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綜藝的「心」潮流：「走出亞洲沖向世界」，不只是說說而已
撰文：Marc Champion
《花樣爺爺》是第一檔在美國全境頻道播出的亞洲原創綜藝節目
「當大家賺的錢多了，有餘錢可以旅行與思考，社會所需要的綜藝就會轉換」
夏天才剛結束，美國三大電視網之一的NBC(National Broadcasting Company)9月22日已迫不急待宣布，8月新推出的旅遊綜藝節目《Better Late than Never》（暫譯《為時不晚》）因為第一季大獲成功，確定製作第二季。近年來美國電視續集製作疲軟，根據彭博社報道，2000年只有10%的原創節目被取消，2015年卻有一半的節目失去製作下一部的機會。在這樣的大環境下，《Better Late than Never》在18到49歲、共計810萬名的收視族群中取得了平均1.8％的收視率，穩居同時段第一位。這帶給了NBC驚喜，但更振奮的可能是韓國娛樂產業。
《Better Late than Never》改編自韓國綜藝《花樣爺爺》，是第一部在美國全境頻道播出的亞洲原創綜藝節目。2014年，NBC向韓國CJ E&M（《花樣爺爺》制播電視台tvN的母集團）買下重製權，節目找來身兼製作人的演員亨利·溫克勒(Henry Winkler)、威廉·夏特納(William Shatner)、拳王喬治·福爾曼(George Foreman)與體育解說員特里·布拉德肖(Terry Bradshaw)，以及負責擔任挑夫隨行的年輕喜劇演員傑夫·戴伊(Jeff Dye)。經過一年籌備，2015年飛往東京、京都與首爾拍攝。
NBC引進韓國綜藝《花樣爺爺》
韓國原版的《花樣爺爺》節目主要呈現資深演員辛苦工作一輩子，終於有機會體驗旅遊，在背著背包旅行的過程中發生的感人又爆笑的情節；而美版的《Better Late than Never》則側重描述四位平均年齡74歲的好萊塢老牌明星，在人生黃昏之際，在異國文化衝擊下遊走亞洲的趣事，美國負責全球營銷的最大的節目供貨商Small World IFT也負責此次海外拓展。
「小時候都是看美國節目，總覺得跟美國買節目回來做是很正常的事，從沒想過有一天韓國綜藝也可以吸引美國關注，（我）很感動，韓國娛樂要一直警醒，要走出去，不然會完蛋。但過去韓流被視為只能去中國或亞洲，這次合作成功，證明韓國綜藝節目也可以銷售到全世界，不只是被鎖定在中國或亞洲。」《花樣爺爺》製作人羅暎錫(Na Yeong-seok)在接受《商業周刊/中文版》電話專訪時表示。
韓國金牌綜藝節目製作人羅暎錫
現年40歲的羅暎錫，是韓國首位獲得韓國百想藝術大賞最高獎項電視大賞的綜藝PD(Program Director，製作人）。在韓國綜藝界，他是連續開發新節目型態的先鋒。他在韓國國家電視台KBS原創且擔任主製作人的《兩天一夜》(2 Days & 1 Night)，結合韓國當地旅遊與實境遊戲任務，曾創下10分鐘收視率破50％、連續23周30%以上的收視率紀錄，至今與《無限挑戰》(Infinite Challenge)並列韓國收視的國民節目。2012年，《兩天一夜》改組，羅暎錫離開KBS，進入有線電視台tvN，又接連制播《花樣爺爺》《三時三餐》，引領了韓國民眾到國外旅遊（台灣篇播出後，韓國訪台旅客暴增）和到鄉下做料理的風潮。
據羅暎錫觀察，美國一直在找新節目、新點子。過去5到10年間，他們在西方其他國家尋找，但現在美國與歐洲節目越來越像，他們開始將眼光放到亞洲。首先，《花樣爺爺》吸引NBC的關鍵是「不一樣」。《花樣爺爺》可能是全球第一次製作以老人家為主角的綜藝節目，而且美國以前沒有以老人家為主角的綜藝節目，這對美國來說很有趣。其次，原版著重的人情部分也成了吸引NBC的關鍵。
《花樣爺爺》的原創內容成功打入全球影視核心的美國，代表的是製作韓國國內綜藝節目的有線電視台tvN新勢力崛起。tvN在題材類型、制播型態與商業模式各方都展現出了與傳統無線電視台不同的企圖心，形成一股新潮流。
2004年後，韓國綜藝節目以《情書》《X-men》等偶像團體搭配喜劇演員主持的室內實境秀開始風行亞洲。2010年後，《Running Man》《無限挑戰》《爸爸我們去哪兒》《蒙面歌王》等各類型節目遍地開花，創意橫跨素人選秀到戶外競賽，成為韓流主力之一。除了搶奪播映權，隨著中國資本加入競逐，中國各大平台也從買節目播映到買韓綜「IP」(Intellectual Property)模式的重製權。
藝恩顧問公司發布的2014年研究報告顯示，72.45%的韓國熱播綜藝節目已被引進中國，剩下不到30%的節目正在洽談中。其中，「韓綜」模式的重製版權費更是水漲船高，價格幾乎都在人民幣千萬以上，而且持續飆升。騰訊娛樂(Tencent Entertainment)更發布了進一步調查稱， 2013年到2015年，中國各大台確認引進韓綜模式共21件，中韓合制的節目至少在8檔以上。這些節目中，平均收視過1%的有9檔。
整理：王憶萬
在這波效益驚人的浪潮中，2013年才開播的《花樣爺爺》既不是歷史最悠久、製作成本最浩大、主持最大牌的綜藝節目，也不是收視率最高的，卻成為了風潮轉向的指標。「韓國現在的狀況跟中國台灣地區20多年前從無線轉到有線的過程非常相似，有線電視台量體愈來愈大，愈做愈精良，特別是tvN。tvN的母集團是韓國CJ E&M，資本雄厚，完全是用產業的角度來思考影視產業經營這條路，也給了人才很大的空間做不一樣的東西。」台灣東森電視台(ETTV)前台長、現任自製節目戲劇總監劉慧婕接受《娛樂重擊》採訪時說。
事實上，傳統無線台製作的韓綜效益驚人，近來也面臨諸多挑戰。在中國資金強大拉力下，韓國娛樂界面臨人才出走、質量下滑與自主權丟失等困局。以海外最受歡迎的《Running Man》來說，雖然亞洲版權銷售、巡迴（宣傳）很風光，中國甚至包專機接待主持成員開見面會，但這兩年因資深PD（製作人）與工作人員相繼出走，以及節目創意瓶頸，韓國本土收視率始終在個位數徘徊，欲振乏力。另一方面，韓綜本土老牌龍頭《無限挑戰》《兩天一夜》則面臨靈魂成員汰換以及觀眾對節目型態感到疲乏等瓶頸。
中國內地版《Running Man》
相較之下，有線電視台tvN為了打破三大無線電視台幾乎壟斷的觀眾市場，反而更能跳出框架，推出新穎的綜藝題材。tvN本部長李明漢（音）2014年在CJ E&M創意論壇上直言，「以前企劃綜藝節目時，我們總是在抱頭苦思，到底要用什麼樣的設備道具，要玩什麼樣的遊戲？但如今這些煩惱都不見了。過去認為綜藝節目的有趣就在於『好笑』，如今就『有趣』這一點來說，『好笑』的成分也已經掉到一半以下，取而代之的是，這個節目能否跨越所有世代，能否引起觀眾的共鳴，成了節目是否有趣的指標。」
以《三時三餐》來舉例。該節目打破過去韓國綜藝節目以「遊戲」或「競賽」主導的思維，出演成員要遠離城市生活，到農村和漁村自給自足解決三餐問題。長年經營日韓大眾書系的台灣大田出版社總編輯庄培園分析稱，「《三時三餐》其實也沒幹嘛，但透過攝影的鏡頭，節目將圍繞我們生活的美好剪接出來，讓繁忙的都市人看到四季的變化，看了之後會開始想做菜，這節目一直告訴觀眾的一件事是要自己動手（去）做。（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與有機、環保、自給自足、互動、友愛動物等有關的觀念，又不會（有）說教（的感覺）。」
第三季《三時三餐：漁村篇》已於2016年10月14日開播
tvN也採取了更靈活的節目制播方式。有別於《Running Man》《無限挑戰》馬拉松式的播映，tvN代表綜藝《花樣爺爺》與《三時三餐》都是季度制，一季約七集，一年播一至兩季，一方面避免團隊過勞、創意枯竭，另一方面也讓節目內容設計更有空間與彈性。
因《花樣爺爺》迴響熱烈，該節目之後不僅每季安排到不同地方旅遊，更受到迪拜、台灣等各地歡迎，後來更延伸出《花樣姐姐》與《花樣青春》等系列。《花樣姐姐》中國再度買下版權重製，而《花樣青春》依不同組合分別主打年輕人的衝勁與中年人的友誼，從《秘魯篇》到《非洲篇》，收視頻創紀錄。《三時三餐》則區分出漁村篇與農村篇兩組人馬，到2016年的第三季，團隊與場地逐一升級，避免自我重複，也讓觀眾跟著節目嘉賓與劇組一起成長。
雖然季度制無法像傳統三大台一樣確保將節目商業價值延長最大化，但四年下來，《花樣青春》與《三時三餐》已培養了許多忠實的粉絲，創造出周邊食譜書、置入、海外重製版權等多重效益。更重要的是，對廣告商來說，《花樣青春》與《三時三餐》的觀眾定位都是擁有或希望追求生活餘裕的族群，值得投入，這兩檔節目的中間廣告插播銷售價格遠高於三大台的周末劇，甚至收視與各類觀眾調查居高不下的《無限挑戰》；在2016年2月韓國產業銀行旗下大宇證券(KDB Daewoo Securities)發布CJ E&M的買進報告中，也將高廣告售價列為看好CJ E&M股價上漲的原因。
《花樣爺爺》是第一檔打入西方、吸引他們再制的韓國原創節目。現在看來，它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花樣爺爺》之後，《I Can See your Voice》（《看見你的聲音》）與《The Genius》（《遊戲的法則》）已經銷售到歐洲。2016年4月，CJ E&M與歐洲最大的全球版權發行商Endemol Shine Pacts簽約合作，CJ E&M提供內容開發製作，並由EDP負責全球營銷。
至於各國競相爭奪的中國市場，羅暎錫的想法是，撇開賺錢與否的問題，中國文化與亞洲文化非常相近，以前美國的節目，不管電影或電視，全世界都有興趣，接下來中國可能也是，以中國的文化產業與韓國的文化產業為基礎，有希望在世界佔有一席之地。
雖然目前已有不少中國業者與羅暎錫及電視台接觸，但他認為，單掛個人品牌或製作人單槍匹馬到中國，不容易製作出受歡迎的節目，「最了解觀眾的應該是當地製作人，如有機會能夠共同製作，互相學習的話，更為合適。」
羅暎錫：「綜藝文化跟經濟發展很有關係，現在中國市場大，大家忙著賺錢，也比較喜歡遊戲競爭的娛樂；當大家賺的錢多了，有餘錢可以旅行與思考，社會所需要的綜藝就會轉換。」
羅暎錫笑稱，自己的節目恐怕也不是現階段中國最需要的娛樂，但未來不無機會，至於最近中國可能發布限韓令的風波，羅暎錫則認為影響不大，「長期來說，文化交流不可能永遠限制，大家就是等待，我也是樂觀的。」
編輯：賈凈茜、馮艷彬、劉馨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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