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利機長》中的調查員，現實中是如何工作的？

2009年1月15日，剛從紐約拉瓜迪亞機場起飛的全美航空1549號航班突然遭遇飛鳥撞擊。一群體型碩大的加拿大黑雁被捲入飛機發動機中，擊毀了兩台發動機里飛速旋轉的葉片，使飛機喪失了動力。在萬分緊急的時刻，執飛本次航班的機長切斯利·薩倫伯格沉著果斷，駕駛沒有動力的飛機在哈德遜河上迫降，創造了機上155人無一遇難的「哈德遜奇蹟」。薩倫伯格機長的壯舉被改編成了湯姆·漢克斯主演的電影《薩利機長》（薩利是大家對薩倫伯格的昵稱），於本月在國內上映。電影中，當薩利機長被媒體和民眾奉為英雄時，來自美國國家交通安全委員會（NTSB）的空難調查人員卻一直試圖證明薩利機長在水上迫降並不是合理的選擇，對薩利機長和他的副駕駛百般刁難，成了不折不扣的大反派。但在實際的空難調查中，調查人員的工作方式與影片中有著很大不同。

（1549航班在哈德遜河迫降後的救援場景）

NTSB是美國負責進行交通運輸事故調查的聯邦政府機構。除了進行空難調查外，NTSB還負責美國海運、鐵路、高速公路和管道的嚴重事故調查。雖然管轄範圍重疊，但NTSB與美國交通部及聯邦民航管理局沒有從屬關係，而是在這兩個行政部門之外獨立開展調查工作。此外，NTSB還會為美國其他政府部門提供協助。在FBI對911事件的調查和NASA對挑戰者號、哥倫比亞號太空梭失事的調查中，NTSB派出的空難調查專家發揮了重要的支援作用。當美國國外發生空難時，如果航班為美國航空公司執飛，或飛機由美國公司設計製造，NTSB也要參與相關調查。作為全球空那調查水平最高的機構，NTSB還經常會受到各國空中安全機構邀請，參與到與美國無關的空難調查中。

（NTSB的調查員）

當一起空難發生後，NTSB會在第一時間派出一支行動隊（go team），趕赴空難現場。行動隊一般由一名主管調查員和多名不同專長的安全專家組成，全年處於7×24小時的待命狀態。行動隊的任務是聽取機組人員、乘客、管制員、目擊者等各方人員的陳述，在空難現場收集可能有助於空難調查的各種證物和信息，如空難現場的狀況、空難發生時的天氣、空中交通情況，飛機墜毀後散落的各種殘骸等。我們所熟知的黑匣子（學名為飛行數據記錄儀）因為記錄了空難發生前飛機的飛行數據和座艙錄音這些關鍵信息，是行動隊重點搜尋的對象。在1549航班事故發生後的第3天，NTSB的行動隊就通過對黑匣子數據的分析，初步確認了飛機的兩台發動機的確同時失去了動力。而在電影中，為了情節發展需要，調查人員直到調查進行到最後才確認了這一點。這與實際情況是不同的。在接下來的幾天中，行動隊將迫降時與飛機本體分離的發動機打撈上來，並在發動機中找到了動物組織的殘骸和鳥類羽毛，初步確認了發動機停止工作的確是由於飛鳥撞擊引起的。

（空難調查人員打撈執行1549航班的飛機）

在現場收集足夠的信息後，NTSB的下一步工作就是對這些信息進行分析，還原空難過程，判斷空原因，汲取空難中的教訓，為民航飛行提出安全建議。在1549航班事故的調查中，調查人員的確和影片中一樣，通過模擬機重現了空難發生時的場景，來判斷薩利機長在水上迫降的決定是否正確。在撞擊發生後，薩利機長可以選擇返回他起飛的紐約拉瓜迪亞機場，也可以選擇在附近的泰特波羅機場降落。模擬結果顯示，即便飛行員在撞擊發生後立即執行飛往這兩個機場的動作，也不可能獲得完全成功。在15次模擬中，成功降落的次數只有8次。而在實際飛行中，飛行員不可能在撞擊發生後瞬間就搞清情況並採取措施。NTSB將飛行員判斷情況的時間設定為35秒後，模擬飛行到任何一個機場的嘗試都不成功。在影片中，薩利機長在聽證會上與NTSB的調查人員鬥智斗勇，在觀看了兩次成功的模擬降落後當場提出了應該加入35秒反應時間的意見。但實際上，35秒的反應時間是NTSB的調查人員自己判斷的，所有的模擬也都在聽證會之前就已經完成，而非和聽證會同步進行。NTSB在調查的過程中，有時會引入飛行員、航空專家等其非NTSB僱員協助調查。在1549航班事故發生前，薩利機長本人就曾經協助NTSB進行過西南太平洋航空1771航班和全美航空1493航班空難的調查。

在電影中扣人心弦的聽證會，在實際的調查過程中是調查接近尾聲的標誌。空難調查人員和與空難有關的各方將在會上公開陳述他們所掌握的信息和對飛行安全問題的意見。在本次調查的聽證會上，薩利機長認為飛機與鳥群撞擊之後，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足以返回附近的兩個機場。貿然這樣做不但可能產生機毀人亡的悲劇，還可能對地面上人員的安全造成威脅。而NTSB的調查人員並沒有像電影里那樣試圖推翻薩利機長的判斷，而是通過他們的調查進一步證實了薩利機長做法的合理性：指導飛行員行動的A320飛機的雙發停車（即兩台發動機同時失去動力）檢查單是為高空飛行設計的。在高空時，飛行員有足夠的時間逐步降低高度。而這種情況在低空發生時，因為飛機會很快墜地，因此必須跳過檢查單，快速做出決定。而這恰恰是薩利機長所做的。

(電影中，薩利機長準備參加NTSB的聽證會)
空難調查報告空難意味著調查正式結束。在1549航班事故的調查報告中，NTSB認為哈德遜奇蹟發生的原因有三：機長的正確決定、飛機的出色性能和緊急撤離時機組人員和救援人員的快速反應。當天出事位置附近天氣晴朗，也為空難救援創造了有力條件。調查報告提出的安全建議，主要集中在飛機的低空雙發停車處理程序和飛機的水上迫降性能兩個方面。NTSB雖然是政府部門，但其本身對於安全建議的實現沒有強制權力。只有交通部、民航局等部門按照NTSB的建議制定法規後，這些建議才能得到強制落實。

（NTSB對全美航空1549航班事故的調查報告封面）

以一個航空愛好者的眼光看，《薩利機長》這部電影對細節的把控堪稱完美，基本按照事實藝術重現了哈德遜奇蹟的全過程。但也許是為了情節矛盾需要，無論是NTSB的調查程序還是調查員的表現，都與真實情況有比較大的出入。當本片的導演請薩倫伯格機長審核劇本時，機長本人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在機長的要求下，劇本中調查員的名字都用虛構的替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