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五百年前失落的蓮子
一曲《蓮的心事》，那歌詞如竹子一般敲打著心扉，一種久遠的，彷彿在心靈深處飄蕩了很多年的情緒如潮水般顫慄著心房！
我是你五百年前失落的蓮子
黃彩玲
第一次聽到歌曲《蓮的心事》，是在朋友送我回家的小車上。一個男歌手，聲音略帶蒼傷，但依舊深情。其實當時並不很在意歌曲的旋律，只是突然間，那歌詞如竹子一般一下一下敲打著心田，一種久遠的，彷彿在心靈深處飄蕩了很多年的情緒如潮水般顫慄著心房：我是你五百年前失落的蓮子，每一年為你花開一次，多少人讚美過蓮的矜持，但誰能看懂蓮的心事？我是你五百年前失落的蓮子，每一年為你心碎一次，多少人猜測過蓮的心事，卻慢慢風乾變成唐詩宋詞……歌罷曲了，不經意的一轉臉，車窗外不知什麼時候早已飄起了綿綿細雨，一瞬間，心緒隨著遐想在雨絲中無盡飄散。
一直很喜歡蓮。大概是在讀初中的時候吧，讀到了周敦頤的《愛蓮說》：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盛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讀初中的時候，也就十一、二歲的樣子，懵懵懂懂地聽著老師的講解，無法從內心裡理解古人的情懷。但現在想想，覺得中國的教育也還是不錯的，老師會強迫你背誦每一篇古文，熟能生巧，背得多了，自然會有些開竅。「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讓我對蓮開始了無盡的念想。一句：蓮之愛，同予者何人？讓我在很小的時候就有了情感的早熟。
小時候，跟著父母親住在工廠里。那時候，還沒有改革開放，中國大地似乎只有黑白兩種顏色，批判資產階級思想的風氣很盛，就連種個小花小草的也要鬥私批修。工廠很寬很大很乾凈，卻找不到一點綠意一點花紅。蓮花是什麼樣子的？它是如何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無法想像，但卻在無盡想像中。由於想像，由於喜愛，蓮在我的心中成了一個憧憬，一個傳說。我希望在某個特別的時候，某個特別的地方，可以看見蓮，完成我與蓮的約會。那時候，蓮常常在我的心頭跳躍，在夢中相遇，宛如一個未曾相見的戀人。
再長大一些，又讀到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老師對我們說荷就是蓮。現在的孩子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荷就是蓮了，想想那個黑白時代我們是多麼的幼稚可笑，以為蓮和荷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植物。如果說周敦頤的《愛蓮說》闡述了蓮的高潔意境，那麼朱老先生的《荷塘月色》則描述了一份閑淡的心境：那田田的葉子，縷縷清香，還有彷彿在牛乳中洗過一樣的葉子和花，則籠著輕紗的夢……路上只我一個人，背著手踱著。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裡。我愛熱鬧，也愛冷靜；愛群居，也愛獨處。像今晚上，一個人在這蒼茫的月下，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現在都可不理。這是獨處的妙處，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好了。讀到這裡，我對朱老先生產生了深深的敬仰，我期盼著這樣的境界，期盼著這樣的心情。置身荷塘月色，如果真的可以：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那該是一幅多麼美的圖畫，一腔多麼美的心境，何來憂愁？何來難過？所有的不愉快都變成了嘴角那一絲淡淡的笑意。
終於見到蓮，是在鄉下一間尼庵里。盛夏艷陽，幾個朋友到郊外溜達，無意間到了一間尼庵。尼庵很小很安靜，牆面斑駁，香火稀疏，遠離塵埃，但在我看來倒是真正的尼庵。不知道為什麼，站在門外，不自覺地便有了幾分的拘束與恭敬。拜過觀音後，我們來到尼庵的後院，後院種有幾棵大樹，枝葉茂盛，樹葉婆娑，很是涼爽。突然一位朋友大聲叫了起來：哇，蓮花耶，快過來看看。
蓮花？在哪裡？循聲望去，後院牆邊，有幾個大水缸，裡面延蔓著一種寬大綠葉的植物，那碩大的葉子如一頂頂的小綠傘，幾朵粉色的花朵穿過綠傘，如少女亭亭玉立，不蔓不枝，花瓣白里透粉，宛如嬰兒聖潔的臉龐。我驚呆了，我竟然在這裡與朝思暮想的蓮花邂逅。一縷陽光穿過屋檐上的那塊玻璃，如圈圈聖光在我和蓮花的身上折射、跳躍，但我腦海卻一片空白，在那一刻，我沒有想起周敦頤的《愛蓮說》，也沒有感受到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幾縷檀香、一陣禪樂，還有隱隱約約傳來的木魚聲聲，賦予我一種無法言述的寧靜與純凈。
我順著牆壁，蹲下身子，慢慢地坐在蓮缸旁，伸出雙手，很想觸摸那如嬰兒臉龐般聖潔的花瓣，可我不敢，我擔心自己沾染俗世塵埃的手，玷污了蓮的衣衫；微眯著雙眼，深深凝視著蓮，卻又怕蓮看穿自己的一腔心事。蓮香若有若無，絲絲縷縷，在我的心田裡飄飄蕩蕩，如雨絲，如微風，在蕩滌著我這顆在塵世中常常不安份的靈魂。是呀，在紛紛擾擾的人生中，不是生產出這種不如意，就是出現那樣不開心，為什麼會這樣？那是因為自己心氣太高，慾望太多，需求太盛，不像蓮花。蓮花是安靜的，蓮花是單純的，它的一生只為了一次的心碎，一次的花開。心碎為誰？蓮花在盛開之際花瓣零落的那一聲痛苦的破裂叫喊，誰能聽得見？輕輕捂住傷口，痛苦地等待著蓮蓬中果實成熟的那份傳奇，憧憬著在來年綻放出人世間更美的花朵。花開為誰？曾經傻傻地問：懂得蓮的心事嗎？答與不答，都僅僅是一個聲音而已，風吹雲過，安靜如昔。不要想著一滴雨絲，就會滋潤心田，那是自欺欺人的表象。不要想著所有的承諾都會一一實現，夢想成真永遠都是生活中的憧憬。現實生活中，有著太多的誘惑，太多的繁華，太多的原因，太多的理由，沒有哪顆心會為你專一跳動，沒有哪個人會永遠凝視你。其實，做什麼事情都沒有必要一定要為了誰，一生中就做一件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吧，讓自己像一朵蓮花，在水的深情凝視中，在陽光的無私陪伴下，就那麼單純的長成亭亭玉立，就那麼安靜的芬芳四溢。這個時候的蓮，應該沒有古人所說的「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也沒有朱老先生的飄逸閑淡，只是一朵單單純純的蓮花，在和水回憶著所有快樂的故事，在和陽光重複著所有的夢想，這樣一來，所看到的每一朵花瓣都溢滿粉紅的笑意和淡淡的祝福了。
一位很年青的尼姑從我眼前走過，蓮步輕移，裙裾簌簌，看著坐在蓮缸下的我，點頭致笑，那一紋笑意，如粉紅花瓣，在我的心田也長成了一朵蓮。我不清楚這位年輕的姑娘為什麼皈依佛門，很多人覺得遁入佛門是一種逃避，是一種懦弱，但這種逃避和懦弱恰恰需要很大的勇氣和內力才可以堅持。人於世上，可以有很多的選擇，但年輕尼姑那單純的笑意讓我覺得她的選擇是如此的神聖。其實，做人也可以這般純粹，這般安靜，這般單純，這般神聖。不要想太多的事，也不要想太多的人，靜靜地遵循自己的內心，只做回一個真實的自己，像一朵蓮。
蓮花在佛教中，象徵神聖與不滅，傳說釋迦牟尼佛出生時就會走路，而且每一步都生出一朵蓮花，於是，蓮花被中國人視為吉祥花卉。我是愛蓮的，心似蓮開，與蓮有著一份今生來世的約定，我祈求上蒼一定要在遠處凝視著我，安撫著我，賦予我蓮般的吉祥，蓮般的聖潔，讓我在紛擾的生活里，經受住所有的困苦災難、慾望誘惑以及繁華落寞。因為五百年前，我就是你冥冥中失落在塵世的一顆小小蓮子，幾百年的磨難，幾百年的歷練，幾百年的沉澱，幾百年的期盼，幾百年的等待，我依然情願為你花開，為你心碎。因為在茫茫人海中，只有你讀懂了我的矜持，我的芬芳……所有我今生來世的故事，在你的凝視中，慢慢沉澱，慢慢風乾，漸漸的，也變成了唐詩宋詞。
簡介
黃彩玲，六十年代出生於中國大陸最南端的徐聞縣，曾當過售貨員、小學教師，供職過政府機關和宣傳部門以及婦聯團體，現為廣東省湛江市文聯副主席。八十年代開始業餘文學創作，在各級報刊、網路發表小說和散文50多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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