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雞和青樓女子眼中的《羅曼蒂克》

《羅曼蒂克消亡史》上映了，這部電影的主題有如它的名字「羅曼蒂克」——愛與性，以及「消亡」——殺戮與毀滅。

其中童子雞馬仔和青樓女子那段愛情戲給人印象頗深，他們的相遇恰巧在馬仔經歷了一場血戰之後，整部電影的血與愛在這一刻碰撞出了火花，將死亡與情色的浪漫推向了極致。

這兩位角色的飾演者恰巧是一對夫婦——杜江與霍思燕，來聽聽他們對這兩個角色的想法和拍戲時的感受吧。

以下是杜江和霍思燕的訪談，根據前天《羅曼蒂克消亡史》在上海的發布會和音悅台採訪整理。

馬仔與青樓女子

Q：霍思燕杜江是程耳導演唯一「放過」的一對，換句話說羅曼蒂克到最後都沒有消失，你給杜江擦臉的那個戲感覺很溫暖，你是怎麼理解這個戲？

霍思燕：我很開心可以參與到這個電影中來，然後我和杜江在裡面負責羅曼蒂克的一部分。然後我（飾演）的這個女孩的出現，其實是讓童子雞有一個很大的轉變，因為童子雞一開始很會殺，有一些內心殘暴，殘暴的橋段。

那可能她的出現會，讓童子雞開展一個羅曼蒂克的開始，希望他以後通過這個轉變，能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Q：在這部電影裡面，大家都認為像你這麼帥的人來演童子雞好像有點不太可信，但是你的確是讓觀眾看到了你眼神里的那份單純。你是怎麼理解童子雞這個角色？

杜江：什麼叫帥的人演童子雞不太可信？我演的這個人物是下個月才滿20歲就來上海打拚的一個小人物，其實和當年杜月笙來上海的經歷很像。很多人問，為什麼一臉呆萌然後殺起人又那麼反社會。

我揣度他的內心應該是帶著一種求生的飢餓感在上海打拚的。像這樣的小地方人物無依無靠，像浮萍一樣在上海，他需要抓住每一個機會，就像他抓住每一個手裡的餅一樣。當然遇到思燕這個角色，開啟了一段羅曼蒂克的故事，同時，她也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光。

Q：所以這次兩人能夠在一個電影中合作也是一次開心的經回憶對不對？

杜江：對，非常開心。感謝導演，導演說我們所有人因為都是喜歡劇本跟喜歡他才接的這部戲，我當初完全是喜歡劇本，現在很喜歡他。

Q：我覺得你其實挺佔便宜的，因為你攜著家眷，演一個戲，然後戲裡頭還跟家眷有對手戲，這是你主動為自己爭取的角色嗎？

杜江：我覺得這個得問導演，首先我拿到劇本之後，我覺得非常有意思。大家都看過電影了，我演的是一個，哦不對，是一隻童子雞，是一個臉上萌萌噠。然後但是殺人也不眨眼的，看上去有這麼一點反社會人格的這麼一個人。那他沒有接觸過女性，其實他沒有接觸到過的東西有很多。來到上海，是一個小地方的人，也許在上海這裡是「鄉下人」。

（主持人：是的，你的口音特別的鄉下，你的電影在一個上海人聽來是非常鄉下的）

我們當時在配音的時候就是，故意要這樣。然後來到上海一直帶著一種飢餓感，和一種為了活下去，為了在上海活下去的一種緊迫感和迷茫感的一種狀態。他見到了我太太演的這個女孩，他認識了女人，接觸了女人，彷彿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也有一道光照到他的生命里。大家看了電影也知道，她確實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覺得很有趣，謝謝。

霍思燕：電影中印象最深刻的、最受歡迎的演員我選的是杜江。（主持人：真是不避嫌）因為我覺得他有一個強烈的化學反應在他身上，導演可以為他去營造的，就是他看起來，因為童子雞嘛，好像沒有任何的閱歷，其實他內心裡非常的殘暴，我覺得可能挺讓我意外的，挺瘮的。

觀眾提問：為什麼會讓杜江和霍思燕的故事戛然而止？

導演程耳：再拍下去所有的羅曼蒂克都會消亡了。

杜江：我不喜歡給角色起名字，我覺得給人物起名字是一件很傷神的事情。我很喜歡按照他的工作來起名字，所以我叫馬仔。但是劇中我還有另外個名字，叫童子雞。這是一個，我覺得還挺有趣的一個人物，不到二十歲的一個小孩，剛從外地到上海，可以說是那個大時代里最底層的一類人的代表。

但同時他在，看到電影里，比如說有些殺人啊的一些環節里，絲毫沒有是非感和愧疚心的一個人。所以其實今天我也在想這個問題，很多人問我在演這個角色的時候，是一個怎樣的力量在塑造這個人物。

我覺得更多的是，那個時代的小人物的一種飢餓感和求生慾望，讓他們在做著這樣一份工作，不問對錯，也不問是非，在工作上也不問情感。也是一個很單純的，大哥說讓做總有大哥的道理。

但是很妙的是他在戲裡遇到了我太太思燕演的這個角色，從童子雞變成了不是童子雞，有那麼一段很浪漫的愛情故事。他們的相遇其實是很浪漫的我覺得，我來到他的家裡，一身血，一臉血坐在她的對面。早上起來看見我，隻身的第一次面對面的見面。

我覺得這種相見的方式，或者邂逅，不是在任何都可能會發生的。比如我們今天就很難想像這樣一種邂逅會是怎麼樣一種發生。但是因為那種極致的一個場面，我才覺得特別的羅曼蒂克。

Q：而且思燕，她那個角色，什麼都沒問，算是接受了這個男人？

杜江：對，是的。其實在《羅曼蒂克》的小說當中，是有把兩個人的前因後果交代的比較清楚。那導演早電影里，最好的，最浪漫的，最羅曼蒂克的時間戛然而止。我們兩個人的故事就停止了。

其實在他回答觀眾的問題當中，他也說到，其實是想給這個電影留下一段，或者一個羅曼蒂克沒有消亡的一種感覺。當然很多大人物的羅曼蒂克都消亡了，整個那個羅曼蒂克時代都消亡了，但是還是得給觀眾，或者給他自己留下一些沒有消亡的羅曼蒂克。

Q：其實劇中王傳君那個角色，也是一個馬仔，那你覺得你們倆同為馬仔，你覺得你們倆人之間的區別是什麼？

杜江：因為我比他更新，那種剛入職場的新人的青澀感覺。他（指王傳君的角色）也許都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了，已經熟練了，遊刃有餘了。但我是一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的一個人，我只知道要怎麼做，不知道該怎麼做。越是這樣，在有一些事情選擇上越是殘酷。因為他是，你會看到完全的一張白紙，是突然一下染成黑色，突然一下染成紅色。是瞬間的，沒有徵兆的，沒有原因的。我覺得這樣的反差會更加的強烈。

Q：但是王傳君死的那塊，其實我有看電影，我覺得我不是很明白，就是因為你不是被王傳君壓在身下了嗎，但是我看你也中槍了，感覺反正不明所以死掉了。

杜江：因為拍我們倆同時中槍的時候，可能有一兩幀畫面的畫面是他幫我擋了一些子彈。或者陰差陽錯躲過了致命的傷害，然後他死掉了，然後我很幸運的活了下來。

Q：那你有一個怎麼樣的信念，就是已經中槍滿臉是血，還握著那把鑰匙，去敲開了思燕那個角色的門呢？只是想拜託童子雞這個稱號嗎？

杜江：不是不是，那肯定不是。我覺得，當他從死人堆里爬出來一剎那，其實就好比他來到了一個，最初來到上海的那一霎那感覺是一樣的。只不過更強烈，只不過因為他所熟悉的一切人都死光了。

他的剛剛還在閑聊天兒的夥伴，他的工作，他也不知道大哥去了哪裡，他也沒有地方可以去，只不過因為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因為她浪費不起，因為他的生命、鮮血在流逝。他總要找一個地方去，一個能給他帶來一些溫暖的可能，他突然想起手裡還有一把鑰匙。

這就是，其實就是人的冥冥之中的一種選擇，他也許可能感覺自己重傷了，也許他會放棄，就原地躺下，和自己同伴們死在一起，這是一種選擇。當然，去找手裡這把鑰匙的主人，又是另外一種選擇。當然你每做不同的選擇，命運就完全的不一樣。

Q：我看了電影以後就覺得，《羅曼蒂克消亡史》這部作品相對起來，有點沉重。那所以，你最初是以怎麼樣的感受，就是契機來選擇這部作品的呢？

杜江：我覺得，好像當下，不論是觀眾也好，還是走齣電影院的普通人，因為我也是普通觀眾。我們好像習慣了欣賞快樂和欣賞美好的事物。當我第一次見到《羅曼蒂克消亡史》的劇本和程耳導演之後，首先我會發現程耳導演是一個對他自己的作品極其有嚴格要求，認真，而且懂得欣賞痛苦的人。

我覺得能在痛苦中開出花朵，也是非常美麗的，也很值得人欣賞。而且就像，黑色和白色，如果我們把喜劇比喻成白色，把這種沉重的劇比喻成黑色的話。如果我們不能很好的欣賞黑色的東西，如何來和白色的對比呢。我覺得《羅曼蒂克消亡史》是一部，非常能夠在，就是一部開在鮮血中，痛苦中的花朵，我覺得非常美麗。

Q：這次也是再度跟思燕合作，你覺得有怎麼樣的感受？

杜江：其實這次，思燕和我就是在她家裡的戲，並不是很多，但是也是很有趣的。穿上民國的衣服，又來了一個這個極致和浪漫的邂逅，當然我不可能說我相信那一切都是真的，畢竟是在表演，我們沒有瘋魔到把一切當成真的。我當然知道她是我的太太霍思燕，我也不是一個滿臉血的馬仔。

但是總會在恍惚間，那麼一瞬間，自己腦子裡會想像，沒必要這麼極致，就是把時間調回到那個時候，我可能不是個演員，她也不是一個演員，就是兩個那樣打扮的人相見了，或者相愛了，我也覺得還是很有趣的。我們合作了一些戲，有電視劇，也有電影。

其實今天看來，每一部戲，所拍攝的那個時候，都會是幫我們此時此處不一樣的狀態。因為你知道，剛剛認識，熱戀，和熱戀了一段時間，然後結婚，然後又有了孩子，然後到今天孩子已經三歲了，兩個人的狀態是不一樣的。

因為我們倆在表演當中可能會利用到自身的一些情感，攝影機是不騙人的，它永遠會把它捕捉下來。當我們回頭再看的時候，會發現很有趣的一些此時此地的一些感受。

Q：那既然你覺得這種記錄算是你們倆愛情的紀錄片，那為什麼又說就是之後不會再跟思燕合作了？

杜江：那天是一定要在規定情境下來說這句話的，不是說我哪天發了條微博說，我不會再跟思燕合作了。那天是因為《羅曼蒂克消亡史》的一個發布會，我很有幸地在頭幾天看過片子，我特別激動。我說的有可能只是有可能，他還有另外一個方向就是，它有可能還會再合作。

當然只是給了一個假設，如果真的，以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遇到更好的、更合適、或更喜歡的劇就沒有在一起演了。如果合作停留在《羅曼蒂克消亡史》這部電影的話，我們會覺得很榮幸，僅僅是這樣一個意思。其實一直以來我們都不是很排斥，不是很刻意計劃這件事情。

杜江霍思燕夫婦與導演程耳（中）

Q：那你覺得除了你本身飾演的這個角色，你有想過嘗試劇中其他的角色，或者你比較想演的角色？

杜江：我當然想演陸先生了， 或者，不一定僅限於陸先生，可能倪大紅老師演的那個角色。有可能男人嘛，都比較想演大佬。但是每個大佬都是從童子雞慢慢一步一步轉變過來的，他都是人生的不同的階段。反觀到演員身上，也是表演的不同階段。

我可能在現在這個年齡，我可能沒辦法、可能不合適去演陸先生這個角色，但你要問我你想演什麼，我當然很想演陸先生這歌角色。而且我覺得童子雞和陸先生之間其實是有一個很微妙的一種聯繫的，他們都是黑幫，他們站在黑幫不同的高度，我可能是黑幫那條鏈條里最下面的，或者是最小的一環。

但是如果你把他（指陸先生）看成是杜月笙的話，杜先生十四歲到上海，用上海話說就是「小赤佬」，混在很多流氓地痞裡面的很普通的一個小馬仔。誰能知道他若干年後就成為叱吒風雲的一代上海皇帝。所以我覺得還是很有趣的，所以我演了童子雞，我想想再演食物鏈頂端那個角色會是什麼樣一種感覺。

Q：你覺得，就是你自己來塑造陸先生這個角色，你覺得會有什麼不一樣，或者說跟跟老師的表演會有什麼不同的處理方式嗎？

杜江：這個很難講，因為，你要看是不是同一部戲，因為每一部戲的風格都不一樣。你會看到《羅曼蒂克消亡史》里的表演大家都是保持著程耳導演表演的一個風格，很克制，很內斂。但其實，雖然話說一半，但是他想表達的意思，弦外之音，也表達的很清晰，很準確。

這就是一個優秀劇本所賦予的力量。那如果不同的劇，不同的導演，在他眼中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樣的。他眼中的陸先生就是不一樣的，如果讓我來演的話完全不一樣。當然我也不可能像葛大爺一樣，因為他真的是在表演時一個很難企及的高峰。

杜江在《高跟鞋先生》中扮女裝

Q：因為我看到你之前在《高跟鞋先生》這部作品中是有扮女裝的突破，那你覺得還想做哪些突破，對於自己，或者說是角色？

杜江：其實我一直覺得，我們通常把突破理解成形式和表現上的巨大的不一樣，比如說這次演童子雞，比如說之前的《高跟鞋先生》裡面穿女裝，但我並不是這麼理解突破的含義。

其實不管它的外形是怎麼樣的，它的包裝是怎麼樣的，我可能更在意此時此刻或者未來的某時某刻，在表演的時候我內心的體驗有沒有更豐富，能量有沒有更強大。如果明天比今天更好一些，我覺得就算是一種突破。

Q：所以你覺得突破是完善自己？

杜江：對，比不是我說我今天演一個殺手，明天演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教書先生，後天我演一個女人，然後大後天我演一個自閉症患者，外形的不同，包裝的不同，我不是這麼來定義突破的。

Q：所以你還是覺得精進自身比較重要？

杜江：是的。

Q：那你是不是作品需要，什麼樣的角色都可以接受？還是說你有完全不能接受的？

杜江：這又是一個包裝和內容的一個關係，如果我在這個角色身上看到無論是喜是悲，哪種顏色的情緒，他能打動到我。並且我覺得，我借著他，或者說他借著我這副皮囊能夠說出些什麼，表達出一些什麼，我認為是有用處的，或者是在這個導演筆下，或者鏡頭裡有他的意義，並且這個意義他打動我，我都會去考慮。具體不管他是哪一種類型人物，這都不重要。

Q：那你自己有沒有非常想要嘗試到，現在還沒有演過的角色？

杜江：我長期以來一直想演一個，一個大戰爭裡面的一個小兵。

Q：那不是跟這次這個馬仔的角色有些相似。

杜江：有些相似，還不是很一樣。可能會情況會更加極致一些吧。在第一線戰爭戰場的壓力和迷茫，和恐懼，可能會比一個幫派中的人他的層級是不一樣的。而且我不想演一個，只是穿著帥帥的軍裝，感覺好像很帥，指點江山那種的類型。我更願意到那種炮火紛飛的一線去，就是越是大的環境下的小人物我更有興趣。

Q：好，那聊完電影內容，我們聊聊在片場，在《羅曼蒂克》片場你是怎樣一個擔當，是會搞笑的那種嗎？因為在大家心裡，你是比較歡快的那種（演員）？

杜江：《羅曼蒂克》的現場其實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工作現場，導演在工作當中非常嚴肅，所有的職員部門都是非常的專業和安靜的。演員也都很認真，所以我們真的在《羅曼蒂克消亡史》的現場沒有太放鬆的時候，那樣一種氛圍會給你一個，更加讓你自控，做一個演員在一個工作現場應該做的事情。

但是偶爾我們也會閑聊，就像導演經常會開一個玩笑，說杜江你覺得拍電影最重要是什麼，然後（我說）是什麼，然後導演就說聊天啊。我們也經常會瞎聊天，我覺得我們聊天的內容多多少少對表演都會有一些幫助的。

比如說一次，我和導演，和導演的太太製作組的總監吳娜（音）女士，包括我們的攝影杜傑（音）老師，我們四個在回憶童年，就是給自己童年留下回憶最深的一件事是什麼，我覺得還是很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