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波：日本如何應對校園暴力欺凌事件？

最近日本發生的一起校園暴力事件轟動了全國，一名來自地震與核污染災區到橫濱市避難的的13歲男生，在學校里遭到了同學的侮辱和金錢敲詐。這位孩子在自己的日記中寫道：「我實在受不了這一種欺負，我想到了死，但是，我想起大地震這麼多的遇難者，為了他們，我也想活下去。」孩子的這一段日記被公開出來後，引起了日本全社會的關注，同時，校內暴力問題也再一次擺到了全社會和日本政府的面前。

日本地震資料照片

2011年3月，日本福島縣近海發生了里氏8級大地震，大地震引發的海嘯席捲了日本東北沿海地區，也摧毀了臨近海邊的福島第一核電站的供電系統，結果導致了嚴重的核泄漏事故的發生。福島縣部分地區被宣布為無人區，一部分福島縣人被疏散到各地避難。這位當時還是小學生的孩子跟隨爸媽到了橫濱市避難。

橫濱市是日本第二大城市，距離東京只有1個小時的車程。這位孩子在小學2年級開始，就遭受同學的欺負，一些同學認為他遭受了核污染，罵他是「細菌」。同時跟這名男孩子要錢，說你們家到橫濱來避難，拿了好多的政府救濟款，必須吐一點出來。於是，這名孩子在幾年的時間裡，先後從家裡拿了150萬日元（約10萬元人民幣）交給這些欺負他的同學。在萬般痛苦與恐懼之下，這位孩子寫下了日記，記錄了自己想自殺的心情。

去年7月，孩子的爸爸媽媽發現了孩子精神恍惚，從他包里看到了日記。於是，爸爸媽媽找到了學校。但是學校說，經過調查，同學們確實拿了他的錢，但是先後只有8萬日元，並且是一起吃東西花掉的，因此學校不認為是屬於校園暴力事件。

這一問題被學校擱置了1年多，在最近，孩子的日記被網路上公布出來，引起了日本全社會的極大震動。因為這不僅僅是對孩子的欺凌，更是對遭遇大地震大海嘯的災民的欺凌。於是，這件事直接鬧到了國會和首相的地方。安倍首相下令文部省，也就是教育部要徹底調查，同時日本國會在開會討論，決定要修改相關的法律來組織校園暴力行為的蔓延。

在日本，校園暴力問題也稱為「校園欺凌問題」，這一個問題，有一個專用的日語名詞，叫「いじめ」，漢字是寫成虐待的「虐」。日本的這一いじめ問題有多嚴重？文部省的統計數字顯示，2015年，全國大中小學校發生校園暴力事件共有22萬4000件，並導致了多名孩子跳樓或者卧軌自殺。

大家是不是還記得在2010年，日本天皇的孫女愛子在學校里遭到男同學欺負的事情。那一年，愛子在學習院小學部念二年級。就在參加2年級的期末考試前，愛子在學校里被同學打了，而且打她的不是一個人。幾個同學用腳踢她的小肚子，使得愛子疼痛難忍，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這件事情鬧大了，鬧大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愛子是排名第三的皇位繼承人，同時還創下了迄今為止皇室成員還沒有人遭到過外人毆打的記錄。

日本輿論為之嘩然，不少媽媽們齊聲發郵件打電話到學校，義憤填膺。而以「保衛皇家」為榮的日本右翼，更有揚言要剷平學習院，抓出小兇手。

愛子逃了學，不再願意去心愛的學校上課。日本宮內廳擔心愛子得了恐懼症，還派了心理輔助醫生前往探視。

撐了6天，在媽媽的勸說下，愛子終於答應再到學校上課，但是必須由媽媽親自陪同上課。結果，雅子妃成了「陪讀」。皇家警衛隊更是派出大量的便衣在校內外警戒，防止日本未來的皇后與女皇再遭襲擊。

事情已經過去一個多星期，愛子被打事情最後如何處理？卻成了許多人關心的問題。

日本天皇與皇后在聽說孫女被打後心裡很難受。為了安撫這個寶貝，特地把愛子請到皇宮內吃了一頓中飯。皇后奶奶還陪她到庭院里摘了小紅花。因為愛子的家單獨設在赤坂御邸內，沒有和爺爺奶奶一起住在皇宮，因此平時要見一次爺爺奶奶，手續還很麻煩，都得通過宮內廳傳話安排。所以，請寶貝孫女吃一頓飯，就是爺爺奶奶對於孫女的最大關愛了。

那麼作為父母親的皇太子和皇太子妃，如何對待自己的女兒被打事件？宮內廳的東宮大夫發表了一份皇太子夫婦的談話稿。皇太子夫婦在談話中表示，「這件事讓國民們擔心了，我們作為父母也感到十分的痛心。」對於是否繼續讓孩子在這個學校念書的問題，皇太子夫婦表示，學校已經採取了各種各樣的措施，今後我們將會和學校進行協商，希望能夠找到很好的解決的辦法。

日本天皇和皇太子夫婦對於愛子被打的問題，最後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為皇室成員要成為愛民的模範，不能因為這麼一件事情而興師動眾。

校園暴力問題已經成為日本社會共同關心的一個大問題。喜歡看日劇的人也應該可以發現，這類題材的作品在日本的影視作品中也有很多很多，比如中島哲也的《告白》，這也從另一方面說明了校園暴力這個社會問題在日本的嚴重性。

由松隆子扮演的中學女教師森口在校園游泳池內發現自己的四歲女兒意外溺斃，後來經她私下調查，原來是班上兩位學生謀殺的，但殺人動機實在荒唐。痛失愛女的森口老師向學校提出了辭職，卻不向警方申請重新調查，因為法律規定14歲以下的少年犯罪不會受到懲罰，但是在學校放暑假那天，她向全班學生說出真相，並透露了她的復仇計劃，在那兩個學生的牛奶里摻了帶有艾滋病毒的血液，在學生們的心底種下恐懼的因子。

電影《告白》劇照

這一部電影利用《罪與罰》的反推理手法來心理分析新世代教育和校園犯罪，各情節由受害者親人、嫌疑犯學生、嫌犯的家人及女班長等主觀視角分別告白，一步步逼近犯罪動機的核心，藉此也提出許多重要問題，像是師生親子關係如何有效溝通、校園犯罪的法律面和道德面的懲罰該如何拿捏、如何與疑似有問題的學生相處來預防犯罪、如何落實個別化人格教育、青少年犯罪的法律規章是否該檢討等等，小說適切地用個人的自白故事點出當今教育出了問題的因果所在。

2011年，滋賀縣大津市一名13歲男生因不堪忍受校園暴力而自殺。他遭到同學各種欺凌，被強迫偷東西、還被頭巾勒住脖子、甚至被迫「練習自殺」。

這位孩子自殺後，學校和當地的市教育委員會開始推卸責任，認為孩子的自殺與校園暴力無關。於是媒體全面介入進行調查，最厲害的還有學校的家長會組織，直接對自殺的孩子的同學展開調查，獲取證據，最後學校校長和市教育委員會不得不舉行記者會公開道歉。

這一事件令當時的日本首相野田也在電視機前留了眼淚。日本政府專門成立了調查小組，文部科學省還制定了防止校園暴力問題的指導方針。為了鼓勵受到欺負的孩子不要一個人承擔痛苦，還開通了24小時對話熱線。最後，日本國會制定了一部法律，叫「校園暴力防止対策推進法」，從法律層面來應對和防止校園暴力問題。

日本文部省認為，屬於「校園暴力」的範疇有這麼五大類：

第一是冷暴力：受害的學生被大部分學生孤立，任何活動都遭到刻意排斥。

第二是語言暴力：對受害的學生進入辱罵，威脅，散布謠言等。

第三是肢體暴力：採用毆打、故意碰撞等手段欺凌受害學生。

第四是強迫暴力：強迫受害者去做危險的事情，譬如強迫其去偷東西，欺負別的孩子，或者接受讓他蒙羞的事情。

第五是偷走受害學生的書包、強要其錢物等等。

在這五大校園暴力類型中，冷暴力排名第一。這些暴力問題甚至向著刑事犯罪的方向發展，出現了軟禁、拿刀威脅、強迫賣淫等等犯罪問題。

為什麼那些被欺凌的學生最後總以自殺結束一場校園暴力，也是因為他們從小就被灌輸這樣一種集體主義觀念：「不能融入社群的人就是不好」，所以在被欺凌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是不是自己不好」。在這樣一種自我否定的心理中，再加上自己因為校園暴力而陷入了絕境，就很容易用自殺這種極端的方式來結束一切。

日本校園暴力屢禁不止的原因，作為孩子家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具有暴力傾向的孩子，通常心理比較陰暗，性格孤僻，長期得不到家庭關愛。爸媽忙於工作，往往忽略了對孩子的溝通和心理輔導。孩子為引起注意，便開始採取一些極端方式。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學校過於注重傳授書本科學知識，以升學率、高分率為主，忽略了思想道德、心理課的輔導。一旦發生校園暴力問題，為了顧及學校的聲譽，能隱瞞則隱瞞，能調解就調解，最終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樣的做法，不僅沒能阻止暴力問題的再度發生，而且也容易助長加害學生的暴力傾向，使得他以後在走上社會之後，依然我行我素，最後走進了監獄。

所以，我們不能把校園暴力看作是簡單的孩子打打鬧鬧的問題，學校更不能認為只是學校內部的事情，不允許輿論監督和社會大眾的關注。校園暴力是一個教育的問題，更是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必須引起全社會的高度關注和共同參與管理，才能防止悲劇的再度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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