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圖怪談 | 這是一群唯一可以證明見到了自己崇拜神祗的幸運兒

如果你在1950年代二戰剛剛塵埃落定的時候坐船拜訪南太平洋島鏈上的各個彈丸小島，你也許會被認為是天神下凡。因為你穿著象徵文明的現代衣物、坐著行動迅捷刀槍不入的大鐵船、手裡也許還握著一把殺人於無形的「閃電棍」。

對於這些島上的土著來說，現代文明的突然出現，實在是令他們的思維太過跳躍，以至於引發了一場他們的信仰危機。這一場南太平洋的思維變革被人類學家稱為「船貨運動」。

南太平洋上如同一把散亂的珍珠一般的島嶼，直到科學昌明的今天仍然被認為是文明尚未到達的地方。對於習慣了城市生活的現代人來說，住在鋼筋混凝土的房子里、品嘗來自集約化農業的食物、使用工業化帶來的新產品已經是生活的常態。但是這些小島往往資源匱乏，連像樣的農業和礦產業也發展不出來，更遑論城市文明了。

不過人們不能因此就指責這些土著，他們也是被環境所限制的可憐人。人類學家在19世紀末一直到今天，都在努力地研究這些島上居民的社會狀態。似乎以此，人們能夠搞清楚自己所引以為自豪的複雜現代社會是怎麼發展過來的。在澳大利亞、紐西蘭、斐濟、密克羅尼西亞聯邦等國家在二戰後致力統一周邊群島的努力開始之前，這些島嶼上的文明形態可謂是異彩奉承。

由於每一個島嶼的自然稟賦不同，島上的居民就進化出了截然不同的文化形態，儘管他們從基因角度來看根本就是同一種人。那些土地貧瘠無法開展農業的島嶼，就沒有發展出有力的陌生人組織結構和有號召力的政府；那些風調雨順農業發達的島嶼上，國王權力一手遮天，令行禁止如同中國皇帝；那些樹木茂密造船方便的島嶼上的居民則充滿冒險精神，活脫脫一群小歐洲人。但是無一例外地，由於土地面積本身的限制，他們沒有動力去開發金屬工具，因此基本都處於石器時代。二戰爆發的時候，南太平洋島嶼與東南亞島嶼隔水相望。打跑了英國人和法國人的日本皇軍霸佔了東南亞群島的資源和馬六甲海峽（雖然當時馬六甲海運還沒有現在這麼熱鬧）。失去了橡膠後花園的美國人對此其實非常不滿。借著日本要挾中國不成，美國開始對日本進行貿易制裁；隨後又借著珍珠港事變與日本宣戰。

美國人一方面在北太平洋緊逼日本本島，一方面又取道南太平洋島鏈夾擊東南亞橡膠產地的所有權。由於戰爭進行到這時，日本的國力已經空虛，在戰場上進入了戰略防守的態勢，這些南太平洋島嶼總體來說是比較安全的。甚至因為日本的海軍航空兵都在北太平洋狙擊美國艦隊，他們連空襲這些島嶼的可能性都沒有。美軍因此很放心地在島嶼上布置了一連串的補給基地。

想像一下一個連青銅器都沒有的土著人看見登陸艇和吉普車上岸時候的驚訝表情吧。這些科技已經超越了他們所認知的神所能做到的事情。用人類學上最近很火的「嚇尿指數」來形容，這些人可是真的被嚇尿了。隨後，美軍在一些地理位置良好的島嶼上，平整地面造了一些野戰機場。土著人就在邊上圍觀。他們世世代代都在試圖剷平作為耕地的山地，新來的神們用一個大金屬盒子跑一圈就平了。更加堅定了土著們認為美軍是神仙的想法。

機場完工，又有無數的飛機轟鳴著每天起起落落，比他們能夠想像的鳥人還要自由。土著原有的拜物教徹底崩潰。他們意識到，與其向那個虛無縹緲的神祈禱，還不如拜一拜這些實實在在的神。他們開始把原本供奉給神明的大魚、水果、花圈贈送給美軍。收到饋贈的美軍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成為了神祗，便把一些多餘的軍裝、罐頭、刀具、藥品送還土著人。等到日本投降、二戰結束，太平洋上的臨時機場失去了作用，美軍開始準備撤離。作為財大氣粗的代表，美國人在有意無意間直接丟棄了一些物資，留給了島民。這些物資比之前贈還的東西還要多。嘗到甜頭的土著人就坐在村口天天盼日日盼，等待著美國人再回來送他們東西。

如泣如訴的盼望之中，美日之間血腥慘烈的戰爭似乎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如果告訴這些土著正是因為這樣一場戰爭才有人送物資上島，他們會不會發展出拜火教這樣的二元神論宗教呢？等到50年代，神明已經離開五個年頭了。文化較發達的太平洋土著也有根據月相盈虧或是星辰轉移的曆法，他們開始意識到神明已經很久沒來了。對於一個還沒有擺脫神話文化的文明來說，所能想到的解釋恐怕可就是自己的祈禱還不夠虔誠。

村裡的智者開發出了一整套完整的祭祀儀式。從怎麼穿美軍留下的軍裝、怎麼學美軍升國旗、怎麼為神明表演舞蹈和體操，應有盡有。從這個角度來說，亦步亦趨、三牲貢祖的中國人；高唱聖歌、手劃十字的歐洲人或是三拜九叩、頭戴白帽的穆斯林恐怕還沒有這些土著虔誠呢。為了讓年輕人接受這種宗教信仰的解釋力，很多新興的宗教頭目為這一系列祈禱許下了大願。最為著名的是索羅門群島上的解釋：會有那麼一天，海浪衝上島嶼毀掉所有的村莊，大鐵船滿載著祖先和物資會再次來到島上。這樣的解釋，是不是很像西方宗教的最終審判？可見人類對於宗教未來的想像力是共通的。

不知應該認為是一種幸運還是一種不幸，南太平洋上各個小島的土著們是人類文明史上唯一一群見到過自己所崇拜的神祗的人。但是這些他們引以為神明的存在，只是在一個特定的歷史窗口來看了他們一下，然後就消失不見，再也不出現了。留下這些不明就裡的土著每天傻傻地等。今天的南太平洋土著們，已經大多知道了那些被老人們神化的東西究竟是些什麼。這些被碧藍海洋包圍的可愛小島，每天都要接待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白人早就是司空見慣的存在，連亞洲面孔也不再新鮮。

不過也許，當你駕著舢板離開旅行團安排的路線，就會漂流到一個尚未開化的島嶼上。但是究竟是被土著用珠寶貢品供奉起來還是變成人牲吃掉，可就全憑運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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