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們了，不要洗稿了，還是原文照抄吧

懇請諸位，念短史記欄目之不易，轉發本文。

文 | 諶旭彬

12月23日，《短史記》刊登了筆者的一篇文章：《「戴笠霸佔電影皇后胡蝶」之說，是偽歷史》。

然後，12月24日，發生了一件讓筆者非常不開心的事情：

1、有人把文章搬走了；2、搬走的時候沒有告知我們；3、在搬走的過程中，為了獲取微信公眾號的原創標籤，這位作者對筆者所提供的史料照單全收，文章的結構和措辭則作了很多改動（圈內名曰「洗稿」）；4、文章裝模作樣提供了「參考資料」，卻一字未提「短史記」，完全假裝沒看過我們的稿子。

5、最要緊的是：「洗稿」的過程中，因為缺乏基本的閱讀史料的能力，雖然照搬了史料，卻得出了很多錯誤的結論。

圖：平安夜還在抄襲和洗稿，筆者確實感動；那個裝模作樣的「參考資料」，也是蠻厲害的

前四點筆者尚能容忍（實在是見多了對「短史記」欄目文章的抄襲，已經麻木了）——把真歷史傳播出去，也是筆者所樂見（「洗稿」時若能註明「參考」了筆者的文章，筆者絕對感激涕零）。第五點卻令人忍無可忍。

所以呢，筆者決定，要把這件事拿出來曬一曬，並誠懇建議微信公號歷史圈洗稿界的各位朋友：求你們對「短史記」手下留情，不要「洗稿」了，還是原文照抄吧。

進入正題。

一、先交代下時間、事件和人物

1、這是12月23日筆者發表的稿子：

2、這是12月24日「被搬走」的稿子：

3、略搜了下「山河小歲月」公號里的這位「李舒」，似乎也是很有頭臉的人物。

微博認證「媒體人」：

已出版多本著作：

在很多媒體開設有專欄或刊登有文章：

二、沒有「洗稿」能力，有勞「原文照搬」好不好？

微信公號歷史圈洗稿界之發達，眾所周知，不必贅述（大剌剌搬運他人文章全部史料，再將他人之解讀替換為自己的口水話，本是毫無技術含量、極輕鬆、卻又不妨振振有辭「史料人人可用」的一本萬利之事）。

具體到「山河小歲月」公號作者「李舒」《胡蝶被戴笠包養？這個謠言都傳了六十年了，你們還信哪！》一文，主要搬運了筆者《「戴笠霸佔電影皇后胡蝶」之說，是偽歷史》一文的核心史料，以及溫兆海先生2016年4月12日刊於南方都市報GB07版的《胡蝶戴笠艷聞質疑》一文。

（溫先生的文章鏈接在此：http://epaper.oeeee.com/epaper/C/html/2016-04/12/content_26705.htm）

在搬運過程中，「山河小歲月」公號作者「李舒」因學力不濟、佔有史料未能超出上述兩文，故出現了很多的訛誤。試舉幾例：

例一

李文聲稱：「說胡蝶和戴笠有染的第一人是沈醉，確切的說，是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後來所有的資料，包括後來許多寫戴笠傳的作者，都承認信息源來自沈醉。」

筆者在文章中重點介紹了「戴胡艷史」的主要來源，即沈醉的《我所知道的戴笠》一書。但沈並不是說胡蝶和戴笠有染的「唯一一人」；其他軍統中人關於「戴胡艷史」也有很多表述，他們從未「承認信息源來自沈醉。」

首先，早在沈醉著書之前，因楊惠敏被捕牽連胡蝶行李案，坊間已有關於「戴胡艷史」的流言，沈不過是在若干年後第一個將這種捕風捉影的流言添油加醋說成「事實」罷了。其次、軍統中人如黃康永、陳蘭森等人，均留下了關於「戴胡艷史」的資料，雖然同樣捕風捉影，且受沈醉之說影響很深，但仍有許多細節值得參考，並非全無價值——如陳蘭森關於楊惠敏獄中情形的講述——這類信源不可能完全來自沈醉；黃康永、陳蘭森等人也從未承認這一點。

資料的佔有不足，而樂於僅憑搬運所得一二材料，即推斷得出結論，自難免開篇即有這種不靠譜的論斷。

例二

李文寫道：

「1942年8月，胡蝶全家北上，抵達韶關（曲江），根據當地報紙報道，這一期間，胡蝶有很多社會活動，比如剪綵、出席運動會等。住了一年多之後，因為戰火逼近韶關，胡蝶全家決定離開，下一站不是重慶，而是桂林。」

筆者的原文：

「1942年8月，胡蝶全家北上，抵達曲江（韶關）。期間，胡蝶參與了當地體育運動會的剪綵儀式等諸多活動，報紙多有報道。「住了一年多」之後，因戰火逼近曲江，胡蝶全家決定取道桂林前往重慶。

繼續看李文，乾脆截圖好了：

筆者原文：

抄襲搬運的問題，顯而易見，就不展開了。李文很有意思地做了幾處「自我發揮」，然後都錯了。

1、筆者原文稱「日軍即將入侵的消息日緊」，被李文發揮成了「日軍入侵桂林的消息日緊」。

筆者之說，源自胡蝶回憶錄：「可是戰火不斷蔓延，日寇南侵，我們又只得放棄剛蓋起的居所，轉赴重慶。」胡蝶並未明言她所獲悉的消息是「日軍入侵桂林」，故筆者在此處作了模糊處理。當時日軍攻擊的乃是長沙、衡陽，尚未及桂林。李文的「自我發揮」偏離了事實。

2、筆者判斷「胡蝶抵達重慶的時間，最早約是1944年5-6月間」，李文則很有信心地「自我發揮」，判斷「胡蝶至少要到1944年的秋天，才能抵達重慶」。根據筆者所發掘的高岳文的回憶（筆者之前，此材料尚無人使用），李文還很有信心地認為：「胡蝶和高岳文見面，一定是晚於6月19日的」。

李文的這些判斷，全都大錯特錯。顯然，李並沒有仔細閱讀過高岳文的回憶（甚至於未必讀過這份材料的完整版）。事實上，高岳文對自己何時到任獨山，並沒有一個很具體的描述。高僅說自己「抵達獨山之初」，恰逢長沙保衛戰失敗，卻並沒有說自己「抵達獨山之後」，長沙保衛戰才失敗。比如，高如於5月間接掌獨山車站，6月間長沙失陷也仍屬「抵達獨山之初」的事情。

可見，李雖然搬運了史料，卻連最基本的閱讀史料的能力都不具備。

至於李文判斷「胡蝶至少要到1944年的秋天，才能抵達重慶」，更是可笑。獨山至重慶，汽車要走幾個月嗎？

例三

李文有一個「如果以1944年10月為同居日期」的說法。該時間點的確定完全沒有任何依據——很可能是沿襲前文不靠譜的推斷「胡蝶至少要到1944年的秋天，才能抵達重慶」而來。

李的原文，見下圖

李文若想要做這種「如果以19xx年x月為同居日期，那麼胡蝶和戴笠的同居時間最多不超過x年」的推斷，筆者倒是可以提供另一份可靠的材料：

胡蝶抵綦江

載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十九日重慶《大公晚報》

(綦江通迅)女明星胡蝶於十四日午後五時許由貴陽抵綦江，因各旅館均告客滿，暫寓縣黨部內。綦江簡師及綦中兩校女生聞訊，紛紛前往慰問。聞胡蝶此次拍《建國之路》，於上月抵城江等處，旋戰局突緊，交通困難，胡蝶及蔡楚生、吳永剛等均無法後退。有人曾代胡蝶向谷正綱部長(時在六寨)疏通，請允搭難民車西上。谷笑謂，『胡蝶這樣大明星，那怕沒有車坐，何必來與難民爭坐位去。而且條件也不合。』最後胡蝶卒做黃魚到了貴陽雲。

很抱歉，筆者沒有把這份材料放進《「戴笠霸佔電影皇后胡蝶」之說，是偽歷史》一文之中，累及李文沒能做出正確的時間點假設。

例四

當然，也有值得表揚之處。

李文下面這一大段，因為屬於對筆者之考據的完整搬運，沒有摻雜「自我分析」，反而基本上沒出現什麼錯誤：

但一旦脫離筆者的原文，增入李的「自我分析」，問題就又出現了。比如，李文寫道：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胡蝶並沒有主動告密楊惠敏，而楊的被捕，其實除了胡蝶的行李以外，還有其他因素（傳謠美國飛機被國軍飛機擊落），這裡不再贅述。

首先呢，胡蝶有無為自己的行李主動找關係，有無在陳述事由時牽涉到楊惠敏，都還缺乏材料可資說明。到了李文這裡，卻成了「有一點可以肯定，胡蝶並沒有主動告密楊惠敏」。當然，筆者傾向於認為胡蝶沒有告密楊惠敏，但現有材料尚不足以抵達這一結論。

其次，楊惠敏被捕，緣由是軍統內部在調查軍事泄密；被捕後才又牽入胡蝶行李案之中。李文的表述，把胡蝶行李案當成楊被捕的一個因素，將「傳謠美國飛機被國軍飛機擊落」當成「其他因素」，顯然是完全沒有吃透材料，而想當然作出的「自我分析」。

三、抄襲溫兆海先生的文章

除了大量照搬筆者的文章之外，李文的另一「文字來源」，是溫兆海先生

2016年4月12日刊於南方都市報GB07版的《胡蝶戴笠艷聞質疑》一文。

（溫先生的文章鏈接在此：http://epaper.oeeee.com/epaper/C/html/2016-04/12/content_26705.htm）

比如，李文寫道：

這裡附上紅色標示部分所對應的溫先生原文：

「沈醉說戴笠在重慶一個地方就有十處公館和別墅。為了討胡蝶歡心，為她修了不少房子，並具體說出這些房子的地方。如羅家灣十九號、浮圖關李家花園、南岸汪山、嘉陵新封半山坡平房等。其實這些房子有的是原來躲警報用的，有的是準備見蔣介石後深夜渡江返回城內不便時用的，有的是軍統官員臨時用的，有的是胡蝶未到重慶之前已建的。」

沈醉在文中曾說：「當時胡的掛名丈夫潘有聲很懂得明哲保身之道，自從老婆被戴笠看中佔有後，他在美人與金錢不可兼得的情況下，決定寧可犧牲老婆，而利用這個機會發一筆橫財。他知道不是這樣做，身上不知什麼時候會被槍彈穿幾個窟窿。當戴笠答應給他一個戰時貨物運輸局專員名義，讓他放手去做投機走私生意時，他便長期住在昆明，很少到重慶和胡蝶會面。」……該書在1980年再版時，已把這段話刪去。由此可見，沈醉「心中有鬼」，不然為什麼把這段話刪去呢？

當然，李文照搬溫先生文章之處，並不止此，此不贅述。下圖是溫先生文章刊登時的截圖，以證明溫先生的文章在前：

四、李舒女士抄襲「短史記」很有熱情，非止一次

李舒新書抄襲楊津濤《宋美齡「牛奶洗澡」始末》一文的大致情形

文 | 楊津濤

李舒新書《民國太太的廚房》（2016年8月，中信出版集團）里，有一章名為《宋美齡的沙拉和蔣介石的臭莧菜梗》，其中反駁宋美齡用牛奶洗澡的傳言時，所用材料，同楊津濤《宋美齡「牛奶洗澡」始末》（2013年12月，騰訊歷史）一文完全相同。李文所用閻錫山宣傳員、蘇聯人齊赫文斯基、侍衛官孫宗憲、侍從醫官的吳麟孫，及《侍衛官雜記》，都和楊文一致，僅在文中出現次序不同。

如，李文說：

「1945年，連蘇聯大使館相關人員齊赫文斯基都有所耳聞：『……有蔣介石的一棟別墅，時而從那裡傳來像母牛叫的聲音。我們試圖從我們的中國看門人那裡知道，在大元帥府里母牛能幹什麼，看門人很秘密地告訴我們說，蔣夫人很注意保養自己的皮膚，習慣早晨按時用牛奶洗澡。』」

而在楊文中：

「到1945年，『牛奶洗澡』之說在重慶已盡人皆知，連蘇聯人寓所的『看門人』也能有機會對外『披露真相』。據蘇聯使館工作人員齊赫文斯基回憶：『……有蔣介石的一棟別墅，時而從那裡傳來像母牛叫的聲音。我們試圖從我們的中國看門人那裡知道，在大元帥府里母牛能幹什麼，看門人很秘密地告訴我們說，蔣夫人很注意保養自己的皮膚，習慣早晨按時用牛奶洗澡。』」

李文顯系脫胎於楊文，抄襲時連引文前的「……」都未做修改。

更加明顯的是，李文在搬用孫宗憲、吳麟孫的回憶材料後，說：「孫、吳兩位1949年後都在大陸生活，並沒有必要為宋美齡美言」。這同楊文：「孫宗憲、吳麟孫1949年均留在大陸，為自身利害計，自無必要替蔣氏夫婦美化」簡直如出一轍。

結語

說這麼多，我們的訴求其實很簡單：1、抄襲、洗稿是不對的；2、如果一定要抄襲，那求求你了，不要洗稿了，還是原文照抄吧。你的能力，真的不夠洗稿。原文照抄，至少不會誤導關注你的那些讀者；3、請視野開闊些，不要死盯著「短史記」欄目一家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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