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皇帝被嚴重抹黑！篡逆者發動政變，竟嚇掉了三次鞋

無論是《南齊書》《南史》《魏書》《南北史演義》，還是《資治通鑒》，在對南北朝時期南齊皇帝蕭昭業的記述中，諸如矯情飾詐、陰懷鄙慝、恣情肆意、昏酣長夜、放肆醜言、淫亂宮闈、上淫下烝等不堪入目的下流辭彙比比皆是，字裡行間無不透露出這樣一個信息——蕭昭業是個史無前例、登峰造極的荒淫帝王，他最終被殺死於巷弄，隨即被廢掉帝號，正統皇帝中少了這號人，那是天意民願。

二十歲即位，二十一歲慘死，蕭昭業在政治上是個失敗者，而且敗得體無完膚。他想獨斷朝綱，卻被權臣壓制，他想剷除權臣，卻被權臣幹掉，在這種針鋒相對、你死我活的爭衡中，弒君者為了維護弒君行為的正義，能對他這個廢帝高度讚揚、高唱讚歌，能說他是賢明之君、聖德之主，能說他昭如日月、永垂不朽嗎？顯然不能。相反，詆毀、污衊、栽贓之語，則會毫不吝嗇地扣在了蕭昭業頭上。被黑，是歷代廢帝死後的普遍遭遇，蕭昭業則是被嚴重妖魔化的典型。

蕭昭業（474年—494年），字元尚，小名法身，出身於帝王之家，其曾祖父為南齊高帝蕭道成，祖父為武帝蕭賾，父親為文惠太子蕭長懋。蕭賾即位後，立蕭長懋為皇太子，封蕭昭業為南郡王。永明十一年（493年），父親蕭長懋去世，蕭昭業被立為皇太孫，入住東宮，成為法定繼承人。同年七月，蕭賾去世，蕭昭業即位，成為南齊第三任皇帝。以皇太孫身份登上皇位，蕭昭業在中國歷史上是第一個。不料，僅一年後，蕭昭業就被殺，廢為鬱林王，葬以王禮。

普遍認為，蕭昭業因為失德、荒淫、奢侈，以及各種不務正業，才被蕭鸞、蕭衍、蕭諶、蕭坦之等一干同族人廢殺的。關於蕭昭業的劣跡，史料記載非常詳細而具體，總結起來諸如當面一套、背人一套，奢侈無度、一擲千金，私通庶母、淫亂宮廷，寵信宦官、重用佞人，等等等等。其實，這些看起來煞有其事的劣跡均出自《皇太后令》。

據《南齊書·鬱林王本紀》記載，皇太后令曰：「……嗣主特鍾沴氣，爰表弱齡，險戾著於綠車，愚固彰於崇正。狗馬是好，酒色方湎。所務唯鄙事，所疾唯善人。……自入纂鴻業，長惡滋甚。居喪無一日之哀，縗絰為歡宴之服。昏酣長夜，萬機斯壅，發號施令，莫知所從。……於是恣情肆意，罔顧天顯，二帝姬嬪，並充寵御，二宮遺服，皆納玩府。內外混漫，男女無別。丹屏之北，為酤鬻之所，青蒲之上，開桑中之肆。又微服潛行，信次忘反，端委以朝虛位，交戟而守空宮積旬矣。……公卿股肱，以異己置戮，文武昭穆，以德譽見猜。放肆醜言，將行屠膾，社稷危殆，有過綴旒。……未亡人屬此多難，投筆增慨。」

原文較長，筆者刪減其無關緊要者。文中的未亡人，也就是皇太后，就是蕭昭業的生母王氏。乍看此文，當娘的如此批判兒子，不明真相的還以為蕭昭業為人果如史載，荒淫得無可救藥。其實，這份《皇太后令》並非出自王氏之手。據《南齊書·徐孝嗣傳》記載，「高宗謀廢鬱林，以告孝嗣，孝嗣奉旨無所厘贊。高宗入殿，孝嗣戎服隨後。鬱林既死，高宗須太后令，孝嗣於袖中出而奏之，高宗大悅。」司馬光在編著《資治通鑒》時也寫道，「鸞既執帝，欲作太后令；徐孝嗣於袖中出而進之，鸞大悅。」也就是說，所謂的《皇太后令》是蕭鸞指使或者說命令徐孝嗣杜撰而來。典型的欲加其罪，何患無辭！

這麼看，史料中記載蕭昭業的劣跡多半不實。蕭昭業既然不是傳說中的荒淫帝王，那麼蕭鸞為何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其廢殺呢？筆者分析，主要有兩方面的因素。其一，蕭鸞對文惠太子及蕭昭業的內心仇恨；其二，蕭鸞追逐權力、覬覦南齊皇位的狼子野心。

蕭鸞是蕭道成的親侄子。因父親蕭道生早亡，蕭鸞「少孤，高帝撫育，恩過諸子」。自古以來，親疏有別，蕭道成如此疼愛侄子蕭鸞，蕭賾也對堂弟蕭鸞非常優待，但到了蕭長懋這一代就對蕭鸞有了看法，並把對蕭鸞的不滿說給了弟弟蕭子良。《南齊書·文惠太子傳》載，「初，太子內懷惡明帝，密謂竟陵王子良曰：我意色中殊不悅此人，當由其福德薄所致。」《資治通鑒》亦載，「太子素惡西昌侯鸞，嘗謂子良曰：我意中殊不喜此人，不解其故，當由其福薄故也。」福薄，指蕭鸞沒能生在帝王之家，終歸是個賤種。這些帶有明顯敵意的話，最終不知怎麼傳到了蕭鸞耳朵里，「及鸞得政，太子子孫無遺焉」。文惠太子雖然早死了，但父債子還，蕭昭業能逃過蕭鸞的魔爪嗎？

蕭鸞不僅城府極深、心狠手辣，而且對權力非常熱衷，為此，他很會做官，當安吉縣令時，就「有嚴能之名」，後來官越做愈大，依然謹小慎微，「儀從如素士」（《南齊書·明帝本紀》）。鑒於蕭鸞各方面有禮有度，蕭賾臨終時，遺詔「使竟陵王子良輔政，鸞知尚書事。子良素仁厚，不樂世務，乃更推鸞，故遺詔云：事無大小，悉與鸞參懷」。當時，蕭昭業已經二十歲，業已成人，根本無需輔政大臣，而蕭鸞卻當仁不讓，乘雷上天，一舉成為主宰朝政的風雲人物，「知政，恩信兩行，眾皆悅之」（《資治通鑒》），比皇帝還風光耀眼。等蕭鸞站穩腳跟，密謀幹掉蕭昭業的計劃也開始浮出水面。

因為蕭賾留有「五年中一委宰相，汝勿措意；五年外勿復委人」（《資治通鑒》）的遺詔，蕭昭業從即位起就不得任何自由，朝政先後為蕭子良、蕭鸞等把持，他所能依靠的只有中書舍人綦母珍之、朱隆之，直閣將軍曹道剛、周奉叔，外加幾個舊臣和一個閹豎徐龍駒等，但這些羽翼的勢力較之外廷遠遠不及，且他們的處境也岌岌可危。為掃除障礙，蕭鸞「先啟誅龍駒，次誅奉叔及珍之，帝並不能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親信被殺。蕭昭業見勢不妙，「乃謀出高宗於西州，中敕用事，不復關諮」（《南齊書·鬱林王本紀》），皇命無人聽。不久，蕭昭業的兩位宿衛保鏢蕭諶、蕭坦之，也被蕭鸞拉攏過去，後來曹道剛、朱隆之等人就死在二蕭手中。期間，蕭鸞採納蕭衍的計策，先將據守戰略要地荊州的蕭子隆召還京師，任以侍中、撫軍將軍，免除對京師的威脅，接著以蕭衍為寧朔將軍，率兵戍守壽陽，奪取了崔慧景的兵權。近臣被誅、保鏢反水、舊臣失權，蕭昭業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什麼「宰輔忠賢，盡誠奉主」，什麼「誅鋤群小，冀能悛革」，《皇太后令》中的這些讚譽之辭，掩蓋不了蕭鸞弒君廢主的動機。隆昌元年（494年）七月二十二日壬辰，蕭鸞發動政變，率兵數百人進攻皇宮，因為心裡有鬼，「比入門，三失履」，鞋子嚇掉了三遍。當時，蕭昭業在壽昌殿，聞聽外面有變，意識到大勢已去，把劍自殺未遂，被蕭諶擒獲，「出西弄，殺之……。餘黨亦見誅」（《南齊書·鬱林王本紀》）。次日癸巳，以皇太后的名義宣布將蕭昭業廢為鬱林王。

不可否認，蕭昭業作為「帝三代」，自由嬌生慣養，祖父溺愛，難免會有些公子哥毛病，但他未曾殺戮過一人，並非前朝劉劭、劉子業此類大奸大惡之徒。再者，蕭昭業在政治上並非一無是處，如即位之初下詔「公宜權禁，一以還民，關市征賦，務從優減」；次年又下詔「可嚴下州郡，務滋耕殖，相畝辟疇，廣開地利，深樹國本，克阜民天」等等，均表現出了他關愛民生和重視農本。此外，蕭昭業「美容止，好隸書……進對音吐，甚有令譽」（《南齊書·鬱林王本紀》），有極高的文德。政治鬥爭，在各類戰爭中歷來是最殘酷的，它不僅讓失敗者失去權力、失去生命，還失去了辯駁正名的機會。（劉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