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最偉大的叛徒」：放棄9萬軍隊 向政敵交權

多數網友都知道曼德拉是偉大的，beyond那首《光輝歲月》將這位黑人領袖牢牢立在神壇之上，不可動搖。然而，探客認為，曼德拉之所以能夠享譽全球，是因為他足夠幸運，遇上了一位值得尊敬的對手。曼德拉的歷史功績在於將實行種族隔離的舊南非改造為民主平等的新南非，在關鍵時刻實現了種族和解，避免了內戰，是現代版的「光榮革命」。但這一切的實現，都離不開當時南非白人總統德克勒克的理性、妥協與讓步。諾貝爾和平獎之所以同時授予曼德拉與德克勒克，是因為二人的貢獻同等重要，甚至，在探客看來，德克勒克比曼德拉更偉大！

這麼講並非偏激，也並非嘩眾取寵，而是因為德克勒克在緊要關頭放棄了動用手中的9萬軍隊，放棄了濫權鎮壓，甚至放棄了本民族的巨大利益，成為很多布爾人心目中的「叛徒」。想令掌權的人以人民的名義交出權力，比登天還難，這是人性使然。而德克勒克卻放出了政敵，還在明知大選必敗的情形下推行民主，最後向政敵交權，他在最需要勇氣的時刻展現出真正的魄力，是「最偉大的叛徒」。

德克勒克背叛了他的出身和他的民族。1936年，德克勒克誕生在約翰內斯堡近郊一個為爭取民族自由與獨立而鬥爭的阿非利卡人家族，這是個保守色彩極濃的權貴世家。1910年南非聯邦成立，成為英國的自治領地。一些堅持民族主義的阿非利卡人士成立南非國民黨，德克勒克的祖父是該黨的創始人之一，父親曾經多次擔任南非政府內閣部長，都是執著的阿非利卡民族主義者。德克勒克崇拜的正是自己的父親，一位積極推動建立種族隔離法律的狂熱的阿非利卡民族主義者。

在種族隔離制度下，占人口絕大多數的非白人成為南非白人的工具，不能分享任何政治生活。黑人是種族制度的最底層，法律限制著他們在什麼地方居住、工作、吃飯、旅行，可以和什麼人結婚。年滿16歲的黑人必須攜帶身份證，天黑之後不能進入白人居住的城鎮。如果無法出示通行證將被逮捕、起訴。無數熱血黑人青年從此走上了激烈反抗的道路。在反抗者中，就有曼德拉。

探客認為，德克勒克最光輝的時刻是這8個瞬間：

1989年2月2日，53歲的德克勒克當選國民黨主席，隨後被選舉為南非共和國第七任總統。在總統就職演講中，德克勒克向所有南非人民保證，「只有一條路可以通向和平和公正……那就是走向永恆諒解的憲政和談。」他宣布允許示威遊行。決心開啟民主改革進程，建立法治國家。德克勒克對國民黨內部的保守分子說：「我們當然還能執政五年到10年，但那是毀滅之路。和談的時刻已經到來。」

1990年2月2日，在執政的第100天，德克勒克宣布了一攬子改革方案：釋放曼德拉，解禁非國大等33個反種族主義統治政黨和組織，廢除《隔離設施法》！九天後，曼德拉結束了27年的鐵窗生涯。

德克勒克解除了全國的緊急狀態，非國大也單方面宣布暫停武裝鬥爭。隨後，雙方簽訂了《比勒陀利亞備忘錄》。德克勒克先後訪問歐美各國，結束了長達40年的對抗和日盛嚴重的孤立狀態。

德克勒克被白人內部極右翼力量稱之為「叛徒」，曼德拉也遭到黑人內部激進勢力的攻擊。但並沒有動搖領袖們的決心。1991年7月，「民主南非大會」正式召開。執政黨第一次和其他南非黨派舉行正式和談，標誌著南非開始進入制憲談判階段。

1992年5月召開民主南非大會第二次會議後不久，爆發了流血事件。黑人示威者叫囂「曼德拉，給我們槍！」德克勒克仍然掌握著政府，擁有高效運作的情報組織和治安體系，掌握著9萬「槍杆子」，南非陸軍是世界上機動性最高、自給能力最強的軍隊之一。然而，德克勒克卻放棄使用武力鎮壓示威者。這是歷史性的一刻，德克勒克如果停止憲政改革，轉而依靠軍隊和安全部門，南非將有可能淪為一個法西斯國家。

1992年底，政府的某些部隊參與鼓動和實施暴力，敗壞非國大名譽，暗中破壞談判進程，認為軟弱的德克勒克是「叛徒」。德克勒克的回應是，宣布16名高級軍官被強制退休，繼續司法調查。

1993年3月24日，德克勒克向世界宣布，南非已經將全部原子彈都拆卸分解，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廢除核武能力的國家。上世紀70年代，南非在受到國際社會孤立的背景下，獨立自主地製造出核武器。德克勒克審時度勢，認為保留核能力便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1994年4月27日，南非舉行第一次完全意義上的民主選舉，非國大以62.6%的選票勝出。國民黨則獲得20.6%選票。德克勒克表情平靜，承認敗選，向曼德拉表示祝賀，宣布他準備在新南非的首屆民族團結的政府里與曼德拉合作。

南非，各個種族、部族、政治派別、利益集團歷史上積累的新仇舊恨之多，史上罕見。德克勒克像一個孤注一擲的船長，帶領水手闖過一個個暗礁險灘，終於駕駛著南非這條巨輪成功找到了出海口。對於德克勒克來說，放棄權力也意味著放棄南非白人所曾擁有的至高無上的地位、優渥的生活、巨額的財富。這樣的放棄對於一般人已經相當不易。但是，德克勒克所代表的白人集團的放棄還有更大的難處和揪心，因為，他們一旦放棄，就意味著永遠放棄。在一個黑人佔80%的國度，白人未來幾乎是永遠不可能通過選舉再次獲得權力。在南非廢除種族隔離制度並建立選舉制度之後，數十萬白人移民他鄉，他們不僅永遠放棄在這個國家的權力和利益，也放棄了他們記憶中的故鄉，而這個故鄉是多麼的溫柔和多麼的富貴，更是多麼的宜居和多麼的詩意。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中出了一個「叛徒」。

探客很推崇的歷史學家馬勇寫了篇《德克勒克讓曼德拉更偉大》，文中點出「在一定意義上說，執政者的讓步比反抗者的反抗更重要。」而德克勒克之所以應該獲得尊重，是因為「白人政權儘管對曼德拉激活的黑人抗爭非常惱怒，但他們還是守住了政治底線，沒有過度迫害政治反對者。」

今年，這位政治家已經80歲。德克勒克愛讀書，好打高爾夫球，愛抽煙。妻子是瑪麗卡-威廉姆西，夫婦倆有兩子一女。1997年，離開政壇後的德克勒克和愛妻用心經營著開普敦的一片自1659年就由家族開闢的葡萄園。

從現代文明的角度看，那些視生命為草芥，為個人權力而不惜殺人盈野者，絕非英雄。只有那些順應世界潮流，為國家為人類的利益不惜放棄個人權力和地位的人才是偉人。在這個意義上，德克勒克是當之無愧的偉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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