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春：為什麼《瓦爾登湖》還有存在的價值？
為什麼《瓦爾登湖》還有存在的價值？
陳春
今天在竹林下翻看梭羅的《瓦爾登湖》，自然微風不時來一陣，不錯，比人造的涼爽舒服。這本書是前幾年在上海書展得的，當時在書的海洋里一眼看到綠色，於是就擁有，之後斷斷續續的看，翻到哪裡就從那裡看起，隨意得很。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理解梭羅，只是潛意識裡覺得可以理解他，僅僅從文字觀感來看是這樣。梭羅37歲時《瓦爾登湖》正式出版，首版印刷2000冊，五年時間銷售完畢。他真正在瓦爾登湖生活是在28歲到30歲這兩年間，確切的時間是兩年兩個月兩天。如果再放到一個大的時代背景裡面，墨西哥戰爭在此期間爆發。梭羅和其他很多美國人強烈反對這場戰爭。為了表示自己的反對，梭羅拒絕納稅（不能叫偷稅，而是直接的抗稅，現在也要坐牢），並因此被迫在監獄裡度過了一夜（注意，確實是一夜，第二天有人代繳，所以梭羅是標準的「一夜牢」。）在這次經歷之後，梭羅寫了《論公民的不服從》。梭羅不是單純的沉浸於自然，他有自己的社會理念：「以一個公民的身份客觀來說，我不像那些自稱是無政府主義的人，我要求的不是立即取消政府，而是擁有一個更好的政府。讓每個人都說出什麼樣的政府能夠贏得他的尊敬，那將成為獲得那種政府的第一步……」
如果再放到一個更大的背景裡面，那一段時期整個世界處於一種變革、顛覆、包孕新的機遇，那一段時間中國在被動的打開國門，第一次鴉片戰爭結束後三年；西方資本主義的全球擴展已經蓄勢待發；工業革命促使在世界上許多地方的人們改變其生活方式。通過不斷擴大生產規模，工業革命帶來了工廠制度，這種制度使成千上萬人從農村和小城鎮移居到城市之中。對環境的根本性污染至此開始了，至今160餘年，愈演愈烈，最新公布的一張關於森林覆蓋率世界範圍里的最新圖片，「雄雞」是土黃雞，令人窒息。
梭羅實際上在這場變革的初期已經意識到了這種危機的存在，他進入瓦爾登湖的自然生活體驗意味著對工業革命可能帶來的危機的清醒認知。「當我第一次住進我林中的住所，也就是說，開始晝夜都待在那裡的時候，恰巧是在美國獨立日，也就是1845年7月4日。那時候我的房子還沒做好過冬的準備，只能遮擋雨水。它沒有塗灰泥，也沒有煙囪，牆是用粗糙的風吹雨淋退了色的木板做成的，牆上有寬寬的裂縫，所以晚上在屋裡很涼快。筆直的、砍伐得來的、白色的間柱，新近才刨得平坦的門戶和窗框使屋子看起來乾淨寬敞。尤其是在清晨，屋子的木料浸透了露水，以至於我幻想著到了中午那木料里會滲出甜蜜的樹膠來。在我的想像中，它在一天中都或多或少地保留了這種清晨的特質，使我想起我前一年曾經見過的某棟山裡的房子。」
《瓦爾登湖》里到處都是這樣的陳述和描寫，這樣的緩慢風格或許已經離我們太遠了。毫無疑問，現在是一個「高速時代」，確實是這樣的，而這樣的高速似乎已經確認無誤的蔓延到了閱讀，連閱讀的速度都已經慢不下來了。幾句話加上幾張唯美的圖片，越短越好，越快越好，讀完拉倒。而梭羅這些緩緩而行的文字，需要有緩慢的心境，保持對生命，對生活的觸覺。文字是可以穿越的，160年前的物質要麼變質銷毀，要麼稀有珍貴而不可尋。唯有這些淡淡的文字可以直接與，翻開書頁，梭羅就坐在你對面，娓娓道來，讀這些閑散的文字，一定是慢慢的，靜心去讀的。
「 我到森林裡去是因為我想要從容地生活，去面對生活的本質，看看我是否無法學到生活要教給我的東西，並且在我死去的時候不會發現我不曾生活過。」梭羅這樣解釋自己的行為，我想是出於真誠的。去年聽錢理群先生講演時，他提到希望在「與這個時代告別」（他的一篇演講辭名）之後，在某處山林結廬，在純粹的自然過簡單的生活，有年輕的朋友交流，「只是我現在年紀大了，爬山不行了，但這份心是真實的，在座的朋友中可以做到」。聽到此處，現場寂靜，我有流淚的感覺，每個年代都有純粹理想的生命，從容，與喧鬧保持適當的距離。
「哎!我們的生活在瑣碎中消耗掉了。」梭羅的嘆息聲，彷彿就在耳旁，比他那個時代，現在的生活更瑣碎了。朋友聊天感嘆買了車真是累贅，城市中停車難、擁堵；不經意間擦碰總是有的，跑保險，費時費事；日常的清洗保養、遠途的疲憊，再加上油價高企，「總之，一言難盡，你騎自行車大概不會有這些煩惱。」這還只是一輛車的瑣碎，梭羅幸好不是生活在現在，要不然，就不是在瓦爾登湖2年了，大概至少20年吧。
如果把梭羅在瓦爾登湖的生活看成避世也不確切，他還是和市鎮保持了聯繫，他的湖畔生活僅僅是完成一個實驗，心靈實驗。在工業時代的初期回到自然的心靈實驗。尋找和自然對話的場景和路徑。捫心自問，現代人缺乏勇氣去做這個心靈實驗，與梭羅相比，也有更多的社會條件限制了，使人的不自由，在這160年以來是社會制度最成功的結果。這也可以對應昨日的《你吹熄了燈，我怎麼辦？》中提到的「肖申克體制」，放在一個更為宏大的背景里，由於技術發展和越來越精細化的制度建構，這個體制的壁壘越發無形卻也越難突破。
因此，梭羅是幸運的，自由的生活在湖畔，喃喃細語這兩年多的自然時光。如果靜下心來讀讀這些緩慢的文字，大概也可以沾染一些幸運，與自然親近的文字裡面的心靈話語，是自己的，也是梭羅的。
我能理解梭羅么？未必，人，不可以被完全理解，因為終究有很多的東西連自己也不一定的知道，又何談對別人呢？以上散亂的文字僅僅是自己此時的感悟罷了，與梭羅無關，也不算推薦《瓦爾登湖》，因為你一定比我讀的更早些。
最後想到寫個標題：緩慢，正快速的離去。不過，你讀到這一句的時候，已經算有耐心了，謝謝您的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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