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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中國大師恩怨錄︱書房記

章太炎的舉動與打扮十分離奇。他經常穿長袍,外面罩上和服,頭髮留五寸許,左右兩股分開梳理,下垂額際,不古不今,不中不西。蔣維喬(清末至民國時期氣功學家)曾與他同住一屋。一天蔣維喬看見章太炎有一張寫給汪允宗(曾與于右任等人創辦上海《神州日報》)的紙條:「今已不名一錢,乞借銀元兩枚,以購香煙。」蔣維喬笑著對章太炎說:「既已向人借錢,曷勿多借幾元?」章太炎則回答:「此君只有兩元之交情。」


百年中國大師恩怨錄︱書房記


章太炎的弟子黃侃自命為風流人物,玩世不恭。他在北京住在吳承仕(亦為章的弟子)的一所房子中。本來挺好的朋友後來不知怎麼鬧翻了,吳承仕叫他搬家。黃侃在搬家的時候,爬到房子的樑上寫了一行大字:「天下第一凶宅」。

有一段時間劉師培失業在家,黃侃向蔡元培推薦他到北大任教。蔡元培以劉師培曾經依附過袁世凱不肯聘任,黃侃堅持說:「學校聘其講學,非聘其論政。何嫌何疑?」最終蔡元培接受了黃侃的意見。


譚鑫培的戲風靡北京,各大學多有譚迷。一天課間休息,教師們閑話譚的《秦瓊賣馬》,胡適插話:「京劇太落伍,用一根鞭子就算是馬,用兩把旗子就算是車,應該用真車真馬才對……」在場者都靜聽高論,無人說話。只有黃侃立身而起,道:「適之,適之,那要唱武松打虎怎麼辦?」


1985年11月,宗璞曾經打電話邀請梁漱溟出席她父親馮友蘭的壽宴,誰知道作為老友的梁漱溟一口回絕,在給馮友蘭的信上連馮友蘭的姓名都不願寫,即無上款。信中直言:「尊處來電話邀晤,我斷然拒絕者,實以足下曾諂媚江青。」


齊白石家裡人口多,每天煮飯的米都是他親自量,用的是一個香煙罐頭(盒)。「一下、兩下、三下……行了!」――「再添一點,再添一點!」――「吃那麼多呀!」有朋友曾提出把齊白石接出來住,這麼大歲數了,不要再操心這樣的家庭瑣事了。老舍知道了,攔住了說:「別!他這麼著慣了。不叫他干這些,他就活不成了。」

艾青多次陪外賓去訪問齊白石。有一次,齊白石很不高興,艾青問他為什麼,他說外賓看了他的畫沒有稱讚他。艾青說:「他稱讚了,你聽不懂。」齊白石說:「我要的是外賓伸出大拇指來。」


五四前不久的一天,陳獨秀在朋友家裡,看到了沈尹默寫的一首五言古詩,便問沈尹默何許人。第三天,陳獨秀到沈尹默的寓所拜訪,一進門,就大聲說:「我叫陳仲甫,昨天在劉三(劉三原名劉季平,為當時頗有名望的文人,與陳獨秀友善)家看到你寫的詩,詩做得很好,字其俗入骨。」沈尹默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從此就更加發奮鑽研書法。


1914年,康有為作了著名的《物質救國論》一文,正好撞在辜鴻銘對「中體西用論」所慣持批評的槍口上。據胡適記述說,辜鴻銘同他談起孔教會時,曾大罵「陳煥章當讀著『陳混仗』」,又罵以聖人自居的康有為根本不懂孔子,連拜孔子的資格也不配有:「監生拜孔子,孔子嚇一跳;孔會拜孔子,孔子要上吊。」


(註:1912年10月7日,康有為授意其學生陳煥章等在上海成立「孔教會」,以「昌明孔教,救濟社會」為宗旨,實則是反對革命,力圖復辟清室。並希望其成為「國教」――一個宗教實體,把孔子作為中國儒教的教主,以對應西方國家的基督教、天主教等。)


老舍在北京教育會做文書時,同時在第一中學兼任兩小時國語,每月收入四十幾元。除奉母自瞻以外,還要到燕京大學去念書。但他艱苦掙扎,謝絕各方的引誘。一天晚上,羅常培去教育會會所看他,老舍含淚告訴他:「昨天把皮袍賣掉,給老母親添制寒衣和米面了。」羅常培說:「你為什麼不早說?我還拿得出這幾個錢。何必在三九天自己受凍?」老舍答道:「不!冷風更吹硬了我的骨頭!希望實在支持不下去的時候,你再幫助我!」

1934年的一天,山東大學請老舍作學術報告。老舍講到作品中人物形象的塑造時,說:「一般文藝作品中的壞人形象大都是腦滿腸肥、一臉橫肉的大胖子。」第二星期的學術報告,走上講台的是一個比較粗大的白胖子,西裝革履,舉止穩重,看來頗有幾分洋紳士派頭。這就是山大外文系的系主任梁實秋。他針對老舍上周所講的壞人形象問題,振振有詞地說:「就我個人所知,中外文學作品中的壞人都是些瘦子,脖子細得像猴兒子一樣……」


1956年北京金秋的一個下午,陽光燦爛,周總理在中南海紫光閣召見了一批作家和文藝家,老舍在座。老舍在會上談到自己想到新疆石河子軍墾農場去住些日子。周總理表示異議,老舍年紀大些,邊疆地區條件比較艱苦,怕他不適應。周總理感覺自己打斷了老舍的話,表示歉意,要老舍繼續把話說下去。老舍提高了聲音:「話都給你說完了,我還說什麼!」周總理深深地望了老舍一眼,微微一笑。他很了解老舍這個耿直的脾氣。


北伐勝利之後,一天,在蔡元培家裡,傅斯年和幾個同學都喝了點酒,蔡元培喝得更多。傅斯年就肆口亂說:「我們國家整理好了,不但要滅了日本小鬼,就是西洋鬼子,也要把他趕出蘇伊士運河以西,自北冰洋到南冰洋,除印度、波斯、土耳其以外都要『郡縣之』。」蔡元培聽到這裡,不耐煩地、聲色俱厲地說:「這除非你作大將。」見先生如此神情,傅斯年的酒馬上就醒了。


四十年代,傅斯年幹得最漂亮的事情,是先後趕走了孔祥熙和宋子文兩任行政院長。蔣介石為了平息此事,曾請傅斯年吃飯,並說:「你既然信任我,那麼就應該信任我所任用的人。」傅斯年說:「委員長我是信任的,至於說因為信任你也就該信任你所任用的人,那麼砍掉我的腦袋我也不能這樣說。」


百年中國大師恩怨錄︱書房記

傅斯年經常向羅家倫誇讚自己的夫人大綵的小品文如何好,小真書(即小楷書)寫得如何好,說得津津有味。一次羅家倫和傅斯年開玩笑說:「大綵賞識你,如九方皋相馬。」傅斯年大怒,要來扑打羅家倫。當傅斯年對羅家倫盛誇自己的兒子仁軌如何聰明時,羅家倫笑著說:「犬父竟有虎子。」傅斯年卻為之大喜。


北平解放後,北大教授馮至和季羨林在這考驗的關頭都留了下來,從此他們一起共度了一段歡喜、激動、興奮和甜美的日子。然而跟著來的還有長達40年的開會時期。五十年代的一次會議上,周揚笑著對馮至和季羨林等人說:「國民黨的稅多,共產黨的會多。」馮至也套用李後主的詞說:「春花秋月何時了?開會知多少!」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陳寅恪在德國留學。一天晚上在一家華僑開的飯館裡,他無意中和周恩來、曹谷冰(曾任大公報經理)等三人相遇,同在一桌吃飯,由於政見不同,彼此爭論起來。周恩來很雄辯,曹谷冰等人都說不過他。曹谷冰惱羞成怒,動手就打,竟同時連陳寅恪一起打。陳寅恪和周恩來一同退入老闆娘的住房,從裡面鎖上門,直到曹谷冰等人走後才出來。陳寅恪笑著說:「沒想到他們竟把我也當作了共產黨。其實我那天什麼也沒有講,只是聽他們辯論。」


有一段時期,戴季陶想到美國去讀書,托蔣夢麟向孫中山請求。孫中山說:「老了,還讀什麼書。」蔣夢麟據實報告戴季陶。戴季陶就自己去向孫中山請求,孫中山說:「好、好,你去。」一面抽開屜斗,拿出一塊銀洋給戴季陶說:「這你拿去作學費吧。」戴季陶說:「先生跟我開玩笑吧?」孫中山說:「不,你到虹口去看一次電影好了。」

廈門大學校長林文慶博士,包括福州話、廈門話和北京官話在內,能說十多種語言,照「草上之風必偃」的邏輯來說,在當時廈門大學中是具有濃厚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氣息的,魯迅於是在1935年11月寫的一篇《理水》中說,文化山上,聚集著許多學者,「只聽得上下在講話:『古貌休!』『好杜有圖!』『古魯幾哩……』『OK!』」


對於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傲」,唐德剛有一段總結:「乍聞之下,我們會覺得康有為害了自大狂。其實非也。這是我國傳統知識分子的通病。傳統儒生治學有了自信心,往往就有『以天下為己任』的自大心理――一種捨我其誰的個人英雄主義。我們中國知識分子幾乎全是個人英雄的『單幹戶』和『個體戶』。他們真要中了頭獎,當了『總統』之類的,未有不是『獨夫』的。得不了獎,齎志以歿的,也不甘心與草木同朽。他們還是要以『帝王師』自詡。大家都有『捨我其誰』的抱負,誰也不會想到『以天下為「公」任』」。


1936年,魯迅逝世,郭沫若題寫輓聯:「方懸四月疊墜雙星東亞西歐同殞淚,欽誦二心憾無一面南天北地遍招魂。」


1940年,蔡元培逝世,周恩來輓聯:「從排滿到抗日戰爭,先生之志在民族革命;從五四到人權同盟,先生之行在民主自由。」


吳宓乍聞羅家倫要來清華,「頗不舒」,因為就在前兩天,吳宓私下裡還大罵「彼胡適、羅家倫之流排除異己,以邪說曲學召世惑眾」,這會兒哪能不緊張呢――「慮羅氏不能容我」。於是吳宓找楊振聲刺探風聲,聽說「羅家倫氏托其致意於(吳)宓,願在校合作,勿萌去志。羅君不以個人意見為好惡」。吳宓心仍不敢放下:「羅君他日在此穩固,不能排宓」,無奈何「與之委蛇」吧,就對楊振聲表態,「自願與之合作」。


百年中國大師恩怨錄︱書房記


畫家錢化佛是章太炎家的常客。一次錢化佛帶來一包紫黑色的臭鹹蛋,章太炎見了欣然大樂。他深知錢化佛的來意,便說道:「你要寫什麼,只管講。」錢化佛馬上拿出好幾張斗方白紙,每張都要寫「五族共和」四個字,而且要用「章太炎」三個字落款,不要用「章炳麟」。章太炎不出一聲,一揮而就。隔了兩天,錢化佛又帶來一罐極臭的莧菜梗,章太炎竟然樂不可支,又對錢化佛說:「有紙只管拿出來寫。」錢化佛仍然要他寫「五族共和」四字,這回章太炎一氣呵成寫了四十多張。後來錢化佛又帶了不少臭花生、臭冬瓜等物,又寫了好多張「五族共和」,前後共計有一百多張,章太炎也不問錢化佛用處如何。章太炎的弟子陳存仁和錢化佛極熟,問他何故。錢化佛告訴陳存仁:「三馬路一枝香番菜館新到一種『五色旗』酒,是北京歡場中人宴客常見的名酒,這酒倒出來時是一杯混濁的酒,沉澱了幾分鐘,就變成紅黃藍白黑五色的酒,此酒轟動得不得了。」於是錢化佛念頭一轉,想出做一種「五族共和」的屏條,漢文請章太炎寫,滿文請一位滿族人寫,蒙迴文請城隍廟一個寫可蘭經的人寫,藏文請一個紙紮鋪的人寫,成了一個很好的屏條。裱好之後,就掛在番菜館中,以每條十元售出,竟然賣出近百條,錢化佛因此多了一大筆錢。


1901年6月12日孫寶碹在日記中記下:「枚叔(章太炎)輩戲以《石頭》(《紅樓夢》)人物比擬當世人物,謂慈禧為賈母;光緒為寶玉;康有為為林黛玉;梁啟超為紫鵑;榮祿和張之洞為王熙鳳;錢恂(錢玄同弟,為張之洞幫辦洋務――編者注,下同)為平兒;樊增祥和梁鼎芬(二人皆為張之洞的弟子)為襲人;汪康年為劉姥姥;張百熙(清末政治家、教育家、管學大臣,負責重建京師大學堂)為史湘雲;趙舒翹(刑部郎中、依《辛丑條約》被處死的「首禍」)為趙姨娘;劉坤一(兩江總督)為賈政;黃遵憲(湖南按察使,曾協助巡撫陳寶箴創辦新政)為賈赦;文廷式(支持康有為發起強學會)為賈瑞;楊崇伊(李鴻章的親家,屬於「後黨」)為妙玉;大阿哥(溥俊,戊戌政變後慈禧欲廢光緒而立他為皇帝)為薛蟠;瞿鴻璣(和袁世凱鬥法落敗,被放歸原籍)為薛寶釵;蔣國亮(育才館漢文教習)為李紈;沈鵬(著名書法家)、金梁(曾上書殺榮祿)、章太炎為焦大……」


戊戌政變之後,康有為周遊歐美,對近代物質文明更加傾心,主張「物質救國」,也就是主張中國仿造資本主義。他甚至比附基督教在西方文明中的國教角色,倡導孔教。梁啟超言:「吾中國非宗教之國,故數千年來,無一宗教家。」康有為不同意此種說法,認為「謂宗教必言神道」者乃「奇愚」。因為康有為所言的宗教,其意甚寬:「夫教之為道多矣,有以神道為教者,有以人道為教者,有合入神為教者,要教之為義,皆在使人去惡而為善而已。」


選自《百年中國大師恩怨錄》


程丕來 編著,中國青年出版社2008年版


延伸閱讀:人的眼睛相當於什麼樣的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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