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值迷失，難免「失魂落魄」

■郝宇青

有這樣一則寓言：一群人急匆匆地趕路，突然一個人停了下來。旁邊的人感到很奇怪：為什麼不走了？停下的人一笑：走得太快，靈魂落在了後面，我要等等它。這則寓言據說來自遙遠的墨西哥，但對比一下，同樣反映了當前中國社會急遽轉型過程中面臨的價值缺失、價值迷茫和價值焦慮問題，也就是所謂的失魂落魄。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社會所經歷的變化不可謂不大。這種變化，不僅僅表現在經濟層面，還涉及政治、文化、社會領域；不僅僅表現在物質層面，還涉及精神領域；不僅僅表現為傳統倫理和觀念的流失與瓦解，還表現為現代性的植入及其對社會關係產生的影響。「不停地變動」，似乎成為當下中國社會一個顯著特徵。

於是，人們必須緊跟變化時代的步伐和節奏，否則就會有落伍之虞，並會因此而產生落寞之感。而為了免於落伍和落寞，人們不得不忙碌起來。由於忙，導致人們的閑暇時光不斷被擠壓，以至於見面的問候語從「吃了嗎」都漸漸演變為「忙什麼」。由於忙已然成為人生常態，悠閑便隨之成為稀有之物，悠然自得的心境、理想與價值的追求也隨之越來越少。

因快而忙，其實這樣的人生並不快活。從「忙」字的結構來看，從「心」、「亡」聲，可以理解為「心亡」，即意味著心智失去了功能，失去了洞察力、辨別力、判斷力。古人云：「哀莫大於心死。」心都死了，這樣的人生還能有什麼意義？而沒有意義的人生，成為完全物質意義上的軀殼，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因快而忙，其結果必然是陷於表面化、膚淺化、去價值化的物質主義淵藪。快，難免貪大求全，追求數量而不顧質量；忙，難免浮光掠影，淺薄而浮躁。一旦失去了價值的皈依，失去了靈魂的棲息地，那麼便只有物質的東西可以依靠了，也只有物質的東西可以證明自己的存在了。人的精神與價值處於虛空狀態，幾乎完全為物慾所操控，徹底成為物質的奴隸。

正因為如此，我們可以看到，追求物質和財富似乎成了當下不少人的根本目標。他們把幸福綁定在物質和財富的增加之上，似乎擁有的物質和財富越多，幸福就越大。可是，在物質和金錢的標準之下，人們真的幸福嗎？答案是否定的。在一個物質主義的世界，物慾橫流並不意味著富有，反倒折射出人的虛空和淺薄。物慾猶如黑洞，所謂慾壑難填就是這個道理。人際關係的冷漠、精神與價值的虛空、道德底線的失守，所有這些社會疾病，構築起了一個不和諧的世界圖景。

如果說，我們因為過去的落後而急於追趕，這都是合情合理的，那麼到了轉型發展的今天，我們有能力、有需求留出些時間，整理整理心情、調整調整節奏了。急迫的心情收斂一點，發展的速度平穩一點，才能擠出市場泡沫，才能為精神和價值釋放那被物慾填滿的空間，進而避免有失偏頗的發展，並使國人成就健全的人格。

從這個意義上說，一味強調增長速度，本質上仍然沒有跳出唯GDP的認識誤區。「欲速則不達」，性急求快，常常適得其反。新形勢下，我們在發展的同時，應更加重視精神和價值的追求。這猶如給發展安裝了減震器、緩衝器、減壓閥。國家的發展如此，個人的發展亦如此。

（作者為華東師範大學當代中國政治發展與戰略研究所所長、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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