊藏）

八百七十年前，武穆留下「怒髮衝冠」之言，輕個人，重家國，疏離生死，「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

可惜，詩詞終究只是詩詞，詩詞中的豪情壯志遠不能達到跨越現實的地步，豪情壯志亦難能化為宋朝的實力，昔日的岳元帥遠未能達到消滅金國的地步，終其一生，志在「收拾舊山河」，而「踏破賀蘭山缺」，只是浮於文章表面之上，無法實施，徒然「望金興嘆」而已。

自一九四零年劉瓊老師的《盡忠報國》以來，岳飛的故事經過多次改寫翻拍。現代岳飛的影視形象可以說是難以計數，最近的當然是二零一三年黃曉明《精忠岳飛》，又向華夏大地之上撥灑出一股濃烈的岳飛熱。但影視、小說中的岳元帥，總是被披上非常強大非常睿智的外衣，那是非常深厚的、沉重的理想主義色彩——這其實和現在炒得很勢的抗日神劇一樣，有些故事，有著脫離現實的味道。真實的岳飛被掩進了層層歷史沉霧之中，使得後人難以清晰地窺視到武穆的真面目。

其實真正歷史上的岳元帥遠沒有影視和小說中渲染的那般厲害，當然，這不是說他只是個庸才，事實上岳飛具有很高的才華，無論是軍事還是文學上。

南宋劉松年所作的「中興四將」圖（劉光世、韓世忠、張俊、岳飛全身立像）。岳飛為左起第二個。

軍事上，岳飛曾多次率南宋軍隊擊退金朝軍隊，斬敵不計其數——南宋當然不止岳飛這一個將軍，但擊敗敵軍的事情別家發生的可不多。他軍事才華出眾，這是不爭的事實。能當上將軍的當然也不會都是庸才，總有幾個是很有能力，憑真本事上位的人，但岳飛能如錐處囊中，已經很能說明問題。而在文學上，岳飛的詩詞有很多收錄在其孫子岳珂所編《金倫粹編》之中。他是當之無愧，如辛棄疾、曹操一般的人物。

可是就像《三國演義》為了達到其文學效果，演義了一些歷史一樣，《說岳全傳》也把岳飛的能力和影響放大化，這對人們研究歷史真相而言，不得不說是一個阻礙，但我們仍能從其它的史料中得到影子，亦可從常理上去判斷，至少有一點是能夠不假思索的，那就是岳飛猛則猛矣，卻還遠未達到能夠威脅金國生存的地步。

眾所周知，南宋朝廷腐敗無能，雖然宋高宗趙構被稱為中興之君，但尾大不掉，南宋一直處於流亡、挨打的地位，其實力遠不能與金朝相抗，而當時的金國完全可以說是處於鼎盛時期。南宋要生存，那就要跟金國求饒，隨之而來的便是如近代清朝一般與「列強」簽訂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保護費」之類的各種費用那都是必須的。

在金國強大的軍事實力威脅之下，宋朝想要生存，必須按照條約來做，給錢倒還是小事，就算皇帝都有被金人抓住的。我們可以換個位置來想，金國與南宋簽訂條約，想必也不只是一點銀子就能給打發了的——人家既然能滅了你的國，到那時候你一切都是對方的，難道他貪的只是那一點財物？

按照筆者的猜測，當時金國的統治者多半是想以各種與南宋的合約來拖垮南宋——宋高宗與金朝簽訂合約，其實只是派個人出去，簽完了字了事，而最終為他們買單的還是南宋的老百姓。

宋朝雖富，面對這種一心想要把它拖垮的合約想必也是吃不消的，再加上貪官污吏只顧自己撈錢，不理百姓生死的層層盤剝，用不了多長時間，百姓就不堪重負，就要反彈，就要開始起義，南宋必因此陷入內亂的泥潭，引發極其嚴重的後果——對外出兵抗金，對內鎮壓動亂，內外抵消之下，南宋一個偏安一隅的朝廷能撐得了多久？

當然，你也可以想像成是宋高宗怕派岳飛出兵滅了金國，最終卻迎回了徽欽二宗進而引發皇權之爭，威脅到他自己的皇位，所以才不想讓岳飛出兵。

這就是很不合常理的事情。就像當年唐高祖李淵勢力尚弱之時曾借突厥成就霸業，而唐太宗在自己力量足夠之時，反身便滅了突厥，這才是常態，「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如果岳飛真有能力把金人殺回老家去，宋高宗一定會讓他去砍了金國皇帝。而岳飛的下場，也不會是只被獄卒隗順冒險將其遺體背出杭州城埋骨方寸之地。

這其實很好推測，我們假設岳飛真的能夠滅了金國，然後順利迎回二帝（也就是徽宗、欽宗兩人）。但我想一個過氣的明星想要再紅花費的力氣不知凡幾，何況是一個掌有實權的皇帝？這時候的高宗皇帝滅了金國，必然能得到全國百姓的支持，和滿朝文武的擁戴；除了極少數的頑固派，想必沒人會擁護那兩個亡國之君復辟吧？

還有一個理由，如果用現代的交通工具來比喻，金國是屬於游牧民族，其騎兵委實強勁，算得上摩托車一類；而宋朝的軍隊缺乏戰馬，騎兵等快速兵種很少，最多只能算是自行車，跑不過別人，所以更多的還是依城而戰，是防禦性質的。用自行車去追殺摩托車，岳飛是超人也很有壓力的——被動防守之下，岳飛能屢戰屢勝已是難能可貴，如影視之中那般讓金人畏之如虎卻多半是虛構出來的。

所以筆者認為岳飛雖很勇猛，連帶著岳家軍也很厲害，但卻僅能達到收拾舊山河的理想。滅金，岳飛在背上被其母刺「精忠報國」四字的青蔥時代多半興起過這個念頭，卻不會有機會去實施的。

一個人如果沒有船，落入海中的時候他就只會想要找個小小的地方落腳，而不會想要去跨越大洋，岳飛雖然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才能，卻沒有消滅金人的條件和實力，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這裡還有一個有爭議的地方，本文開篇之時曾引《滿江紅》中詞句，這首詞一般認為是由岳飛所寫，但近來越來越的學者認為這個觀點是錯誤的，最致命的兩點，其一是詞里某些地名當時還未出現，其二，岳飛後人整理文集時並未將此詞收錄其中。

當然，無論它是否為岳飛本人所寫，詞中所表達的情感都值得我們去學習，它是岳飛精忠精神的延續，是永不消彌的愛國之音，亦是對新時代青年的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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