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沃斯傳》連載02：到南方去

露露按：我最近注意到，提到中國家庭服務機器人領域，就一定會聊到科沃斯。這家把總部建在蘇州的機器人公司，除了有表現不俗的掃地機器人外，似乎還有擁有一個有故事的創始人。我把《科沃斯轉》放到露透社推送，這是連載第二篇，希望能給你我都帶來一些靈感和啟發。

題圖錢東奇（右）

文 / 劉錚錚

讀碩士期間，錢東奇在圖書館讀到一本介紹日本經濟的書。書中說，正是豐田喜一郎、本田宗一郎、井深大這樣一批人，促成了近代日本經濟的崛起。

他一直認為，要對這個世界有所改變，最好的辦法是直接投身到經濟建設中去。加上中國逐步開放，人們對外部世界的了解越來越多，日韓等國的經濟騰飛讓他感慨不已，中國與它們的差距太大，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別。

和當年讀到《哥德巴赫猜想》一樣，這本書再一次讓他熱血沸騰。

但他所學的專業過於特別，越是深入研究下去，越是沒有辦法將所學告訴身邊的人。

簡單來說，量子力學中有一條名叫「測不準關係」的原理，認為人對微觀客體進行測量，必然帶來不可控制的動量、能量干擾，因此物體不可能被準確測量。

愛因斯坦則認為：「微觀世界也是離開主體而獨立存在的，科學認識能夠精確地一一摹寫微觀粒子本來的存在狀態。」

在寫給量子力學代表人物玻爾的信里，愛因斯坦說：「我無論如何不相信上帝會在擲骰子。」

科學家的理念上升到哲學層面，最終還是要用實驗來驗證，愛因斯坦為此精心設計了一系列理想實驗向玻爾發難。

他研究的正是這些實驗的落地問題，這實在是一門完全遠離紅塵俗世的學問，在一個「一無所有」的年代，研究這樣的學問有點過於奢侈了。

還有一件事情，對他的觸動也很大。他的宿舍樓附近，住著一對青年教師夫婦，兩人科研能力極強，發表過多篇重量級的學術論文，是學校的青年骨幹，丈夫也已經做到教授職位。無論哪一方面，他們都是許多有志學術者的榜樣。

錢東奇就想，自己什麼時候才能達到他們那樣的水平？可就是這樣的青年才俊，住在一間狹小簡陋的屋子裡，並且看上去在短期內，沒有任何改善的可能。

這就是中國當時的狀況：「知識是第一生產力」，擁有知識的人，未必能夠分享生產力發展的成果。

理想與物質兩個層面，可能單純的學術研究都無法給錢東奇應有的回報，這不得不讓他思考自己的未來。

從以往的經歷看，他是一個有一線機會就會去爭取的人。雖然沒有任何背景，環境自由度也有限，他總是能夠為自己找到方向，為之不懈努力。

和一般人不同，他對未來沒有太多顧慮。他知道，唯一需要考慮的是盡量靠近改革開放的前沿，那裡是中國經濟最活躍的地方。

毫無疑問，當得起「前沿」二字的地方，那時候只有廣東。

1981年，李嘉誠捐資興辦的汕頭大學成立，兩年以後，學校首度招生。1987年，汕頭大學成立校董事會，各項工作全面推進，急需大量師資。就是那一年，錢東奇碩士畢業。

他投了一份簡歷，成為汕頭大學一名青年教師，學校承諾他過去先安排一間房作為過渡，成為講師以後再安排兩室一廳的住房。這對他充滿了誘惑力，29歲的年紀，他告別故鄉，南下廣東。

校方見其所學為物理與哲學相關專業，就讓他開設馬列主義課程，連下學期的課程表都編好了。那時候的「哲學」，往往指的就是「馬列主義」。

他說這個不是我的所學，不會講。學校人事處長有些許詫異，他可能習慣了安排一切，被安排者就應該全盤接受。

錢東奇心裡雖然不甚情願，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好的解決辦法。「服從組織安排」，在當時還是一個重要的生存法則。

他本來就有下海的想法，只是什麼時候下海，怎麼下海，並不是很清楚。那時候，海南即將建立一個新特區的消息傳來了。

據說相比1980年建立的深圳、珠海、汕頭、廈門經濟特區，這一未來的新特區，政策還要「特」一些。那些敢於嘗試的人，那些不安於現狀的人，都想抓住這次新機會。

「十萬人才下海南」，描繪的正是當時熱火朝天的情景。還要再過4年，日後名噪一時的「萬通六君子」，才會在海南成立萬通前身。

1987年9月，中共發出海南省籌建工作的通知，至1988年7月底，海南人才交流服務中心收到來信和接待來訪18萬餘人次。

不到一年時間，數以萬計的人才湧入海南，其中有大學生、公務員、工程師、技術工人、大學教授等。

如今，曾作為「十萬人才下海南」重要口岸的海口新港已經整體搬遷至海口港。

海口新港是廣東省1976年投資，于海口門興建的水運客運、車渡流量最大的口岸和貨物裝卸港。海南建省之初，「十萬人才」乘坐客船橫渡瓊州海峽，正是從海口新港登上的海南島。

原定9月份開始的課程因故推遲了，10月1日又逢國慶節，錢東奇索性一人去了剛開始開發的海南島。

海南當時尚未建省，屬於廣東省，只在海口設有廣東省海南行政公署。他是在一個星期五抵達的海口。那天下午，他去了海南行政公署的人才交流服務中心。工作人員問他英語水平如何，儘管信心略有不足，他還是壯起膽子回答：「我的英語很好!」

對方讓他次日再來，見一下計劃處的領導。

第二天，他如約而至。計劃處長倒是和善，問願不願意到公安部門工作。海南要成為經濟特區了，有特區邊界，治安巡防任務很重。

錢東奇表達了想去經濟部門工作的想法，處長聽完以後，說現在暫時沒有與經濟相關的崗位，只是在他離開之前，讓他留下聯繫方式和相關資料。

10月的瓊州海峽，風急浪高。他來到碼頭，準備坐輪渡回大陸。正找著船票，突然發現放船票的隨身小包落在人才信息交流中心了，他立刻返回尋找。找到小包以後，他多了一個心眼，抄下了計劃處長的電話號碼。

回到汕頭大學，學校人事處長很快就找他談話：要麼服從組織安排準備上課，要麼重新找單位。

錢東奇說，自己在海南已經聯繫好一份新工作，還提供了那位計劃處長的電話號碼。電話撥過去，海南那邊回答：「這裡正要人，讓他過來報到吧！」

汕頭大學憑空多出一個就業名額，樂得做順水人情。就這樣，他成了「十萬人才下海南」中的一份子。

他事後知道，離開海南，海南對外經貿公司隔天過來要人，要求外語好，專業不限，計劃處長就推薦了他。

檔案調動比較麻煩，需要從汕頭大學到廣東省教育廳再到海南行政專署。但最終還算順利，再次橫渡瓊州海峽時，他發現整條船上全部是去海南找工作的人，只有他手裡拿著一張報到函，他的心情很好，充滿對未知的嚮往。

在海南，錢東奇先是進入海南外經辦工作，然後去了海南外經發展公司，開始接觸對外貿易。

那時中國外匯短缺，有外貿經營權的公司，出口創匯是很光榮的事情，國家為此還提供相應的補貼。

最高峰時，外貿公司每創造一塊錢外匯，國家就補貼一塊錢（日後補貼越來越少，直至取消）。許多外貿公司以套取補貼為賺錢手段，外貿業務本身倒不那麼重要了。

他試著推動過對外合作項目。有一個美國人想在海南投資，在灘涂上養殖對蝦。錢東奇英語比較好，被派去跟蹤這一項目，參與從項目預算到可行性研究再到商務談判的全過程。

這是第一次接觸真正意義上的商業和海外客戶，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積累了一定的操盤經驗。但1989年以後，養對蝦的客人告訴他，美國對中國的出口信貸停止，項目做不下去了。

1990年，中國電子進出口公司深圳分公司招聘有外貿工作經驗的人。憑藉在海南的工作背景與經驗，錢東奇順利通過面試，加入了這家公司。

深圳畢竟離香港更近一些，有很多外貿實戰機會。在這期間，他代表公司參加廣交會，認識了一位來自中東的客人。一來二往，彼此熟絡起來。

1991年，第一次海灣戰爭爆發，天上飛著導彈，不少阿拉伯人躲進防空洞，百無聊賴之下，只好聽聽收音機。收音機一下成為緊俏商品。

那位中東客人訂了1個貨櫃的十波段收音機（價值15萬美元），很快賣光了。接著就打電話過來，讓他再發4個貨櫃的收音機過去。

可惜的是，薩達姆沒有堅持幾天，就接受了聯合國的停戰決議。據說，第二次發過去的收音機，那位中東客人賣了很久。

這一單讓錢東奇至今得意，公司認定他有操盤遠洋貿易的能力，讓他在國內組織貨源。

有一天，蘇州滄浪區一家外貿公司的業務員拎著一台吸塵器找上門，讓錢東奇尋找海外買家。

他帶上這台由蘇州春花吸塵器總廠（日後改製為江蘇春花電器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生產的吸塵器去了廣交會。正在展位前忙碌著，一位法國客人走過來，問了問吸塵器的情況，然後請他們到自己住的酒店詳談。

錢東奇準時到了酒店，儘力回答各種問題。最後法國人詢價了。結合匯率情況，成本再加利潤，他報了一個價格。法國客人回去以後，很快匯來貨款，生意做成了。

法國客人再來到中國時，帶了一個新式吸塵器，問他中國有沒有工廠可以生產這種產品？他立刻想到蘇州春花吸塵器總廠，便和法國人從深圳坐火車到廣州，從廣州坐飛機到上海（深圳還沒有機場），從上海坐火車到蘇州，找到了春花吸塵器總廠。

他記得到達蘇州的那個夜晚，天很涼，路燈很少，到處黑乎乎的。全中國當時只有5家工廠生產吸塵器，分別位於遼寧、江蘇、上海、浙江、廣東這幾個省市，全部是國有企業或大集體企業。

錢東奇帶著外國客人從南到北，將這些工廠跑了個遍。他承擔的主要是翻譯角色，在外國客人與中國廠商之間居中協調，一方提出較為苛刻的條件，他需要換一種說法，勸說另外一方同意，最終促使交易達成。

他協助廠商簽訂代工協議，通過出口認證，無意間成為中國吸塵器出口行業的第一批開拓者，從此也與清潔產品結下不解之緣。

歡迎向我們踴躍投稿

露露 ID：heiluluchan

歡迎爆料·投稿·勾搭

長按二維碼關注黑科技露透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