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歐之後的英國人百態——一個跨越英國南北、歷時14小時的火車之旅

撰文：Rodney Jefferson、Ed Kiernan

「一個跨越英國南北、歷時14小時的火車之旅顯示，在脫歐公投前夕，整個英國正在進行痛苦地抉擇。」在脫歐公投前夕，彭博社從英國當地一場自北向南的火車之旅中詳細解析了英國民眾當時的感受。

時隔8個月，彭博社再次走上英國的火車之旅，自南向北詳解脫歐之後英國人民的生活百態。而這一次，他們發現，無論是感情受到傷害、失望、滿意或是充滿希望，乘客們都是一付聽天由命的樣子。

在一列穿行於英格蘭中部地區、滿載著乘客的火車上，個子高大的斯圖爾特?哈里森(Stuart Harrison)擠進了一個靠窗的座位，並開始思考接下來的艱難旅程。

他的祖國即將開始與歐盟分離，而英國自1973年以來一直與歐盟共享著無關稅的邊境並施行內部移民政策。與他的這次火車之旅（從蘇格蘭東北部到英格蘭西南端長達14小時車程的一部分）一樣，「脫歐」進程也將是漫長而令人不適的。在他看來，這是一張單程票。

「我認為這是一個錯誤，但再來一次公投也是沒有意義的，因為結果很可能還是一樣的，」現年46歲的哈里森在回家（他家位於英國西南部的埃克塞特市）的路上稱。「拖來拖去的事不會給任何人帶來好處。」

「脫歐」公投已經造成了英國社會的分裂，而人們言行中的深深敵意可能只是一個開始。2016年6月的公投結果顯示，有52%的英國選民支持「脫歐」。而無論是支持「脫歐」還是「留歐」，在阿伯丁到彭贊斯的列車上接受採訪的乘客們都對一件事達成了共識：開弓沒有回頭箭。

英鎊匯率暴跌

儘管有人表示已經感受到英鎊貶值的影響，但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自公投以來，英鎊兌美元已經累計下跌16%，兌歐元下跌了10%。在英國國民保健署(National Health Service)從事臨床風險管理事務、投票支持「留歐」的哈里森稱，自己工作所涉及的辦公用品成本不斷上升。其他人則談到在歐洲度假的費用上升，雜貨價格上漲或者未來能源賬單上漲等。

「

「……再來一次公投是沒有意義的……」

——斯圖爾特?哈里森

前後鮮明的反差

這個近1300公里的旅程不免讓人想起一位記者與一位視頻記者在4月合作的火車採訪。當時在這個英國行程最長（從英國北部至康沃爾郡）的一列火車上，他們發現有一些乘客對於英國是否應脫離內部維持自由貿易的歐盟持有鮮明的意見，而另外一些乘客則對這一問題知之甚少。而這一次，他們發現，無論是感情受到傷害、失望、滿意或是充滿希望，乘客們都是一付聽天由命的樣子。

「這事兒很容易牽扯到人們的個人情感，有點像特朗普與希拉里之間的爭鬥。」現年19歲的尼姆斯?戴夫(Nimesh Dave)稱。他並不是唯一一位將英國經常令人噁心的拉票活動與這次美國總統大選相提並論的乘客，畢竟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也像英國「脫歐」一般有目共睹地打亂了現有政界秩序。「但反悔將是軟弱之舉。」戴夫是沃里克大學(Warwick University)的電影與電視專業學生，與坐在前面的哈里森之間隔了一個座位，此行目的地是切爾滕納姆。

政治讓人受夠了

瓊?佩特里(June Petrie)於早上8:20在阿伯丁登上這列火車，前往鄧迪。佩特里說，她此前投票支持英國留在有著28個成員國的歐盟。而對於讓部分「脫歐」派選民情緒激動的反移民相關擔憂情緒，她並不以為然。現在，她對自己聽到的反外國人評論以及自己兩個成年孩子所繼承的新時代感到憂慮。她的一個孩子已經育有一子，另一個孩子也懷孕了。然後還有費用的問題：她說，最近在西班牙度假，她的錢全花光了，而以往她是常有一些結餘的。

在2014年的蘇格蘭獨立公投中，佩特里投票支持獨立。她預計自己在不太遙遠的未來將再次進入決定蘇格蘭命運的投票站。蘇格蘭的親歐盟、民族主義政府已經表態稱，英國「脫歐」意味著蘇格蘭獨立公投很可能會再次發生。

「人們需要坐下來深吸一口氣，在做出決定之前先評估一下時局。」現年46歲、在一家私人醫療服務承包公司擔任運營經理的佩特里說。「誰知道呢，也許脫離歐盟可能會是一個很棒的決定。但目前我們只看到消極的方方面面。」

自由？

在佩特里下車時，53歲的布賴恩?豪曼(Brian Howman)在鄧迪站上了火車併入坐。豪曼正期待著即將舉行的婚禮，之後他將去紐約度蜜月，儘管現在蜜月的費用因為英鎊貶值而變得更高了。他此行是為了回老家柴郡參加父親的葬禮，需要從愛丁堡中轉。

曾經在切斯特大學(University of Chester)擔任社會科學高級講師的豪曼之前也投票支持蘇格蘭獨立並反對英國「脫歐」。讓他擔心的是，英國人可能會眼睜睜地看到歐盟對就業權利保護措施的失效，而這僅僅是由於「有些人腦子秀逗地以為他們會在某種形式上獲得一些自由」。

「

「我堅持了我的原則，但我們輸了。」

——布賴恩?豪曼

他並不完全相信英國「脫歐」會真正發生，但認為英國已經厭倦了政治拉票活動。

「我堅持了我的原則，但我們輸了。」曾圍繞英格蘭西北部廢奴主義者撰寫博士論文的豪曼稱。至於新一輪的蘇格蘭獨立公投，「我不知道英國作為一個整體是否仍有耐力和意願再經歷一次。」他說。

油氣行業就業機會

一切都會變

支持「脫歐」的選民安迪?豪森(Andy Howson)也在鄧迪站登上了這列火車。這位現年27歲的工程師在一家石油和天然氣工業用閥門製造企業工作。豪森說，他看到了公投後英鎊匯率驟跌的積極影響：由於價格下滑，石油行業不景氣，他所在的企業陷入了財務困境，但英鎊走軟可能使他的工作更有保障。「在全球市場上，我們的出口產品突然看起來便宜點了，這對我們有好處。」他說。

他為什麼投票支持英國「脫歐」？ 「變化是有意思的。」

火車從特威德河畔貝里克進入英格蘭，向紐卡斯爾加速駛去。紐卡斯爾是英國「脫歐」運動的中堅陣地，當地選民高度認同控制移民、收回主權以及獨立敲定貿易協議等主張。公投結果顯示，蘇格蘭的親歐派比例最高，當地每個區都投票支持「留歐」，而在距離經濟重鎮倫敦較遠的後工業化英國城鎮和以農村為主的各郡，親歐派的比例就小了。

「

「在全球市場上，我們的出口產品突然看起來便宜點了，這對我們有好處。」

——安迪?豪森

隨著火車南下，乘客的話題更多是圍繞更快的「脫歐」。

「我們以前自力更生過。」現年66歲的德里克?魯克(Derek Rooker)說，「這需要一段時間，因為政府在磨洋工。在公投時，我以為我們已經啟動『脫歐』進程了。」除了領取退休金，魯克還通過向全國各地的消費者交付新汽車掙些外快。

物價上漲

在令人震驚的公投結果出爐後，戴維?卡梅倫(David Cameron)辭去了英國首相一職。而接替他的特雷莎?梅(Theresa May)則誓言要捍衛人民的意志；她的口號是「『脫歐』說一不二」。她計劃到2017年3月底啟動所謂的「第50條」法律程序，以正式通知脫離歐盟。她預計法官不會延誤她的時間表。

都怪英國「脫歐」

魯克說，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感受到「脫歐」公投的任何影響，不過他的妻子——一位「留歐」支持者——對食品價格不斷上漲頗有怨言。

在火車駛過達勒姆大教堂(Durham Cathedral)並穿行在世界上第一條蒸汽動力客運鐵路誕生地的達林頓時，一位旅客的錢袋子肯定受到很大影響了。

東北地區住房銷量

前往伯明翰的喬安娜?奧姆斯頓(Joanne Ormston)對公投結果感到「非常失望」。 2016年夏天，35歲的奧姆斯頓將自己位於英格蘭東北部城鎮塞奇菲爾德的房子掛牌待售了，而當地曾是前首相托尼?布萊爾(Tony Blair)的票倉。現在，由於房子賣不出去，她不得不將要價下調4萬英鎊（約合5萬美元）。9月的一份調查報告顯示，塞奇菲爾德是倫敦以外市況最低迷的一個地區性住房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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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是討論是對是錯的時候……我們需要更加務實。」

——喬安娜?奧姆斯頓

奧姆斯頓說，這個公投本來就不應該進行的，英國的未來因此變得充滿不確定性。她說，對於英國「脫歐」的未來，必須有人拿出遠見。

「現在不是討論是對是錯的時候。」奧姆斯頓說，「我們需要更加務實。」奧姆斯頓受雇於一家招聘社會工作者培訓師的慈善機構。

不一樣的國家？

英國長期凈移民數量

隨著火車經過位於約克的大英鐵路博物館（館內收藏了英國工業鼎盛期的許多火車頭），露絲?卡特(Ruth Carter)也強調了直面「脫歐」必然發生的必要性。這位退休人士正趕往其位於謝菲爾德的家。在公投最後一刻，卡特決定投票支持「留歐」，因為她不想與反移民的觀點扯上關係。

現年75歲的卡特稱，她現在正等待首相梅宣布其今後的計劃。「我絕對被震驚了，但現在還是讓我們往前看吧。」她說。

在車廂內再往前的藍色和紅色絲絨座位上，保羅?布拉迪(Paul Brady)表示同意。和卡特一樣，布拉迪也投票支持了「留歐」。但他說，「脫歐」已經勢在必行，無論它意味著所謂的「硬脫歐」——完全與歐盟機構切斷關係，亦或是「軟脫歐」——由親歐派英國政客所倡導的、確保英國仍能繼續進入免關稅的歐洲單一市場的「脫歐」方式。

「

「我絕對被震驚了，但現在還是讓我們往前看吧。」

——露絲?卡特

「一覺醒來，我發現這個國家已經不一樣了。」現年40歲、前往利茲的布拉迪稱，「我們不應該浪費時間和金錢來嘗試逆轉民主進程，而是應該做一些務實的事情來減少其影響。」拉迪是網路安全領域的一位管理顧問。

憤怒的青年

火車最後4小時的行程覆蓋了英格蘭的西南部農村地區。當地居民也全心全意支持英國「脫歐」，儘管最貧困的郡——康沃爾——從歐盟獲得的資金按人頭算超過了英格蘭任何其他地方。乘客們的表態也彰顯了年齡鴻溝：公投結果顯示，較年輕的選民更傾向於留在歐盟。

較年輕的選民更傾向於「留歐」

25歲的傑西?奧斯巴迪斯頓(Jess Osbaldeston)和22歲的里斯?梅里特(Reece Merrett)在聖埃爾斯上了車，他們要回位於彭贊斯的家。這兩位都在當地的塞恩斯伯里超市(Sainsbury)工作。考慮到當地獲得的歐盟資金，他們不敢相信康沃爾郡有居民會投票支持「脫歐」。談到快速「脫歐」時，奧斯巴迪斯頓將英國「硬脫歐」比喻為快速扯下一片邦迪(Band-Aid)創可貼。

「我與民主產生了巨大的衝突，因為它不是我想要的，但是反對民主並試圖推翻民主是沒有意義的。」奧斯巴迪斯頓說。「如果投了票，但又不認賬算什麼呢？」

編輯：劉馨蔚

翻譯：徐子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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