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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人的賭城一夜

回想起在澳門的一夜,我至今仍然有點恍惚。


澳門之行本不在計劃之列,那天上午,我還是一名普通的香港遊客,在旺角逛街,然後去添好運茶餐廳吃腸粉和蝦餃。好朋友臨時送了我一張附有往返港澳船票的演唱會門票,就這樣,我登上了去澳門的船。


到了澳門氹仔碼頭,我才發現根本用不到任何旅行攻略——「威尼斯人」酒店的免費穿梭巴士就停在碼頭閘口對面,非常顯眼,不會有人問你是誰,也沒有人查票,巴士一坐滿,就會載著一車彼此陌生的人向酒店開去。

在那裡,所有眼睛能看見的地方都是一片金色,長長的走廊和穹頂上的壁畫連成一整片金色的長河。道路寬闊、門廊高大,似乎永沒有盡頭。我有一種醉生夢死的錯覺。


我在輾轉問清楚上網、列印等細節後,狂奔著處理演唱會換票等事宜。當我按照巨大的酒店地圖穿越大堂、娛樂場,在西翼套房、西翼大堂、南翼套房、南翼大堂的標牌中迷失方向時,突然見到了大運河街。


那是一條在室內的二樓的巨大的「河」,河裡有客船可以載客,頭頂上會動的藍天白雲是一張巨大綿延的屏幕。旁邊的高牆適時地建成假的樓房和陽台,我彷彿真的置身於艷陽天里的威尼斯。兩邊「河岸」上是鱗次櫛比的店鋪,Prada、Gucci等應有盡有。


明明已經是晚上,卻仍是一派白晝明媚的景象,真正的時間消失了,空氣里流動的好像都是物慾,我像電影的主人公一樣,掉進了一場巨大的幻覺!

兩個女人的賭城一夜


在威尼斯人,我像是掉進了一場巨大的幻覺


按照地圖,我找到了皇雀餐廳。餐廳右轉就是舉行這次演唱會的金光綜藝館的入口,穿過去則是娛樂場。確認離演唱會開始還有兩個多小時,我踏進了娛樂場。


我問門口的一位女保安:「我從來沒進過賭場,進去之後的步驟是什麼啊?」她用一口不太流利的國語回答我說:「如果你是人民幣或者澳幣,就去出納處換籌碼;如果你是港幣,就可以直接坐在喇邊(那邊)下了。你可以跟別人一起下,也可以自己下,看你自己咯!」


我去出納處拿著500港幣換來的5個籌碼入場了,轉了一圈,挑了一個只有發牌人坐著的空桌子坐下。發牌的大姐指著身旁顯示「$1000」的顯示器、和藹地對我說:「這一桌一注最少也要1000,後面很多人玩百家樂,你去喇邊(那邊)吧。」

那是一張一注最少可押100元港幣的賭桌,桌子是一個橢圓形的吧台形狀,桌面寫著「速戰百家樂」的字樣,三十個高腳凳座位圍著桌子,每個座位都挨得很近。座位前有一排供客人下注的地方,分別寫著 「庄、閑、和、庄對子、閑對子」;下注完開牌後,會有透明塑料擋板從客人的手臂處伸出來,阻擋客人繼續下注或者改變下注;牌開完,整個桌子會根據牌局結果發動機關,輸了的字樣下的方塊會抽開,籌碼從桌面上掉落;贏了的籌碼會繼續擺在桌子上,隨後工作人員會過來賠相應的籌碼,待擋板收起,客人就可以拿回贏來的籌碼了。


每一局都是這樣重複。


兩個女人的賭城一夜


我告訴自己,這些籌碼,輸完了我就走。


我坐下來的時候,只想清楚了幾件事:第一,我只有500塊錢可以輸,輸完了我就走;第二,我只有一個小時可以玩,到點我就要去弄點吃的以及看演唱會;第三,我必須保管好我的行李,也絕對不要和賭場里的任何人說話;此外,還有第四件有點天真的想法:第一次來賭場一定會讓我贏的,我要相信大數據的故事。

只有5個籌碼,運氣背一點的話,五把就輸完了。


牌局開始,我偷學了隔壁先生的下注方法,把100塊的籌碼換成四個25塊的籌碼,然後賭對子,這樣可以延長輸光的時間,很快,我就輸的只有125塊了,隨後又開始一路贏。我對自己說,「不要貪心,贏到2000就可以收了,開開心心去看演唱會。」


眼看著慢慢贏到1975塊,突然一路開始輸……輸到只贏1000塊的時候,演唱會馬上就要開始,我決定離開。


走出賭場,我連上WiFi,和好朋友們彙報了情況。突然贏得了一千塊,大家都覺得很驚喜,也讓我訝異而清醒:「是啊,已經很好了!」可是,在走出賭場的前一秒,我還不太甘心,「明明2000塊也很容易,為什麼不繼續?」

我暗自罵自己:「你還不知足?你看,已經很好了,剛才的1975根本就不屬於你!」那一刻,第四個天真的想法也似乎得到了確認:「果然,對於第一次來賭場的我,賭場是會讓我贏的!」


我漸漸恢復到看演唱會的狀態,可腦袋依舊不受控制地、一直在想賭場里的事情:這錢來的太容易了!按照這個節奏,要是賭一晚上,一千、五千、一萬、兩萬……那一刻,我覺得這些都是可能的:「就算兩萬不可能,五千也是可能的;五千不可能,兩千至少是可能的!」「不行,我現在就要去賭場,再拿500去博一下!我要去賭場! 」


煎熬著等到演唱會結束,我第一時間又去了賭場。


這一次,我輕車熟路地換了籌碼,坐定桌前。


開始有人找我搭話,坐我旁邊的一位女士,對自己的注漫不經心,對我的注卻非常關心。每次我剛要下注,她就會在一旁「提前預測」,說對了就非常得意:「你看,我厲害吧?」我沒理她,自己下了「和」,她趕緊阻止:「不要下和啦,下對子,對子賠率高啊,而且和那麼難出」。礙於是一位女士,我就按她的意思調了一下,但仍舊沒有開口。開牌,「和」旁邊的燈亮了,意味著我剛才要是沒聽她的可以贏8倍。她沒看見,還在眉飛色舞指手畫腳,我忍不住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和贏了。」她一看,立刻道歉:「哎呀,不好意思,這下擋人財路了,真對不起啊!」我回過頭繼續看自己的籌碼和桌面,說:「沒關係呀,都是來玩而已。」她就悻悻地離開了。


很快,500元就輸完了。我有些懊惱,決定再追了200元,打破了進賭場前給自己定的額度。看了看錶,心想就這兩百了,等到11點半我就走。


換了一桌,很快又收回了700。這時,要翻台了,翻成最低200元一注,風險高了一倍,我也打算試試。十幾局後,一桌的人都開始有些瘋狂了——太順了,幾乎開五次閑之後就開庄,然後會再連開五次庄,很有規律。就這樣,我慢慢「博」到了2050。


眼看快到11點半了,我拿出250元,對自己說:「輸掉,我贏來的錢還剩1800,贏了,這一次我就會贏到2500,無論如何,最後一搏!」


開牌,我押的三個字下的小方塊都抽開了,籌碼全部掉了進去。


我整理了衣服,把一直放在腳邊的背包(其中一個帶子纏在腿上)拎起來,向出納處走去。加上之前贏來的1000,我一共贏了2800元。


我又朝皇雀餐廳走去,這時已是深夜。我又餓又渴,坐到椅子上立刻就蔫了。


兩個女人的賭城一夜


威尼斯人的巨大穹頂


其實那時候,我應該出門打車去碼頭,趕最後一班船回香港。但我太累了,只想靜靜地坐著。


緩過神來已是凌晨一點,只能重新找酒店。威尼斯人我絕對不考慮,且不說貴,光是有再進賭場的可能,就讓我感覺害怕。查完了所有澳門旅館,除了一家有2400元一晚的套房外,其它竟然全部客滿,就連威尼斯人也是。


要把贏來的錢花出去住一晚高級套房?不要。這些錢本來就是我的,是很辛苦地和自己戰鬥掙回來的,絕對不要在這裡花掉!我這麼告訴自己。


在皇雀餐廳,我看了看四周,有位年紀大一些的女士睡在我左手邊,右手邊也坐著兩個年輕的女孩。看樣子她們似乎就打算這樣過夜了。的確,這裡有WiFi,有衛生間,溫暖明亮,到處都是保安,比起現在一個人去大街上找旅店,顯然更安全。


「只要撐到5點,我就可以出去坐船回香港或者去市區逛大三巴了。」我正如此想著,那位年紀稍大些的女士忽然和我說起話來:「我上個月在這裡輸掉了五萬,今晚又輸掉了三萬,我已經快在這裡輸掉十萬了。我現在身上只剩200塊不到。」她直愣愣就說出這些話,對我毫不設防。


我驚呆了。本來我以往她是在這裡等人的澳門本地人。


她接著說:「我只是想把輸的錢贏回來,就不再回來了。」


「真的能控制自己把輸的錢贏回來就走的人,絕對不會讓自己輸到這麼多。在贏1000的時候就停手了,所以也不可能贏到那麼多,因為她早就會停了。」我也直愣愣地回她這麼一句。


「我覺得我躺在這裡,很落魄。」她說。


那一刻,我突然想讓她明白,不要為了十萬塊就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了,下意識地調整了坐姿,轉向她,開始了一場漫長的聊天。


我從聽來的故事說起,告訴她最頂端的數學家和科學家都在賭場工作,賭場裡布滿了無盡的攝像頭、錄音器、感測器;高級賭場的客人一進門,賭場就知道這個人是不是第一次來,是什麼來歷、個性,能輸多少錢,贏多少會上鉤……我說得信誓旦旦。


我傾盡我所有的知識,給她講我所知道的「黃金儲備和地緣政治」,告訴她我對信仰的看法,告訴她我曾在旅行中不同的地方見到的、讓我印象深刻的人和事。


整整兩個多小時,我滔滔不絕地說著,也在這個過程里漸漸清醒。


「你有沒有想過,下一次再來,其實是重複上一次的可能性更大。你什麼都沒變化,性格沒變,想法沒變,賭場也沒變,為什麼你覺得下一次的結果會改變而不是繼續重複呢?而且你每次再進去的時候,都帶著要把之前輸的贏回來的巨大壓力,不如就忘掉這一切,十萬塊頂多不過就是工作三年的事。」她怔住了。


她也和我講在賭場里見到的事:借錢的人怎麼出門就被打死,來你邊上故意幫你的人和別人暗中勾結,賭桌的工作人員到了一定時間點就性情大變,不同國家來這裡做小姐的人怎麼生存……我睜大眼睛,將信將疑,再聯想到自己剛才賭場的經歷,不禁後背一涼。


兩個女人的賭城一夜


三點多,突然有一位男士加入了我們的聊天。「你那樣是贏不了的,心態一定要好。」他對著那位女士說道,「不好意思,剛才一直在聽你們說話。」


他說自己十年前就來澳門賭錢,拿著當時自己做生意賺來的一百多萬,「幾個晚上就輸光了,和你一樣,一開始也是贏了不少,後來就一直輸,越著急就越輸。」輸完之後,他找了幾位戰友湊了幾十萬,之後就拿著錢躲在澳門,不敢回去,只和他妻子說在這裡做生意,自此開始了職業賭徒的生涯。


一百萬輸完之後,他抱著必須贏回來的信念,泡在賭場,到處「學習」、「總結」。晚上就睡在賭場的衛生間里,用馬桶里的水洗腳。除了住在衛生間,在澳門賭博還有很多事情要解決,比如,港澳通行證只能在澳門逗留七天。「所以要飛的,在澳門賭沒有不飛的。最方便就是飛越南,有一趟是可以當天來回的。你看到那些在賭場里當小姐的,她們也要飛的,不飛不行。」他朝路過的穿著惹火的小姐們笑了笑。


「想要贏,就要心態好。像我現在每天贏到四五千,就出去逛街買東西,讓頭腦冷靜冷靜,逛完回來再玩。每天三把,絕對不多打。贏多少都會走,輸也定個數,今天運氣不好怎麼辦呢?輸就輸掉了,不要想著我上次輸這次就要贏,沒有這樣的事情。」


「想要贏,懶也是不行的。像我才開始的時候,一晚上跑的腿都斷了。腳上全是水泡,現在脫掉鞋子,腳上的老繭都是那時候走的。賴在一個桌子上,肯定是不行的。開始的時候沒有本錢,就要這樣一點點贏,勤跑、心態好才行。」


「如果有一天贏太多,也不要太貪,要趕快花掉。像我昨晚贏了四萬,我就出去買了這條皮帶,這個襯衫,這個包。」他指了指腰上的愛馬仕皮帶。


「澳門這個地方,內地富豪來這裡賭的,到現在回不去的太多了。身無分文,回去也全是債,就只能躲在這裡了,除非有一天被抓回去。現在我每次出關都幫他們帶東西進來。我給他們說,像我自己的襯衫,也都是幾千塊錢買的,我不穿了,就從家裡帶過來給你們,好吧?他們都說好啊好啊。」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老婆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的職業是干這個,我一直跟她講我在澳門做生意,實際上生意早都沒有了。」


說完沒多久,他和我們擺擺手走了。我和女士陷入一陣沉默。


我們遲遲無法入睡。站起來到處走動,發現了一家還在營業的點心店,我跑回皇雀餐廳,叫上大姐。


吃著東西,我們的話題也開始輕鬆起來,互換了名字和聯繫方式。我叫她萍姐。


「東東,嫁到馬來西亞你願不願意啊,想把你介紹給我一個朋友的兒子啊。」她問我。


「哈哈哈,沒想過嫁那麼遠哦!」


吃完,我提議乾脆逛一逛大運河街吧。我挽著萍姐,用腳丈量了大運河街的巨大,我想起白天路過這裡的熙攘人群,能在這個凌晨「獨佔」空無一人的大運河街,應該也是極少有的體驗吧。我開心地邊跑邊跳。


「你真快樂啊!」看著我萍姐又想起來自己的女兒,「下次,我也帶她來玩,純玩!」


我想找衛生間。「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特別漂亮!」萍姐拉著我的手就走。我們倆一起又進了賭場。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周遭特別靜默,我們靜靜看著依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的賭桌,腳步不停,沒有說話。


當我們從那個驚人的富麗堂皇的衛生間走出來,再次穿過賭場、穿過賭桌、穿過人群,袒胸露乳的小姐們越來越多,在賭客之間穿梭著,老虎機上的小霓虹燈也跟著不停閃爍。


「我都想去再玩一把了。」我脫口而出。


「不能玩,再玩你一定要輸的!」萍姐拉著我的手迅速往外走。


就這樣,我們又回到了皇雀餐廳。我們真的累了,無論如何也能睡得著了。選了一個好睡的椅子,躲在柱子後面,試圖避開工作人員和保安,然後,沉沉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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