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條進藏之路：道路雖兇險，但風景卻絕倫
撰文、攝影：杜艱
西藏，對一個喜歡旅遊的人而言，永遠存在莫大的誘惑。目前，進入西藏的國道有七條：新藏公路、青藏公路、川藏公路（北線）、川藏公路（南線）、滇藏公路、青康公路、中尼公路。其他的省道、縣道、鄉道進藏的還有丙中洛到察瓦龍、察隅的丙察公路、江孜經亞東到印度錫金的公路、新疆翻越八一達坂到西藏的公路等。
七條國道已經耳熟能詳，但丙察公路卻並不為人熟知。原因很簡單，交通極不方便。因為從丙中洛沿怒江北上一直到察隅，國內的地圖標註的全部是鄉道，尤其是從察瓦龍到察隅，基本是在叢林和高山草原之間穿行，這條線路中有河谷、高山、草原、雪山、冰川、森林等不同地貌，風光綺麗，無與倫比。5月底6月初，我獨自一人，完成了夢寐已久的穿越。
穿越丙察線，最佳的方向是從雲南朝西藏穿越，雲南的路況較好，食宿好安排，可以輕鬆經過雲南，把精力留在西藏，而且，從低海拔向高海拔逐步躍升的過程，身體更容易適應。雲南的彙集點就是丙中洛，一個不太為人所知的「香格里拉」。丙中洛位於貢山獨龍族怒族自治縣的北部，距怒江僳僳族自治州政府所在地六庫329公里，距貢山縣城43公里。地勢北高南低。是滇西北三大山脈（高黎貢山、怒山、雲嶺），與三江（怒江、瀾滄江、金沙江）的核心區。
從雲南各地前往丙中洛只有通過六庫，沿怒江北上到貢山縣再轉道丙中洛，沿途可以一邊依傍高黎貢山，另一邊身臨怒江，欣賞怒江峽谷風光。到丙中洛之前，一定要講講六庫，就丙察線而言，它就像中藥里的藥引子，缺失了六庫，開始就談丙中洛，會給人太突然的感覺。
怒江邊的六庫
乘坐從騰衝開往六庫的班車，沿怒江和高黎貢山之間，向北前行。早晨出發，中午抵達，六庫給人第一印象；燥熱，身臨其間就像熱鍋里的螞蟻。雖說只是五月底的天氣，和老家重慶比，就像是在八月間。六庫不大，兩三個小時，基本上可以走遍全城，但橫跨瀾滄江的弔橋不少。在六庫城旁邊，碧羅雪山方向山腰處，聳立著一座高塔，在藍天白雲和蒼翠群山的映襯下，霎時奪目，到塔上一塊清涼寶地，俯瞰全城和濤濤江水。
傍晚的小城，夕陽西下，天幕低垂，江邊既是賞景的勝地，也是宵夜的好場所。小吃攤、水果攤、小工藝攤、一字排開。價格也不便宜，25元一份，看起來有點像內地的涼粉，但裡面加了不少辣椒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作料。第二天一早離開六庫，在車站等車時，路邊小攤主，端上來一碗從來沒有吃過早餐，那是用豌豆粉做的羹，裡面加了少許小蔥，香糯入喉，回味在心。那是六庫留給我的回味。
一路的江景和山景變幻莫測，最大的興奮點就是石月亮。離開六庫，4小時車程，已經接近貢山縣，在公路左手方向，數峰相連，其中一峰有一個巨大的圓形空洞，遠遠看去，就像一輪掛在天邊的月亮，故而稱為石月亮。千萬年的雨水溶解山體中的石灰石，崩塌，再溶解，再崩塌，最後成型。一旦看到石月亮，那就是到了高黎貢山，這是一張高黎貢山的名片。
高黎貢山的石月亮
貢山到丙中洛很方便，有專程的中巴車，到丙中洛12元，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丙中洛被稱為人神共居的人間仙境，周圍群山中有十座神山，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貢當神山。貢當神山就在丙中洛鄉旁邊，山勢並不太高。
雨後的貢當神山
丙中洛是一個多宗教並存且和諧相處的地方，宗教有喇嘛教、天主教、基督教以及原始宗教等，喇嘛教與其他地方不同，可以到寺廟打鼓念經，可以請巫師打鬼祭神。寺廟有普化寺、香巴拉宮遺址、重丁教堂、基督教堂和眾多喇嘛寺廟。普化寺建於清朝道光四年即1825年，從普化寺的屋頂可以看清卡瓦卡布雪山的雄姿。丙中洛還有婁扯寺、香巴拉宮、巴瑪拉宮和福祿拉宮等寺廟群，只可惜在「文革」期間移為平地，只留下斷壁殘牆。在婁扯寺的西坡上發現了「香巴拉宮」遺址，有兩堵殘牆斷壁，牆上爬滿青藤，南側牆頭還長滿灌木。
貢當神山
丙中洛美景相對集中，而且形態多樣。有幾處是必須看的。首先就是怒江第一灣。怒江流經丙中洛鄉日丹村附近，由於王箐大懸岩絕壁的阻隔，江水的流向從由北向南改為由東向西，流出300餘米後，又被丹拉大山擋住去路，只好再次調頭由西向東急轉，在這裡形成了一個半圓形大灣，像希臘文Ω，稱為怒江第一灣。灣中心有一個村子叫坎桶村，這裡江面海拔1710餘米，氣勢磅礴，灣上怒江台地平坦開闊，高出怒江500米，構成三面環水的半島狀小平原。
從貢當神山看怒江第一灣
霧裡村是另一個要看的地方。霧裡村並不是這個怒族小村的本名，因為臨近怒江，常年多霧，總有一種霧裡看花的感覺，不知何人給它取了這樣一個美名，以致本名反倒沒人關心了。村中的民族是怒族，但他們信奉藏傳佛教，因為霧裡村比丙中洛更加靠近西藏察瓦龍，藏傳佛教對於怒族的影響更甚。在村子裡，你可以看到藏族煨桑用的白塔，還有寫有六字真言的石頭。
雨後的丙中洛
沿怒江邊的公路下行，首先就可以看到重丁教堂。這個普通的天主教堂，一直以來，都在演繹著它傳奇般的故事。它是由法國傳教士任安守於1935年主持修建，文革期間被毀，後重修。重丁教堂是當地最有名的教堂之一。
怒江石門關
隨後要經過石門關。怒江流經此地，江東碧羅雪山和江西的高黎貢山之間頓時變得陡狹，絕壁猶如兩扇巨大石門，江水由此怒吼而出，兩岸雲石高800米，間距200米，西側石壁上留有一個巨大的、類似手掌印跡，當地人稱為「尼來排」，意思是鬼手掌。更絕的是，怒族人在陡壁底部開鑿了一個寬1米，高2米的通道，這也是茶馬古道中保留得最為完整的一部分。進入霧裡村，小村已經鋪設水泥路面，村口就是一個水車房，從山頂留下的清泉，衝動水車，替代人力。傍邊還安置了一個小竹筒，接引少量山泉水，以便飲用。站在高處，你可以看見清冽的山泉水注入渾黃的怒江水時，形成涇渭分明的反差。離開石門關，再向前行50公里，就是西藏地界。
通往霧裡村的茶馬古道
通向霧裡村的茶馬古道
再向北，就是丙察察線的中間站，察瓦龍，一個位於怒江乾熱河谷的小鄉村，非常不方便，但它可能給你帶來意外驚喜。察瓦龍，藏語的意思就是「熱」。在雲南看怒江，她還顯得寬闊，大氣，畢竟已經衝出峽口，開始步入坦途。但在西藏段，她處處像一條桀驁不馴的猛龍，奔騰洶湧，難以馴服。過丙中洛的峽谷後，尤其明顯。
到察瓦龍的途中
租的越野吉普車到察瓦龍大約4個小時，道路之艱險，在西藏其他路段也少有。好多路段都是在怒江邊崖壁下開鑿出來的，然後用碎石在懸崖邊壘砌，路面是土和碎石鋪成，一到雨季，極易塌方。艱險的地方還不止是道路，有巨大的滑坡，不知是哪一位遊客，還給他取了一個動聽的名字：「大流沙」。
大流沙
雨後從丙中洛到察瓦龍的道路
從察瓦龍藏語的意思中，就能讓人感受到那裡不是一個太美妙的地方。它地處怒江乾熱河谷，只有七八月份雨季相對濕潤，其他季節少雨、乾旱。鄉村不大，也很簡陋，最好的建築是察瓦龍中心小學。一下車就像處在一處大烤爐旁邊，無處躲藏，加上道路塵土飛揚，肩上的背包就顯得更沉重。
察瓦龍的仙人掌
不過，察瓦龍還是有讓人心動的地方，那就是成片成片的野生仙人掌，五月中下旬開花，在灰白色的沙土中，透露出點點的黃花，伴著青色的仙人掌，相映交輝。聽當地人說，好些仙人掌都用來餵豬，果真如此，那實在是可惜。
臨行前給摩托車加油
路還未通，租不到汽車，可不可以租摩托車呢？不過，那是200公里左右山路，很多地方荒蕪人煙。這可能嗎？「丙察」段已經結束，「查查」段才剛剛開始，到察隅途中，是不是還有更加新奇的東西呢？
怒江橋邊玉曲和怒江交匯
一早起來，問過摩托車行，有沒有願意去察隅。等了好一陣，一個帥哥來應徵，喊價1000元，少了免談。交談後知道，他是當地郵差，駕摩托車去過幾次察隅，方有膽量來掙這筆錢。郵差帥哥用礦泉水瓶加滿油，又特意回到他的家中帶上手套，穿上印有「中國郵政」字樣和標記的制服，才帶著我上路了。
察瓦龍——察隅的第一座山口
開始一直向北，沿怒江行進，那是一條非常難走且危險的小道。從察瓦龍鄉出來，就是一條坡度有30－40度長下坡路，路上布滿鬆散的片石，那是西藏特有的片石，非常平滑，可以用來蓋屋面。走一段路，就要剎車停一下，以控制速度。好不容易走過這段險路，來到怒江橋邊。跨過怒江，開始上山，那是另外一幅景象。山體已經森林密布，滿目蒼翠。清澈的小河從身邊流淌過，空氣中是林木的清香味，還夾雜著樹葉腐敗的霉味。感覺又像到了丙中洛，但更加原始。
通過十幾座鋼製貝雷橋和鋸木場（據說是19 座），就開始上山。是一段彎彎曲曲的盤山路，路面倒還不難走。快到山口時，居然還遇到一個反方向從察隅過來的女孩，二十多歲，孤身一人。我和郵差都覺得，這個女孩已經不能用勇敢來形容了，那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膽大。沿途除了有少數藏民的居所，基本荒蕪人煙，而且有野獸出沒。
過第一座山口很困難，山口處的冰雪尚未完全融化，道路泥濘濕滑。安全起見，他騎摩托車從大道下山，我徒步從小路下山。青黛色的山體，兩邊是大大小小的碎石，海拔高度為4600米左右。一步一挪地終與郵差帥哥回合後，不久來到一座村莊，也是查查段最大的一座村莊——目諾村。周圍都是草原，這裡遠離荒山，已經進入牧區。藏區就是有神秘感。我們剛進村，一個藏族少年就騎一輛摩托車前來迎接，一見面就吐舌頭，舊時代民眾看見貴族、喇嘛時，先要讓道，還要作吐舌狀，以示尊重。難道現在還有這種情形？
郵差帥哥帶我進了一家牧民家裡，免費用餐。牧民很好客，除了一杯接一杯的酥油茶招待外，也遞上了從沒吃過的藏油條、奶渣。已經餓了大半天了，正在狼吞虎咽之時，郵差帥哥突然通知我，要我拿上背包，馬上出發。原來他找了一個替代者，一個公路養護隊，有兩台皮卡，一台推土機。把我交給他們，自己好返回去找丟失的手機。
第二座山口看到小海子
下午趕路時，領隊旺佳次仁說，晚上必須趕到另一個地點宿營，明天到察隅。一路都是草原，黃昏之際，我們將翻越第二座山口，也是這條線路非常有名的山口，山口的路況非常糟糕，比第一個山口都還糟糕。路面的冰雪已基本融化，皮卡陷在泥濘的爛泥地里，領隊只好招呼人都下車幫忙推車。我在山頂上看到山下的一個小海子，竟然變換了兩種顏色，如夢幻般從藍到綠。
這個山口叫次望拉，海拔4500米。翻過山口，就到了當晚的宿營地——嘎達村，一個夏季牧場的臨時居住點，夏季過路的車輛行人，既可以在此買點零食充饑，必要時也可以過夜。說是一個村，也沒有幾幢房屋，草原上的臨時住宿點都很簡陋，都是用木頭搭建而成，房裡黑黑的，有三間房，燒水用房兼飯廳、卧室和主人房間。晚餐是川菜，施工隊自己帶有原料，如米、肉、油等，自己烹調，味道不錯。
第三座山口
早晨起床洗漱，來到一條小河邊，聽到河水嘩啦啦流淌聲，才恍然大悟。昨晚的雨聲實際上是河水的流淌聲。回房後查閱地圖才知道這條小河是獨龍江上游！青藏高原不知孕育了多少條河流的源頭啊。早餐是饅頭，另外有酥油和風乾氂牛肉。酥油不太習慣。旺佳隊長告訴我，要拌辣椒醬才好吃，但吃起來感覺還是有點膩。風乾肉很合胃口，肉非常的香，有嚼勁，吃的時候要一小條，一小條撕著吃。
翻第三座山口時，感覺非常壯觀。山口很荒涼，除了還沒有返青的草地，就是尚未融化的雪峰，一座座山巔像一個個守護神。路況比前兩座山口好，緩慢爬到山口時，海拔到了4700米。在眼前的這個山口，從下往上看，多了幾分雄偉，漫漫山谷，白雪皚皚，延綿不斷，又平添幾分嫵媚。下山不久，就驚奇發現漫山遍野的杜鵑花。
這是一個叫草壩子的夏季牧場，位置在道路的下方岔道上，杜鵑花位於道路兩側，或單株或數叢，高矮不同。顏色從粉紅、紅色、紫紅到白色不一，花型有團花狀的，也有喇叭花型的。拍了好一陣，才覺得嗓子乾渴難耐，就著清冽的溪水，正好解渴。直到旺佳叫我吃飯，我還不願走！下午，無驚無險地來到察隅，給旺佳支付路費，準備到下察隅或翻過德母拉山到來古冰川，成為眼前需要考慮的問題。丙察線全程也由此畫上句號。
草壩子
察瓦龍——察隅最新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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