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需要抗生素嗎？

大量涉及抗生素的處方正持續造成危害，殺菌藥物對病毒性感染的治療效果越來越差。

攝影：BRIAN GORDON GREEN, NATIONAL GEOGRAPHIC CREATIVE

撰文：Maryn McKenna

有關抗生素方面的統計數字相當驚人。

去年夏天，來自聖約翰醫院和底特律醫療中心的研究人員在某次會議上提出：在急診室因可能患有性傳播感染疾病而獲得抗生素藥物的病人中，實際有四分之三並不需要，因為他們並未感染上。像這樣觸目驚心的數字還有很多，都表明了抗生素濫用的程度已經十分嚴重。

今年五月，皮尤慈善信託基金對美國疾病控制預防中心等單位的內科醫師給出的報告進行了匯總，結果顯示，診療室中開出的抗生素處方有三分之一是沒必要的，過度用藥造成了抗生素對病毒性感染無效的局面。

該團隊還發現，竟然有半數的抗生素被用來治療普通的疾病，例如咽炎、耳部感染。而這些廣譜抗生素會殺死很多生物體，就激發抗生素耐藥性而言，它們比針對特殊感染的窄譜抗生素要厲害得多。

類似的研究有很多，也持續了很多年，但仍沒有一個有效的方案來解決這個難題。一方面全世界的衛生組織和各國政府無不拉響抗生素耐藥性的警報，另一方面醫療濫用與過度使用的案例卻有恃無恐地輪番上演。

過猶不及

據估計，每年有70萬人因抗生素耐藥性而不幸身亡，但造成抗生素耐藥性的並非只有醫療上的濫用。在牲畜上濫用的抗生素最終同樣流入人類體內，人們對這一源頭的關注越來越多。然而醫療處方畢竟是醫生寫出來的，人們不禁要問：醫生為什麼不把把關呢？

「這是最最重要的問題。」美國疾病控制預防中心抗生素管制辦公室的負責人、內科醫生Lauri Hicks直言道，「這就牽涉到改變人的行為，而行為改變向來都是有難度的。人們有著廣泛的頑固思想，哪怕是到了臨床階段，一談到抗生素總覺得多用點應該有好處。」

據最新的研究結果來看，不管是急診單位還是大醫院，都存在這樣的現象。美國疾病控制預防中心的研究報告還表示，美國醫院試圖減少抗生素的使用，但就2006年到2012年間，結果變化不大。不過細分起來會發現，作為殺手鐧的最高級別抗生素的使用還是呈現出了上升趨勢。

我們能聽到很多關於抗生素濫用危害的信息，醫生對此更不應該陌生。近期舉辦的世界抗生素認知周活動對耐藥性問題進行了強調，並呼籲醫療與衛生保健組織承諾解決這一問題。美國疾病控制預防中心從上世紀90年代就啟動了「善用抗生素」項目（Get Smart About Antibiotics）。

然而不合理的處方也僅僅是稍有減少。

公眾點評效應

就在《美國醫學協會雜誌·內科學》（JAMA Internal Medicine）剛剛發表的一篇評論中，兩名來自哈佛醫學院及其附屬醫院的內科醫生Ateev Mahotra和Jeffrey Linder惱怒道，這種潛在危害極大的行為仍在持續。

「濫用抗生素絕非知識問題，也不是診斷問題，」他們寫道，「這是個心理問題。具體來說，強烈的心理意願促使醫生開出抗生素處方，而抵制的意願卻很弱。」

Hicks介紹道，美國疾病控制預防中心的多年研究發現這種固執主要來源於幾個障礙。其一，有種觀點認為，加緊治療是更安全的治療方法，哪怕診斷結果不是很確定；其二，醫生也有顧慮，如果不寫個處方，病人一旦病情加重可能會向醫生提起訴訟。

兒科傳染病學專家David Hyun正在進行皮尤信託的抗生素項目，他補充道，某些醫生擔心過長的診斷時間會遭到醫療機構的責備，而且還要解釋為什麼沒有使用抗生素，一番解釋所用的時間遠遠超過在處方上多寫幾個字所用的時間。

另外這些研究的參與者都提到了另一個促成抗生素過度使用的重要因素，那就是病人對抗生素的主動要求。

為了獲得較高的病患滿意度，醫生在病人的要求下開出了抗生素處方，這是抗生素濫用的主要原因之一。

攝影：JOE RAEDLE, GETTY IMAGES

那些感覺自己可能患病的病人在請求醫生診斷時，或多或少會希望給出個方子，來點兒抗生素。當抗生素藥物並未如期而至時，他們會覺得這次就診空落落的。

Hicks總結道：「醫生和病人之間總逃不過一個問題，絕大多數醫生都希望病人離開時能感到滿意，給個好評。」

這種滿意度的機制導致醫患交流的權力扭轉，醫生不是掌握權力的一方，而是病人，後者只要表達些許的失望就可能讓醫生就範。這一影響因素還未得到解決，近年的研究發現又一個不利因素正在抬頭。人們可以在各種網路媒介上看到他人對醫生的評價記錄，我們稱之為公眾點評效應（Yelp effect）。

「記得我在一家學術兒童醫院實習時，我的門診病人需要對就診過程進行評價。」Hyun說道，「當院方對我的工作業績進行考核時，這些分數都將計入其中。」

隨著獨立診療室的興起，醫生迫於期望病人的再次光顧，也不得不在處方中加入抗生素。「在和這類醫生的交流中最常聽到的語句是，『如果我不開出抗生素處方，他們會直接出門，穿過馬路到急救中心輕鬆獲取。』」Hyun嘆道，「這不就是利益驅動嘛，內科醫生希望留住他的病人。」

抗生素的副作用

到底有沒有解決的辦法呢？Hyun發現，只要能花些時間和他的兒童病患及其父母溝通，解釋抗生素絕非最佳的治療方案，大多數父母也就不再堅持開出這樣的處方了。美國疾病控制預防中心一直支持醫療機構能在診療室中張貼海報和承諾書，以強調儘可能穩妥保守的治療思路。

代理商也會請求內科醫生向病人介紹抗生素的負面作用，不僅僅是將來的抗生素耐藥性，還包括對身體健康的直接影響，例如因抗生素殺死正常菌群而引發的細菌梭狀芽孢桿菌感染。

「當我們向病人提及抗生素造成的不良影響時，他們動搖了；他們並不清楚這些後果，還對過去的醫生或售葯者未做提醒頗為氣惱。」Hicks說道，「醫生在談及抗生素的療效時也應該警示它的風險。抗生素是種神奇的藥物，但我們別忘了它魔性的一面。」

（譯者：清泉石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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