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探密：奶與蜜

流著奶與蜜之地

對西洋文化熟悉的人，即使沒有讀過宗教經典《聖經》，多少也聽過「流著奶與蜜之地」。這個說法典出舊約《出埃及記》，對於處於統治者壓迫下的希伯來人，所謂的「流著奶與蜜之地」，是他們脫離埃及而能自立門戶以後，所追尋的豐饒樂土。

牛奶與蜂蜜

《聖經》記載中，率領希伯來人離開埃及的領導人摩西，並不能確定歷史上是否真有其人；不過一些學者認為，假若真有此事，最可能是發生在距今三千多年，由法老拉美西斯二世統治埃及的時候；而《聖經》成書的年代，儘管多有爭議，卻能確定一定是距今三千年以內。以上證據顯示，至少在三千年前左右，「奶與蜜」在西亞、埃及一帶應當已相當普遍。

「奶與蜜」是在何時進入人類的生活？近期多項研究顯示，人類和奶與蜂蜜結緣的歷史，遠遠比上帝出現在人世更早許久。

上千年乳製品史

所謂的「奶」，意思是馴化動物的奶，位於西南亞的人類大約在一萬多年前，開始馴化牛（cattle）、山羊（sheep）、綿羊（goat）這些會產乳的動物。學會養殖牛羊等動物，加上馴化的小麥、大麥等植物，還有陶器等新發明，使當時的人類由採集、狩獵為主的舊石器時代，逐步轉型為定居、以農業為主要生產方式的新石器時代。

新石器農村在肥沃月灣出現以後，農業接著擴散到安那托利亞（Anatolia，也叫小亞細亞，現在屬於土耳其），後來又傳入歐洲，讓歐洲邁入新石器時代。這使得距今一萬年以後的地中海北岸，也就是歐洲南部、安那托利亞，還有黎凡特（Levant，現在主要是以色列與約旦）地區，都出現種植農作物及馴養牲畜的農村。

在新石器早期的農村中，牛羊並不罕見，但養牛養羊的人們，是否會利用牠們的乳製品，考古學家就不能那麼肯定。假如當時的農夫已知用乳，那麼日常生活普遍應用的陶器中，該當能找到證據。最近一項研究，調查地中海北部，距今7000到9000年前，一共82個遺址中出土的陶器，是否能偵測到乳品的跡象[1]。分析發現，在567件樣本中共有153件，也就是約27%的陶器，上頭確定有過源自乳品的脂肪酸。

距今7000到9000年前，各地遺址中出現乳製品的狀況。

論文接著綜合已知的舊信息，以及這次獲得的新結果，較為詳細地比較各地區的異同。整體看來，在新石器早期，也就是7000到9000年前，位於歐洲南岸的伊比利半島、法國南部、義大利半島，還有安那托利亞、黎凡特的遺址中，乳製品已經普遍存在。

這回研究中唯一的例外是希臘北部，也就是巴爾幹半島地區。這些地方也有出土牛羊的骨頭，顯然此處的居民有牛有羊，跟同時期周圍的鄰居一樣。儘管利用乳製品是大部分同時代新石器農村的日常，然而由遺留的動物骨頭判斷，北希臘養殖牛羊的目的不是產乳，而是宰殺食用。為什麼北希臘人利用牛羊的方式，跟鄰居不一樣？這可能是人為選擇的文化因素使然，又或許是其他理由造成，目前仍不清楚。

總之，「奶」至少在9000年前，人類步入新石器農業社會沒多久後，就已經進入日常生活了。

乳糖不耐症也無法阻止乳製品

牛奶與羊奶中富含乳糖，人類本來在成年後沒辦法消化乳糖，也就是所謂的乳糖不耐症（lactose intolerance），但如今歐亞大陸西部的族群中，許多人都擁有即使在成年後，仍能代謝乳糖的遺傳變異。在物資匱乏的古代，假如配備能夠消化牛奶或羊奶的突變，對生存應該相當有益，但學者之前一直無法確定這個影響深遠的突變，究竟誕生在何時、何地。

如今世界各地族群，乳糖不耐症的比例。

近來的古代DNA研究，獲得許多數千到數萬年前的古代基因組，讓遺傳學家能夠直接檢視每個基因發生突變的年代與地點，其中一點驚訝的發現就是，讓成人保有消化乳糖能力的基因突變，可能要等到4000多年前，青銅時代的歐洲才誕生[2]。

現在考古學家已經能夠確認，新石器時代早期住在西南亞與南歐的人類，不但已知吃牛吃羊，還普遍會利用牠們的乳製品，只有少數地區例外。然而古代DNA卻告訴我們，在已知新石器早期農夫的基因組中，都看不到成年後能夠消化乳糖的遺傳變異。由此可以推論人類在先天上，尚未克服乳糖不耐症的數千年以前，就已經採取其他方法將乳製品加入菜單。這部分仍有待未來研究。

養蜂史同樣悠久

乳品在9000年前開始普遍為人所用，那麼蜂蜜呢？人類在數萬年前就有過采蜜的記錄，但明確的養蜂證據，也要等到新石器時代。2015年發表的論文，研究介於4000到9000年前，位於歐洲、安那托利亞、黎凡特，還有北非的遺址中，出土陶器上蜂蠟的痕迹。各地遺址中的陶器，偵測到蜂蠟的年代。

養蜂最早的記錄發生在9000年前，位於安那托利亞的遺址，不過要等到距今7000年後，才在包括北非等地變得更為普遍。在此之後，養蜂流行於新石器農村，以巴爾幹半島一帶最為興盛（就是那個之前不喝牛奶的地方）；然而黎凡特與歐亞大草原（Eurasian Steppe），都沒見到相關跡象。

種種證據顯示埃及在4400年前，古王國時期已經養了不少蜂。有意思的是，《聖經》中記載身處埃及的希伯來人，夢想中的「奶與蜜之地」黎凡特，卻可能直到4000年前都沒有養蜂，或許是個值得各領域專家，深入探討的問題。

儘管各地狀況不一，根據現有信息已能確定，在新石器時代早期的農村，成人仍不能消化乳糖，也還不認識基督教的上帝之際，「奶與蜜」已經在人類的生活中，有了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