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玄奘捨身求法 顯密雙弘振錫清涼——紀念能海上師圓寂五十周年

能海上師行跡錄

般若宗風——紀念能海上師誕辰130周年圓寂50周年

當代玄奘能海上師

能海上師八十歲生日時攝於五台山

厚福受享，道德墮落；

名譽光榮，我執加等。

養生優厚，病難更多；

枉道求合，般若無緣。

——能海上師座右銘

五十年前的今天，農曆丙午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公曆1967年1月1日），近代高僧能海上師于山西省五台山廣濟茅篷示寂。世壽八十一，戒臘四十三夏。

能海上師是近代顯密圓融的著名愛國高僧，三十九歲禮涪陵天寶寺住持佛源老法師出家，為禪門臨濟宗第四十四世法脈。出家後兩度入藏求法，禮西藏大德高僧康薩老喇嘛為師，盡得喇嘛顯密法要、衣缽真傳，獲藏傳格魯派宗喀巴大師第二十八代嫡傳。一生致力於建剎安僧、講經說法、註譯經典，尤其在溝通漢藏佛教文化及和平解放西藏等方面作出了傑出貢獻，歷任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五台山佛教協會會長、全國人大代表、全國政協委員、四川省政協委員及山西省政協委員。

能海上師舍利 見者得福

▍能海上師生平

能海上師（1886--1967），四川綿竹縣人。俗姓龔，名緝熙。父母早逝，依姊為生，就讀私塾，穎慧異常，飽讀儒書。清末國勢垂危，立志從戎，於1905年考入陸軍學校速成班。1907年以優異成績畢業，旋以營長調雲南講武堂任教官。講武堂結束，回川任團長兼川北清鄉司令。

1914年調北京將軍府供職。期間曾東渡日本，考察政治及實業，見日本佛教盛行，因而對佛教產生興趣。

能海上師時任國民黨軍官

(後排右起第二人為能海上師)

時聞川人張克誠教授在北京大學講授佛教哲學，闡發極為精闢。試往旁聽，大為嘆服。所居相距二十餘華里，每日早往晚歸，聞法心切，不覺疲乏。遂與張教授深相結識。張亦常到上師居處詳為解說。上師認真研讀釋典，如獲至寶，始驚嘆宇宙人生之奧秘，竟然全在佛法中。從此決心獻身佛教事業，以弘法度生為己任。

1917年能海上師與劉洙源、謝子厚諸居士，發起創設成都佛經流通處及少城佛學社。1924年，上師39歲，生子述成，方40天，乃毅然割愛離家，禮天寶寺住持佛源老法師剃度出家，法名能海，字闊初，旋從新都寶光寺方丈貫一老和尚受具足戒。

能海上師年輕時出家像

能海上師聽聞藏密經典甚富，但內地鮮有傳譯，決心赴藏求法。先後兩次入藏，時間長達七年，備極艱苦，毫不退縮。在西藏禮康薩老喇嘛為根本上師，深受器重，盡得其傳。後康薩喇嘛將其弘法所用衣缽授予上師，以示付予密法傳承。

上師先後在成都近慈寺、重慶真武山、綿竹雲霧寺、峨眉慈聖庵、五台山清涼橋及上海金剛道場，共開建道場6處。復於鐵像寺建尼眾道場，恢復二部僧戒。並在近慈寺創建譯經院，先後譯出經典五十餘部，刻印顯密經論八十餘部。

五十年代，能海上師出任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住錫北京廣濟寺，朱德委員長常過從存問，暢談往事，待以師禮，並贈衣致慰。

1966年夏，十年浩劫開始，能海上師被劃為黑幫首領，遭圍攻批鬥，備受折辱。1967年元旦，上師觀世緣已盡，搭衣擁被，跏趺坐寂然坐脫。世壽八十一歲，戒臘四十三夏。今遺骨塔供奉於善財洞側寶塔山麓。

能海上師舍利塔

▍七十二座山，八十四條河：兩次入藏求法，堪比玄奘大師

1928年6月20日，能海上師起程赴藏，於同年9月27日抵達拉薩。入藏之前曾發大願：「赴藏求法乃吾儕之志願，境愈困難，志愈堅定，縱令碎骨粉身，尚期來生滿願，何況其他乎！」

途中氣候懸殊，晴雨多變，雨則濕透，晴又晒乾，日常數次。晝熱夜冷，若更轉寒，勢必下雪，倍增艱辛。雪積七、八寸，一片茫茫，不辨道路與溝壑，溝中滿布棘刺，因靴前後底早穿，僅留中間片段，雪地踐行，棘刺入足心，凍僵無感覺，午後轉暖，方知有刺。晚覓高燥處，上架帳篷，下墊毛毯，舒帶抽擘，先伏於地，後轉向上，令襟據下，衣背在上，踡足而眠，方覺稍暖。衣即是被，別無褥蓋。以靴代枕，晨起靴凍，需鼓大勁，方能穿入，穿好即需前行，否則，久坐即易凍僵也。

若遇大山，一日不能過，須宿山上，因山頂太冷，則數人擠睡於一處，上蓋帳篷，晨起雪滿篷，雪大時篷塌，盡壓於身上，須掃凈，方能行。河水結冰，須赤足涉水而渡，雖牛馬亦畏寒不敢行，上岸時，泥石冰水粘遍腳底，因凍木故，亦不覺痛，待稍坐，抹去冰石，再著靴前行。因赤足行久，腳底皮增厚，趾長肉甲，衣成膏油，虱滿全身。夜則猛獸四嚎。或近旬不見人煙，需備足乾糧，各自背負而行。

親近、依止康薩老喇嘛後，上師每日三次禮拜，每晨用壇從山下十幾里遠背水登樓，供喇嘛供水燒茶，晴雨寒暑無間，並作擦杯掃地等雜務。喇嘛欣喜，慈悲見教，不計時間，隨到隨教，由此所學既多且快。喇嘛住何處，師即隨住，喇嘛出外念經，師亦隨往。兩次入藏長隨七年，深得喇嘛顯密法要，獲康薩喇嘛四百多種大灌頂及全部密教傳承，獲得宗大師嫡傳二十八代之殊勝傳承。1941 年返回四川，臨行前，康薩老喇嘛將生平弘法所用的三衣、缽器、佛像、法螺、裙靴等一齊傳給上師，表示盡得密法傳承。

▍開大般若宗樹大法幢：顯密雙弘，遙遵法王

兩次歷險入藏，運回大量藏傳佛教典籍，多屬漢地所無者，上師將藏傳佛教格魯派教法完整、系統地介紹到漢地，首創漢密第一道場，開創大般若宗，譯、著、述無量。

上師顯密圓融，通宗通教。於佛門諸宗諸派不存門戶之見，為住持正法統攝釋迦如來根本教法，上師總合各宗學修要領，建立大般若宗。

能海上師依戒、依法建立僧團、法幢。以近慈寺為例，設沙彌堂、學事堂、學戒堂、加行堂、金剛院、譯經院，次第有序，先後攝受出家僧眾三、四百人。上師對講律受戒，特別重視，依佛制每半月集體誦戒（每一僧人都必須背熟戒本），每年夏三月集體安居，嚴持過午不食，共住僧眾既須遵守戒律，同時亦須恪守僧規，一有違犯，當主動懺悔，否則被揭發處分。總之，一切循依釋迦世尊及宗大師法教建立正法幢。寺僧不應赴經懺，但每日誦經四座，寒暑無間。女眾入寺，上午必在8時以後，下午離寺必在4時以前。若逢法會，女眾但隨眾念誦聽經，不得串寮。縫紉洗濯，皆比丘自為之，不假手女眾。女眾住處，必離寺5里之外。寺僧無事不往白衣家；有事去必2人以上。非必要即在門外立談數語，不入門。非常住公務，不入街市。以此宗風高峻，僧眾嚴憚。

能海上師根據宗大師教傳心要，彙編律海十門、定道資糧、慧行刻意、菩提道次第科頌、三皈依觀法等戒定慧三學之學修精要，使初學行人，由戒修定，依定發慧。再為了樹立僧團每日修行功課，編印文殊五字真言念誦儀軌等法，安排初學行人及深修僧眾之每日功課，早晨及上下午念儀軌。上師住持的近慈寺，仍繼承叢林制，兼吸收黃教寺廟家風。上殿念誦，用漢譯藏文儀軌，間亦加誦漢文《大般若》、《華嚴》等大乘經典。

能海上師初辦道場------四川古近慈寺

能海上師譯經時法像

能海上師譯經時法像

▍事師如佛，願為三寶奴

能海上師依《事師五十頌》身體力行，事師如佛，至誠奉事，堪為後世楷模。

師初從張克誠先生聞道發心，次從佛源老和尚出家學法，對此二位，親近恭敬，超越常度，二位之像，恆懸座右。進藏學法，因事先未及稟白和尚，常自內疚，直至和尚來信嘉許，方覺稍慰。及聞圓寂，悲痛無似，急欲返川，因人勸止未果。

於跑馬山從二位老格西學法，觀師功德，從拉薩大禮拜至五台等等，起大精進，復蒙老格西指點，方決心入藏。為念師恩，數年後又專程回康瞻禮。

依止康薩老喇嘛後，每日背水供養，三次禮拜，恭敬承事，數年如一日。康薩老喇嘛之一言一步一趨，師皆敬誠隨學，奉為準則。偶有疑難細惑，或不符修行之念，立即向大師陳白懺悔，於大師教言，莫不歡喜受持，如說奉行。康公曾於僧中，親口讚許，師徒相契，堪稱絕倫。並預言海公能「使內地有緣眾生，得沾宗大師法流殊勝法益，深為可喜！」因此，獲得康公顯密諸法全部傳承，漢人至藏而得完全之法流者，能海上師堪稱第一人。及老喇嘛示疾，師常悲嘆，得電悉喇嘛圓寂，痛哭不止。

於扎薩喇嘛、喜饒大師等前，除親近學法外，並親自迎送，常於眾前，親作侍者，歡喜承事。六二年在京開會，聞近慈寺老喇嘛病，不顧自身已七六高齡，立即請假飛蓉探視。凡此種種，足見事師至誠，堪垂後昆，流芳百世。

能海老上師德像

能海老法師德像

能海上師在五台山清涼橋

▍功德巍巍現舍利，人天師表度群迷

能海上師得漢禪藏密殊勝傳承，為臨濟宗四十四代法脈，藏傳格魯派宗喀巴大師第二十八代嫡傳。上師曾自謂曰：「康薩老喇嘛繼宗喀巴大師之傳承，自佛以來，歷代皆殊勝，無一人未成就者，且無一人未得大成就者，悉有史籍傳記可考。」

能海上師說法49年，功德昭昭，非於文字可言表，康薩老喇嘛曾送頭髮作為信物，後竟然全成舍利，康薩老喇嘛對此感慨而言，吾之頭髮非送能海上師一人未聞生舍利之說，此乃上師自身功德所感。複次，上師懷中藏有舍利一瓶，潔白晶瑩，養以紅花。有時誦戒、說歸，每人分一、二粒，但瓶中舍利不見其少，常滿如恆，甚為稀有。

能海上師生平律己至嚴，戒行精嚴。即使在藏地，仍然堅持茹素，不沾葷腥。常自書座右銘曰：「厚福受享，道德墮落；名譽光榮，我執加等。養生優厚，病難更多；枉道求合，般若無緣。」常教導弟子們必須發菩提心，行菩薩道。吃苦在先，享樂在後，方不愧佛教徒稱號。若悠悠泛泛，私字當頭，為人所輕，即是以身謗法。

自出家以來，能海上師所有時間基本上都用於求法、譯經、弘法佈道，無有自我、無有休息。上師之德影響遍及國內外，時美國總統羅斯福曾致函請往弘法，師辭未赴。林森親為題護國金剛道場匾額，師視之漠然。國民黨政府曾請師出任參政員及「陪都宗教聯誼會」顧問，均謝絕。平生不趨利譽，不事權貴；所得檀施，悉奉三寶；食無兼味，笥無長衣，瓶缽蕭然，如雲水僧。常自謂：「我不過是一個膽小的出家人」，「但愛戒之心，可質之諸佛而無愧。」其對弟子之教育，身教甚於言教，不止於其著述。

當日雖德望甚隆，然對各宗大德，禮敬有加。如見虛雲和尚先在門外三拜，然後入室互禮。見印光法師，亦讚歎凈土，談論佛法。遇紅教寺廟，如康公教低頭示敬。對其他宗派，均恭敬相待也。

能海上師對於拯救名山大寺文物也是不遺餘力。彭縣龍興塔，建於梁代，後遭毀壞，四隅僅存其一，稱為天彭破塔。上師發起修復，開窯燒磚；仿印度菩提道場塔形，先建模型塔，高1丈余，現存龍興寺。峨山磚殿毀於火，命弟子普超籌劃修復。1949年夏，率弟子到峨山慈聖庵安居，為普賢銅像裝藏。又於慈聖庵造毗盧佛脫沙像，擬建為專修毗盧儀軌道場。

海公上師帶領吉祥律院僧眾精進學修

海公上師在講演《觀證莊嚴論》，

一九五五年六月於五台山清涼橋吉祥寺

一九五五年四月出席亞洲國家會議時

攝於印度，時海公上師七十歲

▍涅槃自在，坐脫立亡

一九六六年夏，十年浩劫開始，能海上師首當其衝，始終不怨不尤，坦然置之，觀眾生業力現前，深表悲憫。今雖惱我，消我宿業，與我有緣，是我善知識，當令發菩提心。上師常願曰：「三界眾生無餘作恚怒，不存須微怨恨不視聞，乃至斷命不報不鬥害，能作利彼忍度圓滿求加持。」又曰：「十萬虛空盡邊際，有情普利修習故，文殊如何所行為，願我行為亦如是。」於彼磨難之中，泰然處之，安然自若，於此亦見上師如說能行、學行一致的真實功德。

是年底，全山寺廟遭解散，僧人一律遣返原籍。能海上師認為世緣已盡，曾問左右，是否當走？均默然。至十二月三十一日晚照常參加政治學習，身體並無不適。至半夜，起床小解，遇成宗法師說：「明日代我請假，就說我不好了。」及至次日一九六七年元旦，深德法師起床，見能海上師搭衣擁被，跏趺坐。呼之進早齋。不應，探視，早已寂然坐脫。說走就走，生死自在，非功夫純熟，曷克臻此。

能海上師荼毗之日，有聞異香，亦有舍利。師世壽八十一歲，僧臘戒臘均四十三夏。

▍法脈清凈、圓滿，法幢遍樹

能海上師門下弟子高僧輩出，大般若宗法脈清凈、圓滿，法幢廣建。

比較有名的有天台山慈恩寺永慈法師(己成就肉身舍利)；成都昭覺寺的清定上師；五台山塔院寺的住持寂度大和尚；五台山圓照寺的清海法師；五台山顯通寺住持成佛法師；浙江多寶講寺的智敏上師；四川大學歷史系蒙文登教授（仁清上師）；成都市佛教協會會長永光法師；五台山佛協副會長請佛法師；四川省佛教協會會長隆蓮法師等。

至今在成都、五台山、浙江三門、北京、上海等地，能海上師的法脈都非常興盛，這與他的清凈傳承、殷勤付囑密不可分，下面略舉二例，以饗讀者：

我與汝願大障大，今後違緣到來時，應即想諸佛菩薩，發菩提心，經不可說不可說劫數，犧牲頭目腦髓，剝皮為紙，析骨為筆，刺血為墨，書寫經典，積如須彌，釋迦菩薩為歌利王節節支解時，以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相，不起一念嗔恨之心，今後遇有嚴重違障時，應立即發願：「眾生一切諸罪苦，願入地獄而代受，三世一切諸善業，盡施眾生令成佛。」

要以菩提大悲、拔苦與樂、歡喜忍受之心情對待一切，不起任何畏恨之心。念念不忘上師三寶，念念不忘父母眾生，念念不忘無常無我，只要能如此想念，則為十方三世諸佛上師共所護念，現法樂住，自在解脫，無往而不自得矣！我當時再三頂受，永記不忘。同時在臨境時，亦即如此應用，度過一切難關，自在樂住，此皆海公上師預告之恩也。

——選自《清定上師：無上大寶恩師能海老法師德行實紀》

還有一例就是仁剛法師，佛教遭眾生共業衝擊之始，能海上師給仁剛法師八個字：「死守五台，等待機緣」，全山僧侶都遣散了，就仁剛法師不走。浩劫結束，胡耀邦視察五台時撥款4000萬，指定仁剛法師負責修復五台山。

能海上師墨寶

1981年，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朴初為能海上師撰書塔鉻，盛讚了上人一生的風範和懿德：

承文殊教，振錫清涼。

顯密雙弘，遙遵法王。

律履冰潔，智刃金剛。

作和平使，為釋宗光，

五頂巍巍，三峨蒼蒼。

閟塔崇岳，德音無疆。

1999年，年屆92歲的朴老又作《能海上師像贊》：

藹藹其容，矯矯其神。

望之儼然，即之也溫。

昔年入藏，兩度孤征。

捨身求法，為利眾生。

終獲寶珠，放大光明。

東西南北，一音普聞。

選住五台，歸來文殊。

現大威德，萬化一如。

稽首上師，一切無礙。

像教長興，威儀永在。

這首詩，收錄在《趙朴初韻文集》，為壓軸之作，寫作年代為最晚，當為朴老絕筆。

回顧能海上師的一生，半世戎馬半世僧，從馳騁疆場的威武軍官，而成為顯密雙弘的一代高僧。兩次入藏求法，歷經千辛萬苦堪比玄奘，樹大法幢吹大法螺，窮其餘生講經、譯經、弘法佈道，實為人天楷模，垂範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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