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來做媽媽的寶寶

轉眼間，你五歲了。你不再是那個肉嘟嘟的有著蓮藕一樣胳膊的小寶寶，時間過得好快啊。回看那些歲月，許多溫暖美好的時刻唰地飛走了，已經像是遙遠的過去了。

現在想起的幾個瞬間，是關於我們倆的成長。

有那麼一天，我想出門參加同學聚會，你非要跟著，於是我們一起出了門。結束的時候，我們打算在附近一個超市逛一會兒，等爸爸來接。可等到天黑，爸爸突然打電話來說，車子撞了，正等保險公司的人來處理，讓我們自己回。

那時你正拿著買兒童牙膏贈送的氣球玩偶，開心不已。我心情低落地拉著你出了門，打開叫車軟體，也許目的地太近，也許位置特別，並沒有計程車應答。我正焦急，你說，媽媽，我冷，媽媽我要尿尿。我煩躁地裝起手機，要牽你返回超市，慌亂中你手一松，氣球飛走了，被風刮到馬路中央，然後有汽車經過，將那隻精心紮好的氣球小狗碾爆。

在遠處，我們都聽見爆裂的聲音。你叫著：我的氣球！那天風很大，我一直記得那一刻，狼狽又無可奈何，像人生中的許多時刻。

後來，你說很冷，我們趕緊上了一輛公交車，有個民工模樣的叔叔給我們讓了座，你說「謝謝叔叔」，我抱著你，覺得溫暖安全了些。下了車，離家還有一段路，要穿過一個村子，我抱你一會兒，讓你下來走一會兒，你不斷說「媽媽加油」。我問你，今天跟媽媽出來感覺怎麼樣？還想出門嗎？你說，很開心，還是喜歡跟媽媽出門。

我有些意外，在黑暗的路上，和你一起，我變得勇敢又無畏。三歲的你，不抱怨，無條件信任我，是一個好隊友，從此我對你的信任比其他大人都多。

你喜歡跟我出門，我倆坐地鐵時，你常常興緻盎然。你一遍遍問我，下一站是哪裡，再下一站呢？我們一起翻來覆去把整條線路說上好幾遍，一點意義也沒有，可你好開心。

你去公園，去博物館，去圖書館，常常對吃東西的興趣更大。過一會兒就問我：媽媽，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吃東西吧？參加我同學的婚禮時，回來你跟奶奶講述婚禮的情形，只提到你吃了啥點心。

說起來，我們一起經歷了不少事情呢，雖然那些事在我們倆眼中是不同的。

剛上幼兒園的時候，你的牙齒蛀了，這件事一度讓我很焦慮，覺得沒有照顧好你。猶豫了很久，決定帶你去補牙，還是怕你太小，不願意配合。事先聽其他人提到過孩子補牙的恐怖情形：去特定的醫院，大清早起來排隊挂號，要用束縛帶捆住，孩子大哭著掙扎。這樣的描述讓我有很重的心理負擔。

後來我們去了普通的婦幼醫院，牙醫很溫和，只是商量：我們這裡不是束縛式的，要補嗎？

我看著3歲多的你，心生猶豫，雖然事先給你講了《牙齒大街的新鮮事》哈克和迪克的故事，但無法料到你的反應。你會配合嗎？

你比我想像中淡定，整個過程中沒有哭鬧喊叫，順利得不可思議，補完後還興奮地拿著牙醫給的小鏡子說：看，媽媽，我的牙齒又白白的啦！

走出醫院，我覺得那是美好的一刻。我們倆都克服了對未知事物的恐懼，獲得了成長，增進了對彼此的信任。這時我才明白，原來生活真的像小馬過河一般，水深水淺只有親自試過才知道。

你知道了要愛護牙齒，如果沒刷牙，半夜醒來也要刷。

你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時，大家都笑了。

我對你有些欣賞，不因為你是我的孩子，只是一個個體對另一個個體的欣賞。

有時候我也沒那麼有耐心，情緒不好時也會呵斥你，啊，可進行到一半時，總覺得這樣的自己好討厭。如果我好好說，你就會明白的。你是通情達理的小孩，只是我，有時候有些暴躁，面對瑣碎生活時偶爾會失控。

好吧，我也準備接受有情緒的自己，希望你也能接受，媽媽不總是溫柔的，她有難過、生氣、尷尬等各種情緒，就像你也不總是快樂的，有自己的焦慮和壓力。那不是你的錯。

情緒像一陣風，都會過去的。你可以哭，可以不高興，不必裝作立即平復。讓我們互相容忍，彼此包容，像接受多變的天氣一般接受真實的彼此。

我不怎麼誇你，也謹慎在人前表達對你的親昵。大約是因為早年間，看了幾個女作家寫的育兒書，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們說自己的愛多偉大，自己的孩子多優秀，自己的教育方法多成功……儘管確實優秀，可鼓吹是件難為情的事情。誰不覺得自己的孩子最好呢。自誇很尷尬，應該克制。不過，剋制不住也原諒自己。

可你誇我從來不覺得尷尬。有一次我在你姥姥家找出我小時候的照片，我說，這張照片好醜啊。你笑了，認真地對我說：媽媽，我覺得你現在挺好看的。

啊，你是我們家最會說話的人。

你是個溫暖的小孩。能迅速結識新朋友，在公園，在商場，小朋友之間交換一下眼神，捕捉到彼此的善意，就開始追逐打鬧起來，這是一種神奇的交流。我不具備這種跟人迅速熟悉起來的能力，但我能從你的眼神中看出你是否喜歡對方——這也是一種超能力，對不對？

媽媽對你並無太高期待，國產家庭劇里有些媽媽太可怕了，我一定不允許自己變成那樣。

希望你做個好人，有一技之長，懂得生活的樂趣。媽媽想要的要靠自己得到，得不到也就算了。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希望你有同理心，我們能互相理解，彼此信任，哪怕有一天不能理解，也能彼此尊重，溝通順暢。

希望我們能一起學習，一起進步，永不停止成長。

感恩節的時候，幼兒園讓做感恩節主題的親子手工。你說，感恩節是要感恩爸爸媽媽的節日。我說，我們也感恩有你啊。謝謝你來到我們家，因為你，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重新過了一遍童年，不斷修正自己。

謝謝你，來做媽媽的寶寶。■

作者簡介：閆晗，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碩士，作品散見於《中國青年報》《中國新聞周刊》《三聯生活周刊》《年輕人》等，新浪微博@閆晗-

摘自微信公眾號「閆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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