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馬話西遊——風流老君的一聲嘆息
大人物的感情生活總能牽動人民群眾的極大關切，紅孩兒因其法力高強、氣焰囂張，被硬生生戴了一頂道祖私生子的帽子。想來道祖很鬱悶，這種事大體不能出面解釋，所謂解釋就是掩飾，必然越描越黑，最終被坐實。
隨著鐵扇公主全家皈依佛門，老君可以鬆口氣了。不過，緋聞這東西就好像乳溝，只要願意擠，總是會有的。就在道祖精神一振的時候，他的另一個緋聞女友又浮出了水面。
緋聞中的感情故事，若非浪漫，必然齷齪，所幸這個故事屬於前者。那是在鴻蒙初開的上古時期，世間的主宰是各種神獸，如同後來的人類一樣，神獸們也在進行著殺戮征服和纏綿悱惻兼而有之的生活。其中的一個異類，美白勝雪，鍾靈毓秀，狀若狐狸，生有九尾，後世稱之為九尾狐。
這九尾狐善化美女，嬌媚入骨，儀態萬方，不可名狀，遂被奉為美神，坐享圖騰供奉。據傳，大禹之妻女嬌、后羿之妻純狐，皆為九尾狐之後。惜乎紅顏易老，萬種風情的九尾白狐終不免「麵皮紅潤皺紋多，牙齒稀疏神氣壯；貌似菊殘霜里色，形如松老雨余顏」。
對於這幾句描述，各位是否覺得面善？沒錯，這個老貨就是壓龍山壓龍洞的洞主老妖，被平頂山蓮花洞的金角銀角兩兄弟稱為老娘的九尾狐。
小妖拜老妖為乾娘，本是稀鬆平常之事，不足深究。然則這金角銀角卻不是尋常妖怪，而是道祖老君的金銀童子。所謂宰相的家人七品官，這兩個童子貼身隨侍老君，在三十三重離恨天上居住了N多年，燒火煉丹不計其數，必是位不高而權重、財不大而氣粗的心腹大人角色。這樣的人物，恐怕許多天界神仙也未必放在眼裡，卻恭恭敬敬地跪拜一個老狐狸做乾娘，對此若無疑心，教人情何以堪？
更可怪者，金角銀角奉命下界，盤踞老巢平頂山阻止唐僧取經，持有超級法寶若干，偏生那本是老君腰帶的幌金繩，卻在九尾老狐手中。為了借用幌金繩，金銀饅頭不惜與之分享唐僧肉，可見幌金繩之物權，此時已歸老狐狸所有，金銀童子心知肚明，且心服口服。
區區一條腰帶能說明什麼問題？我們不妨參照一下其他名著。《金瓶梅》中西門慶用汗巾擦淚，疼惜李瓶兒；《紅樓夢》里賈寶玉和蔣玉菡一見鍾情，互換汗巾為信物，並藉此埋了「堪羨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的伏筆。
汗巾就是腰帶，嚴格點說是內褲腰帶，因其寬大柔適如毛巾，有擦汗吸汗的功用，故名汗巾子。老君的這根腰帶自稱是「勒袍的帶」，似乎不是underwear，但也絕不會是麻繩之類的質地。風流教主寬袍緩帶，斷斷不可能用一根麻繩束腰，那也太失偶像范兒了。
雖然言之鑿鑿，終究只是臆測，道祖和老狐的曖昧，到底也只是曖昧而已。不過，以老君的道祖之尊，如果真的和這個形如老松、貌似殘菊的老狐狸有染，只怕道祖也唯有暗自感傷，嗟噓自嘆了。
同為道教大佬，玉帝身為皇帝，三千佳麗自不待言；即使如奎木狼這等小凱子，偶爾犯一下色戒，下界玩一遭，不過是帶薪停職，略示小懲也就罷了；最不濟者，如豬八戒之流，為了一親嫦娥芳澤，下界勞改，也不礙其二妻之樂，齊人之福。至於妖魔、凡夫，更可以為所欲為，大暢所欲了。
「聖人可悲！聖人可悲矣！」老君或許時常以此自傷。身為道祖，堂堂皇皇，萬神敬仰，老君可謂是享盡殊榮富貴。然不足者一：不可以真性情悅己。
身為開天闢地的老祖，懷有通天徹地的神通，老君也有凡夫的一面。況且，道家以養生煉丹為能，老君之體質自是異乎常人，其精壯無比，可想而知。以老君之格調品味，談天說地，妙演萬家，身受億萬粉絲癲狂追捧，卻無紅顏知己一人，其繁華之下的孤寂，自不待言。
高處不勝寒。聖人既居道統之巔，不得不以道統為范，萬千粉絲的目光，也是千萬毒刺鋒芒，時刻尋隙而入，少有差池，祥光霞瑞即刻化為污濁髒水，頃刻間便會滾滾而來，將其徹底湮滅。若如此，所滅者遠非聖人一人，道統之下的聖人門徒皆無噍類也。每每思念至此，老君不免心中暗顫，那精壯的身體並蓬勃的春思隨即冰凍如死，唯有默默地燃起一爐香，滿面聖潔地暗自罵娘。
雖然，天性豈可久違？人之慾望如滔滔洪水，可導而不可堵。至尊聖人所能為者，退而求其次，以至再次……無非委曲求全也。我等凡夫不知天神之事，但見人間古今，有貴族狎女僕者，有神甫通修女者，有貴族犯亂倫者，有名家委暗娼者……其行固可鄙，其心或可憫。
遙想老君當年，身處鐵扇緋聞而俯仰自得之時，當有一聲嘆息：「老子倒情願和這羅剎女做成，卻不比那老狐狸強出百倍！」
（史馬老師將於五月末推出以西遊記原著為模板的長篇連載小說《大聖心猿》，敬請期待！）
【作者簡介】
史馬廣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協會會員，溫哥華大華筆會會員，溫哥華至善中文學校教師；微信自媒體「國學微講堂」公眾平台主講人；著有《史馬老師講國學》系列叢書，獲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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