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圖》及其世界影響
文程民生
原文載《歷史與社會文摘》2016年第1期，注釋從略。
藝術史
《清明上河圖》及其世界影響
程民生
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為北宋風俗畫代表性作品，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和藝術水平，是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其名氣、地位之高，使得歷史學界、美術界、文物界、建築界以及眾多的業餘愛好者都在研究它。但是，研究成果多，問題同樣也很多，原因有兩點：第一點是直接的、可靠的史料極少，第二點是間接的、不可靠的資料雜亂。《清明上河圖》的各種版本甚多，有關文字記錄經常混攪，以假亂真，難以辨別。
關於《向氏評論圖畫記》
《向氏評論圖畫記》一書最早著錄張擇端與《清明上河圖》的信息，可惜的是該書早已失傳，我們只能從張著的跋文中，獲悉一些有關情況。首先要解決的是《向氏評論圖畫記》的相關問題。
1.《向氏評論圖畫記》是何人、何時的作品
關於《向氏評論圖畫記》，並無直接史料，只能從外圍的間接史料入手。南宋時期的宋神宗向皇后，為宋真宗朝名相向敏中的曾孫女，其家族在北宋百餘年間飽享榮華富貴，也就有了足夠的財力、人力和人脈、時間搜集書畫，加以「三世好古」，遂成收藏世家。可以確定的是，僅吳興向氏就有「名畫千種，各有籍記，所收源流甚詳」「畫目二大籍」，《向氏評論圖畫記》無疑是欽聖皇后向氏家族的作品。《向氏評論圖畫記》出於向氏後族、其成書於北宋末年。本文則認為，此書與吳興向氏無關，早在向氏南遷前就有此書，作者應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而是隨著藏品的逐漸增添而不斷補充。原因在於：一是南宋時已經流入北方金國，二是吳興向氏百餘年藏品變化以及隨之記錄的文字應是另一部書籍。
2.《向氏評論圖畫記》及《清明上河圖》何時流入金國
張著的題跋文字中提到《向氏評論圖畫記》《清明上河圖》當時均在金國。那麼，此畫、此書是何時流入金國呢？最大可能是在靖康之變後南宋初年被金兵掠奪，帶到北方。具體應是向氏家族中的「子」字輩。南宋初年向氏家族的「子」字輩的大人物中，有四人可能性最大。向家弟兄四人均為有較高地位的朝廷命官，也是向家這一代的佼佼者和繼承人，《清明上河圖》以及記載、評論《清明上河圖》的《向氏評論圖畫記》當在其中一家，並被金兵掠去。
《清明上河圖》作者以及創作年代
張擇端是「東武人」。「東武」是漢代地名，在宋代即京東東路密州的州治所在地諸城縣。宋代京東文化特點是偏重於源於本地的傳統儒家經典，北宋中期，京東湧現出許多以豪放而不得志為特點的文人，透露出京東文化沒落的端倪。遊學京師是時代的潮流，開封是士子成才的最佳起點，是科舉考試最好的複習天堂。張擇端到開封遊學的目的就是要通過科舉進入仕途。然而，這條路沒有走通，轉向走另外一條道路：從事繪畫。
除了地理環境、科舉基礎外，從京東到開封遊學的經歷更是至關重要。反映社會的藝術作品一般都會帶有時代的印記，社會生活的巨大變化一定會引起藝術家的強烈興趣，並體現在作品中。宋代開封城是中國城市史上由「古典型」轉變為「近代型」的開端，最突出的特徵就是城市格局由「封閉式」轉變為「開放式」。《清明上河圖》就是新型城市的產物。
關於《清明上河圖》創作時間，有「北宋說」「南宋說」「金代說」。其中「南宋說」「金代說」多屬猜測，論據偏頗，難以成立。根據圖中事物的年代考證，是有益的探索，但前提有誤。《清明上河圖》只是一幅風俗畫，既不可能反映那個時代所沒有的東西，更不可能面面俱到完全寫實。它反映的不是某一實際的場景，只能是現實的集萃與藝術的想像。根據前文以及學界多家的論述可以確認：《清明上河圖》創作於北宋後期的開封。
《清明上河圖》的巨大影響
《清明上河圖》問世以來產生巨大影響：一是隨時間推移如同江河一樣越來越大，二是遠遠超越了繪畫。
1.開創模仿熱潮，推進市肆風俗畫發展
該圖感染力強，欣賞價值高，深受世人喜愛，因而自古以來臨摹該圖之風極盛，形成一股《清明上河圖》熱。其中有摹本、有仿本、有臆造本，許多本子有所創新，把宋代開封、明清的江南市景、北京風貌等，都以《清明上河圖》的形式展現，將市肆風俗畫不斷推向高潮。《清明上河圖》提出了一個開放性的題目，供世人任意揮灑，成為市肆風俗畫的源頭。現今流傳在世界各地的《清明上河圖》多達數十種，僅2000年北京故宮博物院舉辦的「《清明上河圖》特展」上，就有７件藏品同時呈現在觀眾面前。
2.成為風俗長卷的代表和市井繁華、全景式作品的形容詞
「《清明上河圖》熱」不僅表現在模仿畫作，更成為風俗長卷的代名詞。其獨特性和知名度，從一幅畫的名稱變化成為形容詞。《清明上河圖》早已不再是一幅圖畫的名稱，而是風俗畫和長卷的代稱，甚至成為市井繁華的別稱、形容詞。
3.衍生品層出不窮，形成文化產業
「《清明上河圖》熱」的文化價值遠遠超越了繪畫界，也遠遠超越了藝術界乃至文化界，衍生品層出不窮，形成文化產業，創造了巨大財富。更為突出的是其猶如神話般地走出畫面，在香港、杭州、開封、諸城等許多地方落地生根，再現輝煌，還有更多的「清明上河街」。總的來說，以《清明上河圖》搭台，旅遊經貿唱戲，成為經典的文化產業鏈。
4.代表國家走向世界
以「城市讓生活更美好」為主題的2010年上海世博會，中國館以「城市發展中的中華智慧」為主題，在館內最核心也是最高的49米層展區北面，主題是「智慧長河」，即《清明上河圖》投影版，並有時間變化和人物行動，成為最熱門的「鎮館之寶」。2012年1月，「中日邦交正常化40周年紀念展」之「國寶觀瀾——故宮博物院文物精華展」在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舉行，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首次在國外展出。展出期間，參觀者超過10萬人。真跡返還之後，觀眾欣賞摹本的興趣依然不減，總計達到25萬人次。《清明上河圖》在海外的名氣並不輸於中國，西方漢學家上課的第一天，常喜歡從它入手來形象地解讀古代中國。《清明上河圖》是不需要翻譯的中國城市元典，已成為中國的文化符號和歷史城市符號，充分反映了北宋開封的歷史地位和深遠的世界影響。
5.成為當代和諧城市的代表
近年來，《清明上河圖》不斷被當作當代和諧城市的代表，用作不滿城市管理的反襯背景。圖中的熙熙攘攘與和諧是當代的理想，是中國夢的平民版、中國夢的城市版，也成為海外城市發展的榜樣。《清明上河圖》是千年之前的城市建制、景觀氛圍，是未來城市神往的模本，其生命力之強大，實在出乎意料。在越來越多的高樓空間擠壓下，在越來越多的浮躁中，該圖彷彿是人類返璞歸真的精神家園。
6.學術研究持續不斷
自該圖被重新發現以來，一直是學術界的熱門話題，在美術界、史學界都有大量論著。據不完全統計，當代大陸地區以及港台、海外學者直接研究的專著有28部，論文有300餘篇，間接以及涉及者不計其數。《河南大學學報》在20世紀80年代還專門開闢了「《清明上河圖》研究」專欄。相應的是召開學術研討會，2005年10月，北京故宮博物院召開「《清明上河圖》及宋代風俗畫國際學術研討會」，大陸以及港、澳、台地區和美國、日本、加拿大的37位歷史學家、美術史學者、建築學專家就該圖的傳承、著錄、定名、作者等方面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探討，將《清明上河圖》的研究推向高潮。在這個研究熱潮中，實質上形成了一個專門的學問，應該稱之為「清明上河學」。
最早也是當時唯一記錄《清明上河圖》的《向氏評論圖畫記》一書，是北宋末期的著作。《清明上河圖》創作於北宋後期的開封，是北宋時期近代城市形成的產物，靖康之難中被金軍掠奪至北方。該圖的創作、流傳頗具傳奇色彩，而其影響更是奇蹟，產生了巨大的經濟、文化、精神效益。《清明上河圖》不再是一幅畫，一種美術形式，而成為一個文化符號，社會現象，一種嚮往。其魅力、張力，在公眾與學界的影響之深廣，是其他任何繪畫作品所無法比擬的。對中國而言，具有名片性；對當代而言，具有元典性；對開封而言，具有標誌性。所有這些，可概稱之為「《清明上河圖》現象」。這一現象貫通古今，最大限度地弘揚了中華文明。而其根源，則是所反映的宋代開封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狀態和商業的繁華。（完）
作者單位：河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摘自《河南大學學報》2016年第1期，原文約17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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