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歐攻防戰：從一紙判決學到的英國政體小知識

震撼彈！昨天(11/3)上午英國高等法院(High Court)裁定英國政府「沒有權力啟動里斯本條約第五十條(Article 50)的脫歐程序，而必須經過國會表決同意」。此決一出，士氣已經低迷四個多月的支持留歐派勐然一振，翻盤出現一線生機，英鎊也應聲大漲來助陣；支持脫歐者則大喊法官辜負人民，並在今天透過部分媒體報紙喝斥法官是「英國人民的敵人」。英國首相特里莎?梅(Theresa May)則表示政府脫歐會持續進行。

針對結果，雙方預計還會有下一輪的纏鬥：英國政府可能在12月將此桉上訴到最高法院(The Supreme Court)，而最高法院將可能於一月仲裁結果。儘管定數仍未知天，但一些分析家例如《每日電訊報》(The Daily Telegraph)就這樣說：「無論如何，英國脫歐程序肯定是要延期了！」可以想見，假如最終裁定結果仍然是要國會同意，那麼此案將必須要經過英國上下議院的辯論與表決。除了費時，更主要的是在國會中支持留歐派的議員佔多數，這極可能影響表決結果。

或許有人會問，公投不是已經底定了嗎？說的沒錯。然而由於自6月23日公投結果出爐以來英鎊直直跌不休，經濟前景充滿不確定，許多英國民眾或許已經有了與當時不同的想法(譬如宗主80歲的老友就表示如果再一次投票他就會改變主意)，這讓留歐派議員有了充分理由否決公投。另一方面，假如最高法院裁定的結果是政府可以自行處理，那距離首相原定宣布要啟動脫歐程序的三月底，時間也僅剩下兩個月，政府準備恐怕不及。這場雙方都高舉「人民意志」的攻防戰看來要進入下一輪。

趁著機會，想了解、學習甚至評價英國式民主的運作，昨天的判決其實是一個相當好的教材。

首先，英國國家並沒有成文憲法，政治運作長期以來也已經發展出相當成熟的議會民主制，並秉持議會至上原則(parliamentary sovereignty)。亦即，其政治事項多仰賴民眾投票選出的國會議員決定。具體地說，國會(parliament)的多數黨將組成政府(government)，而多數黨黨魁將擔任政府首相。而既然政府由國會多數組成，理論上雙方應該立場一致，運作無礙。不過，關鍵就在於留歐脫歐乃是一個跨黨派的議題，因而傳統的政黨分際線無法對應到對此議題的立場。

第二，呈上脈絡，英國歷史上舉行公投次數寥寥可數。除了此次，過去訴諸全民的公投僅有兩次，以及2014年於蘇格蘭地區舉行的獨立公投。在過去的經驗裡，公投均是國會專案提出交由人民表決。實質上，英國目前並沒有一條直接規定處理人民公投的直接法源。在2016年的脫歐公投中，存在一個重要的爭論點是，究竟這次公投的意涵是屬於諮詢性質還是決定性質？儘管在形式上這次公投是採行諮詢性質，結果並不具備強制力(所以也才有後續至今的各方動作)；理論上，英國國會仍然是政治運作的最終主權者(sovereign)。

然而，由於全民公投所具備的直接民主性質，許多人認為，它具有高於國會的權威。例如，選前支持留歐但現任社區及地方政府大臣(Secretary of State for Communities and Local Government)薩吉德?賈偉德(Sajid Javid)昨晚於BBC Question Time節目上表示法院的判決「產生道德上的疑慮」。這裡順帶一提的是，正由於英國的不成文憲法特質，持這種觀點的人可能批評法院借昨天的判決而趁機擴權而侵害國會權力，甚至人民的公投結果。

第三，由於英國現行仍為歐盟成員國，從英國─歐盟雙方位階角度來說，有人則提出英國法院的判決可能會涉及到歐盟法院。例如，英國艾塞克斯大學(University of Essex)教授Steve Peers就認為，由於里斯本條約第五十條本身並未明確規定啟動的會員國有無反悔權利，法律層面上來說，這一點的釐清也可能成為未來留歐與脫歐派攻防戰的一環。以昨日高等法院的判決為例，判決的法官其實預設了條約啟動後將不能反悔：由於當初英國加入歐盟乃是根據(受選民所託的)國會通過的歐洲共同體法(European Communities Act 1972)，假如英國政府逕行援引「皇家特權(Royal Prerogative powers)」處理脫歐，這將剝奪(受選民所託的)國會的權利。不過，要知道是否條約啟動後能否反悔，會員國應當循程序上訴到歐盟法院尋求解釋。但不管如何，只要有一方提出此請求，那必然又會耗時，使得英國政府原定啟動的脫歐計劃延期。透過昨天一紙判決，讀者能從中學到的英國政治甚至是歐盟政治的小知識實在不少。

現在，留歐派與脫歐派除了等待下一次在最高法院碰頭外，雙方也立刻針對昨天的判決依照現有體制想出配套。政府方面認為，既然需要國會同意，那麼能夠避免議題陷入國會兩院費時的爭辯表決而又簡單的方式，就是國會花幾個小時的時間立法賦予政府全權處理就得了。不過，就如前面講到國會的多數議員是贊成留在歐盟，而且看準經過這幾個月後選民可能也改變了決定，部分議員則提出乾脆提前舉行大選(snap election)。他們的理由是，既然要順從民意，那不妨現在就讓國會重新洗牌，看是支持留歐還是支持脫歐的多，再做決定。再不然，請政府在期限內提出與歐盟談判的具體計畫讓國會過目。雙方的訴求都非常合理而且也符合現行的憲政體制。

不過，明眼人也可看出，政府方面不太有動機舉行大選。儘管根據當前Times/YouGov的民調顯示執政的保守黨有41%支持率而且也有47%的民眾認為現任首相梅足以繼續領導政府，但舉行選舉必有其風險。一方面，剛上台四個月，萬一選輸就要下台了，更何況選舉還要另外支出時間心力，怎麼計算脫歐程序還是會被延期。另一方面，假如舉行大選，那麼留歐脫歐勢必成為投票的唯一政見準則，從意涵來說，等於是以間接方式又重新公投一次，這也與政府的一貫口號「脫歐就是脫歐(Brexit means Brexit)」相違背的。

總的來說，六月底以來的英國現實政治實在比電視劇還要精采。就讓我們繼續跟著翔地記追下去吧！

本文作者：屏南宗主

喜歡這篇文章嗎？歡迎您訂閱翔地記！在這裡，我們會把以歐亞大陸為中心的吃喝玩樂一手資料帶給您。除此之外，我們還會深度介紹及分析這裡的語言文化。翔地記的作者們長居英、德、東歐等地，我們期望把我們的所思所得分享給想要更深入了解歐洲的你。

TAG:藝游味境 |

※「情理法」融匯一體的一份英國判決書
※英國為什麼要攻打清朝 揭秘英國進攻中國的真相
※英國脫歐，防務和政治風險在哪？
※中國終於出一口惡氣 英國脫歐歐盟或軍售解禁
※英國脫歐效應顯現 歐盟決定推動防務一體化
※英國央行說「脫歐」決定尚未傷害英國經濟
※英國財政大臣：過渡期平穩脫歐對英國和歐盟都好
※英國留學選校：怎麼判斷英國大學實力？
※美國海軍陸戰隊要女權，遊戲玩家正在把「英國脫歐」當做致命病毒
※英國脫歐後相關政策改變 留學英國魅力是否依在？
※英國脫歐後，英語也要脫歐？
※坦克主宰一切：二戰德國的閃電突襲其實是跟英國人學的
※細說英國自工業革命後對世界各國的入侵戰役
※英國脫歐或遇阻？法院裁定需先獲國會批准
※英國政府脫歐立場含糊言論自相矛盾 歐盟國震怒稱或拒絕談判
※英國脫歐處境複雜，英國選民自食惡果
※英國「退歐」或與歐洲杯有關？——論述退歐大戰中的各方博弈！
※英國脫歐後，藝術世界的關注和沮喪
※英國脫歐不好留？這些英國大學專業和城市拯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