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防大學喬良少將：鄧華上將找到了對付「磁性戰術」、「火海戰術」的辦法

作者|喬良，國防大學教授、空軍少將、空軍專家委員會委員，火箭軍軍事理論諮詢專家組成員

作者|王湘穗，退役空軍大校、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教授，、戰略問題研究中心主任

來源|長江文藝出版社授權《首席戰略官》發布

在我軍戰史上，師建制的部隊遭受毀滅性打擊的除了這次一八〇師之外，就是湘江之戰的紅三十四師。作為經歷過湘江血戰的鄧華，自然比其他人更能感受到一八〇師教訓的慘痛。在解放戰爭中，他是十五兵團司令，從東北 打到廣東，是戰功卓著的戰將。在作戰中，他喜歡動腦筋，常常能最先捕捉住戰機和戰局的變化。在組建十三兵團時，軍委確定以十三兵團的三十八軍、 三十九軍、四十軍為骨幹。林彪、羅榮桓、劉亞樓聯名向中央建議，十三兵團司令黃永勝難以擔此重任，建議由鄧華擔任十三兵團司令。箇中原因，除了鄧華的指揮能力更出色之外，還因為黃永勝組織紀律觀念差，打到廣東後帶幾個幹部偷偷跑到香港去，剛受過處分。為便於指揮，鄧華把自己的整個 兵團部都帶到了東北 , 還扣留了到北京開會的原兵團副司令洪學智。可以說，志願軍總部骨幹中許多人都是鄧華的老部下。

鄧華打仗愛動腦子，注重總結作戰經驗。入朝作戰 2 個月後,他根據第一、二、三次戰役經驗，寫了《對美軍作戰的初步意見》，總結分析了美軍的特點，明確了我軍的作戰方針，以及我軍在作戰戰術方面需要注意的一些問題。在彭德懷的幾個副手中，鄧華最受彭的倚重。彭德懷回國向中央政治局彙報朝鮮戰爭情況時專門提到:「鄧華同志總結出一套經驗，可以用三種 方法和敵人周旋：一是快打、快撤,抓一把；二是拉鋸式的反覆爭奪，輪番 攻殲敵人；三是克敵固守，打敵反撲。」毛澤東說：「鄧華總結經驗不錯。 我們有我們的優勢。我們組織兩番部隊，輪流打。消耗敵人有生力量。」

我軍在長期國內戰爭中形成了在大退大進的運動中殲敵的獨特戰法。但在山路崎嶇的朝鮮，面對火力猛、機械化程度高又有絕對制海、制空權的美軍，要想在運動中大量殲敵是很難實現的。在第一、二次戰役中我軍利用戰略突然性，曾殲滅過美騎兵 1 師第 8 團、美 7 師 31 團,以後便再沒有殲滅 美軍建制團的戰例。李奇微針對我軍供應方面的弱點，發明「磁性戰術」「火 海戰術」以後，對我軍運用在運動中殲敵的戰法起了根本的破壞作用。找到一種可以對付美軍新戰術的辦法,這是重新掌握戰場主動權的關鍵。

鄧華在五次戰役後，寫了《論朝鮮戰場持久戰》，對如何實行持久作戰 的方針，對今後進行戰役進攻和反擊作戰，以及根據美軍特點和以往經驗必須注意的問題都作了論述。他針對敵人專門對付中國軍隊的「磁性戰術」「火 海戰術」，根據敵我力量綜合對比大致均衡的實際情況，建議轉入陣地戰，依靠鞏固的陣地，抗擊消耗敵人。

進入6月中旬以後，交戰雙方沿著三八線相互對峙，戰線隨之相對穩定 下來。但中朝還沒有做好打陣地戰的準備，也缺少打陣地戰的經驗和信心。在思想上，仍然認為運動戰才是基本戰法，陣地戰只是一種過渡性戰法，沒有多少人真正認識到，在朝鮮戰場上，針對美軍這樣的敵人，陣地戰是最佳的選擇。鄧華在這方面顯然有過人的見地和打破傳統的勇氣。

五次戰役後，志願軍積極著手準備發起第六次戰役。8月26日，鄧華 向毛澤東、彭德懷提出建議,「當前敵人已有強大縱深的堅固設防,而且是現代的立體防禦，是不可小視的。如我以現有力量和裝備進行攻擊，其結果有三：一是攻破了敵陣,部分消滅了敵人；二是攻破了敵陣，趕跑了敵人； 三是未攻破敵陣，而被迫撤離戰鬥。不管哪一結果，傷亡和消耗均會很大，尤其後者對我是很不利的。相反的，如敵離開他的陣地，大舉向我進攻，我以現有力量裝備是可以將其打垮，並求得部分殲滅的，代價也不會很大」。 彭德懷根據他的建議，要求志願軍指戰員學會陣地攻堅戰和陣地防禦戰。彭 德懷指出：在防禦戰中積極防禦、節節抗擊，對每一陣地進行反覆爭奪，用 不斷的陣地反突擊殺傷敵人。在陣地攻堅中，應對突出部之敵，進行小型攻 堅戰，穩紮穩打，求得每次殲滅美軍一個連至一個營。這種後來被毛澤東形容為「零敲牛皮糖」的戰法，使在兩年陣地戰中志願軍的作戰獲益匪淺。

全面轉入陣地戰後，鄧華又總結了《調整部署,加強縱深工事》的經驗，提出要調整部署，加強打擊敵人的機動力量建設，加強縱深工事以形成整體體系(也就是大挖坑道)。1952 年 11 月他又寫了《關於積極防禦作戰的若 干戰術問題》，論述了防禦組織問題、防禦作戰問題、對堅固陣地攻擊問題。 這些從實戰中間總結出來的經驗教訓，論述精闢透徹,對實戰有重要指導作用。美國出版的《韓戰決策》中在談到志願軍的節節防禦戰術時說,「中國 軍隊在防禦方面比廣為人知的進攻方面幹得更出色一些」。美軍對中國軍隊 的研究材料也寫道,中國士兵都是土工作業的天才。

鄧華十分敬重彭德懷，也像彭德懷一樣敢於直言。志願軍總部領導研究 第五次戰役打法時，彭德懷的意見是戰役可以早一點開始,在敵人到達鐵原、 金化以南的地方就可以出擊。鄧華和洪學智的意見是把敵人放到鐵原、金化 地區再打。把敵人放進一些來,就有可能迂迴攔截,同時剛剛入朝的三兵團、 十九兵團可以以逸待勞,多一些準備時間熟悉地形。對此彭德懷很不高興。 鄧華堅持說,「研究作戰方案,我們可以提出自己的看法,採納不採納由彭 總定,定了我們就堅決執行。」彭德懷仍然堅持早打的方針。後來彭德懷曾 說,第五次戰役打得早了一些。這句話反過來也可作為鄧華的軍事直覺之敏 銳的佐證。

鄧華喜歡跳舞，在任西海岸指揮部司令時，白天看地形，晚上還要跳上幾曲。這對於彭德懷來說是不可想像的。

1959 年，鄧華因彭德懷事件牽連被撤職。「文革」後獲平反，不久去世。 鄧華是繼彭德懷之後，中國人民志願軍的第二任司令。今天如果我們用一句話來概括鄧華在朝鮮戰爭中的作用，那就是他的作用要比現在人們知道的都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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