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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子文:一群邊緣音樂人給這個世界開出的解藥

柴子文:一群邊緣音樂人給這個世界開出的解藥



文 |柴子文

洪水滔天,各自過河。在大混亂的年代,藝術,既不能擋子彈,又無從解決生計,還會有什麼價值呢?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紀錄片《樂滿天下:馬友友絲路合奏團》(《The Music of Strangers》)講述一群被混亂時局甩出去的音樂人,如何以音樂拯救自己,打撈人心。你發現,藝術或美的意志,竟化成一葉方舟,安撫許多失魂落魄的心。


凱漢·卡勒(Kayhan Kalhor),生於伊朗一個庫爾德族家庭,7歲開始學習樂器,13歲已參加國家管弦樂團演出,此後從師學藝,鑽研伊朗古典音樂,尤喜古典四弦琴(kamancheh)。1979年伊朗發生革命,身逢戰亂,父母擔憂兒子前程,催促16歲的卡勒收拾包袱上路,隻身逃亡。不久,一顆炮彈落下,炸毀了他的家園,帶走了他的家人。從死神之手逃脫,背著四弦琴的少年,去向何方?何時才能再歸故里?沒想到的是,等到他再回故里,竟已是古典四弦琴僅剩的少數幾位傳人。原本打算安家立業,在伊朗教授行將失傳的古典技藝,卻因多年流亡海外而被嚴格監控,不見容於體制。卡勒不得不再次離家棄國,與相愛的妻子天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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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漢·卡勒,伊朗四弦琴傳人


戰火連天的敘利亞,如今幾乎是「人間地獄」。有幸逃離的單簧管樂師基南·亞梅(Kinan Azmeh),幾經周折來到紐約,勉力維生。他看到電視新聞里滿目瘡痍的祖國,孩子凍死在難民營,連聯合國都無法及時救濟。他愴然自問:「音樂,可以擋子彈嗎?音樂,連肚餓都解決不了!」他決定親身回到祖國的難民營,去探望那裡的小朋友。但他無法帶去太多的食物,也無力解決那裡複雜、艱難的困境,他只有單簧管,只有音樂。於是,他和一位當代藝術家結伴,為那裡的小朋友展示伴樂作畫,教一些簡單的音樂和繪畫技能。沒想到孩子們開心極了,黏著他們不想走開。難民營里的音樂、畫作之美,顯得更珍貴,那裡的孩子更應該比外面的孩子懂得美,讓他們在艱苦的環境里,依然有機會保持一顆明亮的心,保有哪怕一絲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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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利亞單簧管樂師基南·亞梅


吳蠻是少數的幸運兒,能在文革大混亂中潛心學得一手好琵琶。文革後考入大學,再去美國深造、工作,以她出神入化的琵琶演奏行走樂壇。等到立穩腳跟,她便迫不及待回國,為的是尋找僥倖存活、散落在民間的音樂傳統。她找到了華陰老腔,被那種土地的、強勁的音樂生命力所打動。於是,以一己之力帶隊出國演出,四處推廣這一行將消失的中國民間音樂傳統。


吳蠻尋訪中國民間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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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吳蠻相似,來自西班牙加利西亞族的克里斯蒂娜·柏圖(Cristina Pato),希望保存自己民族傳統中的風笛音樂。風笛幾乎是加利西亞的民族象徵,卻在大西班牙的傳統中日漸式微。她希望能將傳統的風笛演奏方法,與現代音樂、與其他民族的音樂對話、碰撞、合作,卻遭到族人強烈反對。但她堅持嘗試用新演繹、新概念,去創造風笛的多種可能性。正如克里斯蒂娜頑強的性格一樣,她的嗓音飽滿渾厚,一開喉,低沈或高亢,都有著大地的野性,很難不被它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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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加利西亞風笛手克里斯蒂娜·柏圖

這些從動蕩日子爬過來的邊緣音樂人,身上卻各自肩負著一種使命,他們都在精神和文化傳統上處於「失根」狀態,他們所心儀的音樂正在消逝中,而如何保留、煥發其生命力,卻是未知之數。


在蜚聲國際的音樂家馬友友組織的一次音樂工作坊中,他們相聚了,彼此合作愉快,也常常擦出火花,然後各自散去,回歸日常。被911事件所激發,馬友友決定將他們重新組合起來,並且組成絲路合奏團,包羅了歐美亞二十多個國家的音樂大師、演奏家及歌手,成員多達近六十位,創作及演奏包含各國元素的「絲路音樂」,並前往世界各地演出。


馬友友在這些音樂人身上、在各民族傳統音樂的交匯合作可能性上,看到可貴的國際精神,同時也看到傳統音樂的進化之路:任何民族的傳統藝術若自身不進化、尋求新可能,必定萎縮,乃至消逝。馬友友的絲路合奏團在某種意義上,是在用音樂所代表的和平、合作以及國際主義精神,回應和對抗911事件的野蠻和暴力。


馬友友自己的故事已是周所周知,天才音樂兒童,似乎一路順風順水,飛黃騰達。但其實,身為美籍華人的他,心底里流淌著父輩漂泊尋索的文化基因。他並不滿足於個人的成就,而是想做出真正屬於自己的獨特音樂,同時尋求音樂在根源上的共通性。這兩者的結合,讓馬友友不再只是一位傳統意義上的古典音樂演奏家,也成為了一位音樂的探險家、文化的和平使者。


《樂滿天下》完全不是一部歌功頌德的公關紀錄片,從一開場樂團在街頭表演其樂融融的畫面,就可以感知導演給片子設定的調性和主題:以平實、草根的風格探索真正打動人心的音樂力量。

柴子文:一群邊緣音樂人給這個世界開出的解藥



《樂滿天下》劇照


影片在7個國家以6種語言拍成,導演摩根·尼維利(Morgan Neville)說,整個過程就像生孩子一樣,十分痛苦,但是拍成後便忘了痛楚,只感到美妙。尼維利曾憑藉講述一班美國和音歌手故事的紀錄片《20 FEET FROM STARDOM》奪得2014奧斯卡最佳紀錄片,他所擅長的正是在不同的人物故事中找到那條相似命運的微妙的線,也善於深入精神層面,立體地探討主題。


紀錄片作為一種創作,其中最重要的最後還是思想。沒有思想,再華美的畫面都是平庸的。雖然影片圍繞音樂,但導演坦陳,音樂只是背景,他想要探討的是文化。他所要問的是:「文化如何讓國界融化,在這個忙於建牆阻隔異族、忙於把他人妖魔化的世界裡,文化如何成為解藥?」


東西方交匯、碰撞的過程,就像一個五百年的巨浪,古老文明、傳統藝術如何創造性轉化,這不僅是一個文化問題,更是一個嚴峻的世界命題。片中的這些主角都有著「亂世遭飄蕩,身還偶然遂」的相似命運,他們都面臨著自己背後的傳統音樂式微,也都肩負著維繫、傳承、進化的重擔,命運讓他們在絲路合奏團相遇,又帶他們回到故鄉,深入到自己文化更遠的地方。


看起來微弱的創作人,卻擁有強大的精神世界,像是一道特別的光。藝術,並不是可有可無的,尤其是在亂世。


(本文原標題:《文化如何成為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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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子文|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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