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事帖》的動心之處

易如

以散文著稱的唐宋八大家之一曾鞏，大概不曾想到，自己的一封僅124字的手書會「一字千金」，被拍出2.07億元的高價。幾天前的中國嘉德「大觀——中國書畫珍品之夜」專場拍賣，曾鞏的《局事帖》伴隨著天價的標籤瞬間走紅。其實，拍賣高價的熱鬧背後，《局事帖》的書法之美，其流露的人生坎坷和歷史片刻，更值得我們細細品味。

曾鞏並非書法家，實際上，他一生勤於學問，也不大可能在書法上用力太多。但他卻是個金石碑拓收藏家，曾收藏拓片有500張之多，雖然主要是用作研究歷史，但反覆展對，古人的書藝自然入目。況且，古代文人常常文史書藝不分家，曾鞏「生而警敏，讀書數百言，脫口輒誦」，這樣一個過目不忘之人，讀書多，修養好，古拓書法必能融通於胸中。

中國嘉德顧問、資深書畫專家尹光華認為，《局事帖》字形修長，筆畫勁挺，明顯帶有歐陽詢及鍾紹京小楷的格局與筆意。而為曾鞏編寫《年譜》的朱熹則說：「歐公文字敷腴溫潤，曾南豐（曾鞏）文字又更峻潔。」可惜，「更峻潔」的曾鞏遺墨渺然，就連一直推崇他且距其年代尚不遠的朱熹，竟也50年間才得一見其真跡手墨。

為何如此？原來，曾鞏自捲入黨爭並因之外放，十多年中為求自保幾乎不再與人通信，更不主動給京中舊友通信。後來有幸返京，則專註於國事，為整朝綱、除弊政出謀劃策，僅在任中書舍人的百餘日，就書寫有制誥、詔、策200餘首。如此一心國事，私人通信自然無暇顧及。

「簡嚴靜重，蓋亦如其為文也。」這是朱熹見到曾鞏真跡時的評說。而在900多年後的今天，社科院歷史所隋唐宋元研究室研究員江小濤看到《局事帖》，評價也是「整飭，比較嚴謹，包括他的作品少，跟他的文人做派很有關係，他雖然是一個偉大的文學家，也是一個有非凡行政才能的人，但是他是不虛華的一個人。」兩個前後相隔幾百年的人，一見曾鞏手墨，都覺字如其人，亦如其文，這便是文人書法的妙處了。

《局事帖》是曾鞏寫給「無黨鄉賢」的一封回信，那麼其字裡行間的信息就更加豐富。

從信的內容可知，此時曾鞏外放已久，希望借「鄉賢」之力改變現狀。而據尹光華考證，這封信的書寫日期竟可以具體到年月日，這在宋代書法中實在難得。原來，書信末行對收信人的稱呼為「運勾奉議無黨鄉賢」，其中的「運勾」、「奉議」均為「無黨鄉賢」的官職，而「奉議」這一官名，因避宋太宗趙匡義名諱，從太平興國元年（976年）起改稱「奉直郎」，直至元豐三年（1080年）九月官階改制，才恢復這一官職。據此，書信只能書於元豐三年九月或九月以後，再加上當年十月二十六日曾鞏已結束外放生涯的歷史，且信末寫明「二十七日謹啟」，信的日期只能是元豐三年九月二十七日。

回望歷史，此時的曾鞏已經62歲，事實上三年後他便去世了。一個滿心治國平天下的文人志士，時日不多，仍在外放中……知曉這些，《局事帖》中急於改變現狀的焦灼、苦悶之感便躍然紙上了。而若將目光從曾鞏個人身上稍稍移開，其早年捲入的黨爭，北宋末年的社會現實，也不難窺見一斑。

在中國藝術研究院書法研究室主任任平看來，曾鞏是個地地道道的文人，《局事帖》則是典型的文人書寫狀態，那麼就不能完全用書法藝術價值去評價。確實，《局事帖》中浮動的人生坎坷、胸中大志以及歷史片刻，才是最令人心動之處。

也難怪，一向矚目油畫藝術品的收藏家重金拍下《局事帖》這幅古代書法作品時，中央財經大學拍賣研究中心研究員季濤認為值得深思，至少，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了古代書畫的歷史、文化和藝術內涵。正如嘉德中國古代書畫總經理欒靜莉所言，「古代書畫好才說明這個市場真的好了起來，因為它是中國文化傳承很重要的一個部分。」

（責編：tib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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