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胖了，但在深夜特別靈巧

女麵包師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麵包店開始流行把自己改造成一個個小型的咖啡館。在麵包貨架的遠端，常常是靠近窗戶的地方，擺兩三張桌子，幾把椅子。桌子中心放一束顏色俗麗的假花，幾本廣告冊或者被翻得卷邊的和旅行相關的雜誌。有一天晚上，接近十點的時候，我出去買第二天的早餐麵包，一種澆著楓糖的鬆餅，我妻子和女兒都喜歡吃它糖漿冷卻後的脆殼。麵包店已經沒什麼人，付完錢後，我走到麵包店的門口，看了看店外漆黑一片的夜晚，忽然覺得疲憊，轉身走向臨近窗口的那張桌子。窗外的夜緊貼著玻璃，好像漸漸凝固下來的塗料。我的對面，是麵包店的烤房，同樣用一塊玻璃窗和店面隔開。我看見烤房裡的麵包師傅，穿一身白色的廚師服，戴著藍色的口罩，幾縷頭髮從高高的帽子下面漏下來，浮搭在肩膀上。她太胖了，如果在人行道上和她迎面相遇，恐怕要側著身子才能從她身旁通過。但在一台大型烤箱和幾個高度和她差不多的金屬柜子中間，她讓人覺得靈巧，優雅。可能是臨近下班，麵包店裡人也非常少，她沉浸在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之中，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在看她。烤箱和柜子不鏽鋼的表面映出她的輪廓，她懸浮在這個局促的烤房中間，好像是一小座懸浮的冰山，好像是整個烤房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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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虔，寫詩和評論，出版《有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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