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的艷遇

那些年，我們坐過的火車

文 | 寫不長

時光退回到20年前，坐火車真是件勞心勞力的事情。出發前幾天，我媽就開始忙活，為我準備各種零食小吃，以備在漫長的旅途中消遣。

勞力，是因為那會兒沒有動車、高鐵，全是晃晃悠悠的綠皮車，從我家到北京，現在全程只需5個小時，可20年前，15個小時！而且是實打實的硬座，十幾個小時下來，屁股都坐平了，真不知道當年是怎麼熬過來的。我新疆的同事說，你這算什麼，當年她回家，光火車就坐一個星期，之後再坐兩天兩夜的汽車。

勞心，是因為彼時的我，是剛成年的女孩，被父母和親戚們成功地嚇住了：車上有壞人！有小偷！！有人販子！！！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不要吃別人給你的東西，不要告訴別人你是一個人坐火車。

於是，好像一隻羊羔誤入狼群，時時刻刻警惕著、防備著，擔心稍一疏忽就被撕成碎片。為了保護自己，我上車後基本不與鄰座交談，就做四件事：看書、看風景、發獃、睡覺。想跟我搭訕的，都會被我的高冷姿態嚇得退避三舍。所以，我在火車上從沒交到過朋友，當然，也沒有艷遇。

但是，這不等於我沒有看到過艷遇。

有一年春節，回北京的車上，我拿著一本馬哲，因為開學後要考試，臨時抱佛腳唄。

我坐在靠過道的座位上，斜對面是一對中年男女。

我背第一章時，他倆自我介紹；

我背第二章時，他倆介紹各自的工作和家庭，都帶著一點小小的吹噓：女人是隨軍家屬，老公給某位首長開車，待遇那叫一個好，房子里有空調，24小時熱水；男人自己開外貿公司，倒騰各種針織品。他隨手拿起女人的一隻衣角，捻了捻，說，你這是什麼什麼料，含多少毛，含多少絨......

我背第三章時，男人給女人看手相；

我背第四章時，他倆翹著的二郎腿，經常「不小心」地觸碰，然後又很快分開；

我背第五章時，他倆的手暗暗地握在一起了，嚇得我偷偷地看了一眼又一眼，看了一眼又一眼......

我背第六章時，男人捏了女人後腰一把，女人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

車到北京站時，他倆是手拉手下車的。

那年的馬哲考試，我沒過。

有一年春運，因為沒搶到硬座，舅舅託人幫我訂到一張軟卧。那是我第一次坐軟卧，剛進那個車廂時，雖然我表面強作鎮靜，其實內心一驚一乍：床鋪這麼寬！還有檯燈！還有枕巾！還配拖鞋！

軟卧車廂只有四張鋪，比硬卧清靜很多，再比比硬座車廂的環境，簡直身處天堂。

接下來的事情，可就不美好了。進來一個人，腳臭無比，他可能習慣了，自己一點兒也聞不到，神情自若地大吃大喝，還熱情地招呼我一起吃。

我一直站在過道上透氣，實在太累了，才回車廂坐一會兒。臉皮薄，不好意思當著人家的面兒捂鼻子，只好盡量地減弱氣息，憋死個人！

下車後我噁心了好幾天，感覺身邊總有一股若隱若現的臭腳丫子味兒。可惜了那張價格不菲的軟卧車票，我都沒心情躺一下的。

長途旅行，最慘的就是沒買到座位，只能站著；而比站票更慘的，是夜車的站票。白天還有風景可看，晚上就只能傻傻地站著，站整整一夜，伴隨著無法抵抗的睡意。

有年春運，我只搶到一張夜車站票。上車後我直奔餐車，裡面已是滿滿當當的人，都是沒座位只好加錢來坐餐車的；我轉身又擠過重重人群，去了補票車廂，希望能補一張卧鋪票，列車員態度倒是很好，給我登記上了。

我問：我排在多少號？

他說：一百來號吧。

車廂里，車座底下躺著人，洗手盆上坐著人，廁所門口站著人，除了行李架上，哪哪都是人。

好不容易在與卧鋪相連的車門後面，在我的請求之下，旁邊的人往外挪了挪，騰出一小塊空隙，我鋪張報紙坐下來，腿蜷縮著，在這樣困窘的狀況下，竟然很快地睡著了。醒來後，發現我們幾個坐在地上的人，身子歪向同一個方向，頭都依次靠在旁邊人的肩膀上，而坐在最外側的，是一個男孩，保持著打坐的姿勢，默默承受著我們幾個人的重量。

在漫長的旅途中，做一個有肚量的吃貨是最幸福的。有一年回老家，鄰座是一對小情侶，他倆坐下後，男的就從頭頂的行李架上拿下一個大包，掏出黃瓜、酸奶、飲料、炸小黃花魚、豆腐乾、鹵鴨翅，最後竟然還掏出一份泛著紅油、醋味飄香的拌涼皮。兩人大快朵頤，周邊的人強作鎮定，心裡念叨：我不饞，我不餓，我不吃......

車到天津，他倆買了狗不理包子；

車到德州，他倆買了扒雞；

車到濟南，他倆買了煎餅；

車到淄博，他倆買了冬棗；

......

以上這些，他倆全吃掉了。車行一路，他倆吃了一路，我們看了一路，咽的口水都能把鐵道淹了。

兩人一邊吃一邊低聲地打嘴仗：「你這個垃圾。」

「你才是垃圾。」

他倆在吃的方面有創意，可罵人卻沒新意，除了甜蜜蜜地罵對方是垃圾之外，沒有一個新名詞。

直到現在，出門旅行，我還是喜歡坐火車。喜歡聆聽車輪壓過鐵軌的聲音，喜歡田野中向火車招手的孩子，喜歡火車穿過黑黑的隧道之後呼嘯而出重被光明包圍的那一刻，喜歡什麼也不說，作一個沉默寡言的旅客，安靜地看著火車上發生的相逢與離別。

Endless

有手機的年代

火車上是不是少了很多艷遇？

文 | 寫不長

圖 | 據C00協議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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