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說兒女有報恩和討債之分，人要多做好事才有福報

我的童年，父母散夥，我和奶奶住，奶奶是個經歷過兩次婚姻，而且從解放前戰亂時期走過來的老人，她以前的家庭是三姐妹，太姥爺是先生，算命的說他克子。所以生了很多個兒子都夭折，後來太姥爺四十多歲抑鬱而終，太姥姥招了填房。

因後太姥爺是個抽大煙又好堵的主，以奶奶家家道中落，奶奶也就嫁了貧窮的大爺爺，後來奶奶和大爺爺有了大伯，但大爺爺被抓壯丁一去不回。

太奶奶怕留不住年輕的奶奶，就慫恿我爺爺留下嫂子，所以就成了我奶奶，因經歷複雜，見過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所以奶奶有些憂鬱症的表現。

有時候會罵我，但大多時候，還是疼我的，小時候家裡沒電，晚飯後油燈下，最有樂趣的就是聽奶奶講她的事情，或者恐怖，或者感慨，或者悲傷，今天我就講講吧。

因為年紀小，所以年份上的事情經不起推敲，因為我記不住，但事件內容絕對真實，絕對對得起故去的奶奶，沒吹噓亂說。都是舊社會時期的一些怪事，所以大家將就看看吧。

奶奶們那個年代，醫療條件差，所以一般普通老百姓家都是生七八個孩子，成活的就是五六個三四個，這其中最苦的，大概就是母親了吧，心靈和身體都要飽受折磨，我現在有父親和小姑，而父親和小姑之上奶奶生了四個孩子，都因各種原因不在，最奇怪的是其中一個，奶奶一直說那個孩子是來討債的，人小鬼大。

生了一年多，他就得了一種奇怪的病，身上長水泡，也不曉得是不是濕疹，一開始奶奶就當一般農村的皮膚病處理，放了一些草藥，可是不見好轉還越來越嚴重。

除了臉，其他地方都長，奶奶和爺爺各種偏方土醫生都看了也沒用，人在無助的時候，總會寄託希望於鬼神，奶奶們那個年代更不用說，所以爺爺去找人算了，算命的叫王三拐，腿腳不利索，但專門給人看事，跳大神的，我們這裡叫蔑啦，可能就是所謂的神漢吧。

他拿起一個水碗，點了三柱香，要了病人生辰八字，眯著眼睛看了半天，這在業內叫觀水碗，他看了大約半個小時，搖著頭說「是個養不大的」，這可把爺爺嚇到了，急忙問他，他說這個孩子前世他娘差他一石二斗糧，都一歲多了，差不多了，他無心奉父母，債清自然離。讓爺爺儘力算了。

回到家，爺爺把這話給奶奶說，爺爺脾氣好，從來不說什麼，奶奶氣了，對著孩子就是一頓罵，什麼討債鬼趕緊滾了，十月懷胎生你來害人什麼的，不成想他竟然熟睡中睜開眼哭了一頓，第二天就不省人事只會張嘴呼吸了，奶奶大早上出去幹活了，大伯在家看到不行了去叫爺爺奶奶。

奶奶生氣說忙，就沒回去，爺爺回去，抱著他，給他說叫他別太痛苦了，不想過就去吧，去了爺爺會燒錢給他，讓他投個好人家，家裡窮，對不住他了。

可是他居然張嘴出氣，眼睛半開半閉的不去，身上一股惡臭，水泡流膿了，很折磨，就這樣熬到日偏西，奶奶回來了，看到孩子這樣，奶奶心裡難受，就抱過來一頓罵。

說你個小討債的，要去了去吧，別害人了，老娘已經夠操心了，上輩子欠你的我也儘力了，你是要了我命嗎？念在我給你怪胎的痛苦，既然你不念這個娘，你就趕緊去吧，這樣你也沒那麼痛苦，奶奶邊說邊哭，說了幾遍，他開始亂踢亂打，很痛苦的樣子，掙扎幾下就閉了眼。

那個時候小孩子去了是不能埋的，只能拿東西裹著丟在原始森林裡，第二天爺爺和大伯把屍體處理了，回頭去找王三拐看事，報了去的時間，讓他看回煞時間和高度，我們老家說人死了有死煞。

從他斷氣那個位置，一天長高一點，不同的八字回煞時間不同，也就是通常說的回魂，王三拐告訴爺爺，十二天後回煞，死煞高度和屋檐差不多，還特意說子時到，生人迴避，人小鬼大，不管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去看。

那時候的房子都有廂房和正房，回煞當晚，奶奶把他斷氣的廂房收拾好，在門上和火里插上樹枝，鎖門，就一家人去正房休息了，過了十二點的樣子，奶奶們聽到似乎有沙子灑到院子里一樣，然後就是一聲巨響，再然後就是細碎的聲音，像老鼠打洞的聲音，持續了很久。

第二天，大伯不敢開門，奶奶叫上爺爺，壯膽打開廂房門，裡面亂七八糟，樓上所有灰塵都掉下來了，像有人在竹條樓上跳一樣，他斷氣的位置有一個很深的坑，旁邊是扣起來的泥巴，那時候沒有水泥地。

爺爺去問王三拐，王三拐聽說後又翻書觀水碗說他有一魄落在家裡，他沒扣到，必須做法事給他扣了送去，才可以填坑，看好日子，王三拐拿上他的鑼鉑和卦，一開始做法事一直是陰卦，後來叫人挖那個坑，挖下去很深，奶奶說挖到一個銀色的像個珠子那麼大東西，燒了，讓奶奶打卦，就瞬間陽卦和順卦了，後來這事也就平息了。

奶奶說，兒女有報恩和討債之分，有的一世，有的一時，所以人要多做好事，才有福報，願好人一生平安，晚安。

解放前奶奶家在金沙一個堡，相當於現在的村，那時候農民收成全靠天，沒有現代肥料，更不懂引流灌溉，所以一旦乾旱水旱，莊稼無收，那便是荒年了，奶奶說可能是天時順朝代吧。

解放前臨近要解放的那幾年，莊稼收成不好，不是蝗蟲就是天災的，土地多的人家，所有糧食收來夠接濟，土地少人口多的，過不了冬就開始餓肚子，所以窮人家如果沒糧食，家人病了，沒辦法，就把土地買給那些稍微有點辦法的人家，然後就去幫人家種，收成交租。

因此就滋生了長工或者短工和地主，奶奶家那個年代也不好過，好在太姥爺是個先生，可以幫人家寫地契房契和貢台，換一兩筒玉米，平時家裡私塾給地主家娃娃教些三字經千字文什麼的。

得到的報仇加上土裡自己的糧食，勉強度日，雖然沒賣土地，也不好過。所以，奶奶說，那幾年她家對面的小路天天有逃荒的人路過，有的人端著碗來家裡要吃的，太姥姥是個善良人，總會給人家一兩勺，但是每逢太陽偏西，太姥爺就喊家人把房門關好，任何人敲門要飯都不開。

不怪太姥爺心狠，因為世道不好，有的人你開門了就送不走了，還要動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奶奶說經常半夜聽到有人敲門喊「發財的親公，親婆，給點飯吃吧，從金沙下方來的，走了幾天了」，這些聲音有的有氣無力，有的敲門最後罵罵咧咧離開。

有一年農曆十月底，一天晚上，奶奶一家人都睡了，聽到一個聲音有氣無力在外喊「好心的主人家，嬢嬢，伯伯，有吃剩的給飯吃吧，太餓了」，喊著喊著就哭了起來，聲音有些稚嫩，而且還不走，太姥姥心軟了，起來。

太姥爺死死拉住她，讓她別多管閑事了，自家三個女兒都養不活，家裡還有個病秧子，就是奶奶姐姐，大姨奶，從小體弱多病，太姥姥掙紮起來，偷偷從門縫看。

奶奶說這一看，把太姥姥看得又怕又心疼，據說昏暗的月光下，看到一個人影，兩隻眼睛凹陷下去，頭髮亂七八糟，身上瘦得皮包骨，腳趾頭的骨頭一根一根看得見，皮肉都爛了，彎曲的身影。

拄著一根木棍，隨時都可能倒下，太姥姥心軟了，偷偷去鍋里舀一碗飯開門給她吃，她看到主人家開門了，連忙上前搖搖晃晃接過太姥姥手裡的碗，狼吞虎咽吃起來。

吃完後她說「嬢嬢，我討了三個月飯，你家是最給得多的，我走不動了，又冷，可不可以在你家柴火邊睡一夜，我明天就走」。

太姥爺不願意了，起來趕她，說讓她快走吧，家裡條件不好娃娃多，睡不了，太姥姥問她多大，得知才13歲，心疼了，就好說歹說的讓太姥爺留下她過夜，太姥姥拿了兩張長板凳在火邊，給她鋪了米草，拿一床給板給她蓋，就是用一家人破衣服縫成的像床單那麼大的東西，我們這裡方言叫給板。

這一睡下去，她又哭又叫又哼，太姥姥問她怎麼了，她說她腳痛，背痛，睡不著，太姥姥問她怎麼小小年紀就出來逃荒，家裡人去哪裡了。

原來，她叫袁世珍，家在金沙邊緣一個小村，也就是今天靠近貴陽方向，她家那裡今年蝗蟲災，收成不好，交了地主的糧食，一家人剩下幾十斤糧食，每天只能吃一頓麵湯，沒多久，就開始餓飯。

實在熬不過去了，她父親讓她去外婆家借糧食，那個年代不是親戚不借，哪家都沒有多的，她外婆家離她家幾十里地，來回要兩天，外婆家只有一些高粱了。

第二天她拿著一碗高粱就回來了，可是，她母親已經餓死了，父親告訴她，讓她看家，她父親背著她七歲的弟弟出門借糧食來請人埋她母親，她等到天黑，父親還是沒回來，她就趴在餓死了的母親腳邊睡了一夜。

第二天父親還是沒回來，就這樣等了三天，那一碗高粱吃完了，母親屍骨無法下葬，父親還是沒回來，她才明白，父親是背著弟弟逃荒去了，不要她了，那個重男輕女年代，女孩子不如一根草，所以父親這樣的選擇她沒有太多意外，試著拖母親的屍體，拖不動。

沒辦法，就拿著一個碗出來逃荒，她每天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就順著太陽出的方向走，有時候走到山裡黑了，就在山裡睡，聽到野狼叫，大氣都不敢出。

天亮了又走，遇到人家，就要點飯吃，還不是每次都可以要得到，有時候在墳地里過夜，聽到鬼叫，只能閉著眼睛發抖，這裡的鬼就是一種怪聲，叫聲尖銳而凄厲，不知道是不是一種動物。

在我們老家，只有在無人煙的樹林荒冢半夜可以聽到，父親大集體時候守玉米地聽到過，但是只要人出聲音或者打槍，就馬上停，也不知道是不是動物，我們老家都叫鬼。

有時候在人家屋檐下，天亮了又繼續，她草鞋壞了，腳開始爛，背開始掉皮，手全是裂口，走不動了就拿棍子當拐杖，她自己都不知道走了多久，還是前幾天問逃荒人，才知道十月底了，自己走了三個月。

邊說邊哭，太姥姥也抹淚，對太姥爺說，家裡無子，幾個丫頭冷清，實在不行把她留下也得做伴寬心吧，太姥爺死活不同意，說她這個樣子哪個曉得能活多久，要是死了，還不背人命？

到時候要是她家親人找麻煩怎麼辦？不要管了，天亮讓她去吧。她聽到太姥姥的話，就開始哭著求，說她什麼都會做，洗碗做飯砍柴挑水紡線踩麻……

要是收留她，她以後一定伺候太姥姥太姥爺一輩子，話都這樣了，太姥爺也不好多說。

第二天天亮，太姥姥起來給她看腳，一雙腳底全部化膿，粘了泥巴樹枝，腳趾頭皮子沒了，骨頭白得嚇人，腿腫得很粗，背部開始潰爛。

嘴唇發乾，看著命不久矣，可是太姥姥還是去挖魚腥草魚桌椒花椒桿等土方熬水，給她輕輕一點一點把樹枝爛皮挑下來，用溫水給她擦洗身子，再用藥水給她泡腳擦拭，再給她用布把腳包起來。

一天一天，每天給她洗，過了半個多月，她爛的地方慢慢幹了，開始長新肉，一個多月後，她開始自己扶著牆自己走路了，就開始扶著出去幫忙拾柴火，做一些輕鬆力所能及的事，她比奶奶大兩歲。

奶奶說人特別勤快，學習能力快，太姥姥教她納鞋底，做衣服，綉枕頭，一學就會，奶奶教她珍珍姐，她叫太姥姥姥爺伯伯伯母，過了三年，她十六歲了。

有一個本地方的木匠，本分持家，又是個手藝人，比她大七歲，太姥姥想，要是讓珍珍嫁給他，不會受罪，離家近也好照應，男方母親過世，和父親過，太姥姥就牽線讓她倆成家了。

後來大姨奶25歲病故，二姨奶和奶奶嫁得有些遠，加上奶奶命運多舛，對老人也是有心無力，而袁世珍過得還可以，太姥爺病的時候，她家多照顧著，過世是她老公打的棺木。

後來太姥姥招了填房的太姥爺，抽煙賭錢敗家，還是她接濟著，最後兩個老人壽終正寢的棺木也是她老公打的，而且還至始至終三個老人都照顧有加，披麻戴孝，就和親閨女一樣。

每每提到她，奶奶就感慨流淚，說這個年代能吃飽飯真幸福，還說該得太姥姥姥爺和她有緣，救了她，相當於一個兒了。

我有很多年沒去奶奶老家那邊了，不知道袁世珍姨奶還健在沒，有時候，不經意的一個善舉，可能會為後來的路做鋪墊，凡事發生，就必有原因吧。祝福每一個善良的你都有很好的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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