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伍維的女兵
談到新兵團的時光，總會想起伍維。
【序】
第一次看見伍維，是在連隊食堂開飯時。入伍後，我便分配到了七連，與八連的女兵同在一幢營樓，七連在一二樓，八連在三四樓。那次開飯時，班長開玩笑說那桌有個八連的女孩很可愛，叫馬天一。戰友們都偷偷順著班長所指的方向望去，可愛女孩整齊的劉海，不時甜笑著，戰友們興奮地低聲品頭論足。我卻注意到可愛女孩身旁的另一位女兵，她靜靜地坐在一旁，烏黑的短髮下，雙眸含有一種讓人安靜的柔光。
那便是伍維。
【一】
新兵團的生活緊張而充實，每天的時間都被各種訓練排的滿滿當當，偶爾也能在八連的隊列中看見伍維的身影，那雙充滿柔光的眸子總很容易讓我辨認出來。偶爾也會在樓道中會面，她個子不高，聲音也不大，微卷的劉海下面臉長得清秀，簡單地問候過幾次你好，久了之後，幾乎每次碰到，她都會笑笑，恬靜優雅，並無更多話語，匆匆擦肩而過。
部隊里對男女問題管的極嚴，「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之類的標語掛滿了壁牆。某次晚集合，某戰士在跑步中不小心撞倒了回營樓的八連某女戰士，被教練班長看見。當晚點名，某班長便問誰碰倒女兵，某戰士答聲後，「為什麼不報告！我警告你們，離女兵遠點！」該班長對我們怒吼。
第二天，連隊為嚴明紀律，全體戰士便因此事「一人生病，全家吃藥」被責罰，在營樓前做了一個多小時的俯卧撐，正做得衣衫濕透，筋疲力盡之時，八連戰士們打掃完衛生陸續經過營樓，在模糊的視線里，我認出了逐漸靠近營樓的伍維，她走在隊列的倒數第二位，那充滿柔光的黑眸一直望向我們。想到自己的狼狽，我不再好意思望向她。班長宣布起立後，八連的隊伍已經慢慢走遠，在漸漸遠去的人群里，我發現了回頭望向自己的伍維，她專屬的柔雅目光。「伍維，開飯啦！」我聽見馬天一對她的的叫喚，便看見伍維匆匆離開。
幾天後再遇見時，她輕輕問了句，胳膊還酸不酸痛？我這兒有活絡油。聲音裡帶著小心翼翼。我有些驚訝，反應過來後連忙笑著跟她道謝。簡單聊開之後，她不再拘束，自我介紹說她叫伍維，我告訴她，我來自xx，離這兒很遠。交談之中，相互笑了笑，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她笑得那麼歡，如日光那般溫暖。
考慮到害怕給她帶去不好影響，每次與她碰面只是禮節性問候，並無再多言語。含蓄笑笑而過。新訓的日子過去大半之時，湖北已經進入深秋，遍地枯黃，全軍掀起大抓訓練熱潮，不少一同入伍的戰士都不同程度患了訓練傷，我得了骨膜炎，不得不暫停訓練，伍維亦患腳傷，休息期間常見她坐在八連休息區的楓樹下，靜靜地望著正在訓練的隊友，她依舊不怎麼愛說話。她的身後楓葉飄落，恍如詩人手中的畫卷。偶爾她會向我招手，我也禮貌性回應，直到後來指導員提醒我，八連作風甚嚴，這樣容易帶來誤會影響。我方反應過來，便不再回應。
【二】
新訓進入後期考核的時候。已經是初冬，每天早上出操，都能看見草地上一片茫茫積霜。那時八連正在進行手榴彈投擲訓練。某次早上出操正好與八連相遇，和馬天一一同訓練的伍維，寒風中凍得臉通紅。我正看得出神，不料被帶隊班長發現，當即怒斥：「看什麼看！xxx！要不要放你過去和馬天一聊聊啊！」剎時全部女兵都望向我們，我臉頓時通紅，回過神來繼續向前跑，無意間發現，伍維烏黑的雙眸望了我一眼，便低頭繼續訓練。
三個月的新訓結束，分兵結果已經出來。多數戰士分配到舟橋旅單位繼續服役，我被分配到xx單位。想起伍維，我直接衝上三樓，打算詢問她的分配情況，不料遇見八連指導員，他看見我直衝女兵宿舍，罔顧鐵紀鋼規，非常生氣，當即責罰我在樓梯口腳搭在扶手上做俯卧撐以示警告。半個小時後時，我的雙手早已乏力，只能勉強撐著地板，額頭的汗流進眼裡，雙眼異常難受，來往的女兵中，緩緩中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欲努力看清時，八連指導員拍了拍我肩膀說，起來吧，注意紀律，馬天一確實是很優秀也很可愛的女孩，但這裡是部隊……直到伍維走遠，我才恍然回過神來。
如今回憶起，依稀記得當時她臉上並無太多表情，一如她安靜的雙眸。
【三】
最後一次見到伍維，是下連隊那天。
那天風颳得很大，天空中飄著小雨，團部首長念完分兵名單後，戰士們背起行囊，依依不捨地登車離開。當時舟橋旅單位前來接兵的都是東風大卡車，我未能在其中發現伍維的身影。我要去的軍區單位最後一個來接兵，雨勢漸大，匆忙將行囊搬上來車輛，登車駛離。車經過營區大門時，我透過車窗意外看見了伍維，她和她的戰友們站在路道旁，雨水淅瀝，風雨中，她的雙眼哭得通紅，正目送前方駛出營門的女兵們。她並未看見我，我們的車輛很快遠離營區，我不再望向她，雨繼續變大，雨聲漸漸淹沒所有。我們的新訓生活就這樣結束了，未來得及與她道一聲別。
下連隊後，我又去過湖北某基層連隊參加訓練，大半年的訓練生活，與荒山日出為伍，同山禽走畜共息，每當夜幕降臨，緩緩入睡之際，總會回憶起新訓時期的點點滴滴，想起我的老戰友，走過的每一條路和吼過的每一首歌，遠方的家人，還有伍維。
不禁感慨：
風雨三年愁與悵，刻不盡，是滄桑。北方月下，無處安暖陽。縱使春風秋來去，念也干，話亦長。
投筆從戎走四方，號角聲，喚斜陽。積發而為，句句淚千行。夢得紅燭燃盡處，君脈脈，在眼眶。
《江城子?三月十三記》
訓練回來，與戰友談笑中也曾有過關於伍維的消息，聽說她在某舟橋旅服役，後來又調去了原廣州軍區……而我再也未有機會去證聞。所有的一切，也僅僅是在這段熱血沸騰的斑斕歲月中，抹上一筆靜如止水的流白罷了。
此後，我再也未見過伍維。
作者：劉志深
來源：蘭色（微信號：lanselunt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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