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中最著名的阻擊戰：13天的慘烈鏖戰

抗美援朝中最著名的阻擊戰：13天的慘烈鏖戰

解放軍十大鐵血阻擊戰之九：鐵原阻擊戰

光亭

摘要：抗美援朝戰爭第五次戰役中，志願軍第63軍在漣川鐵原地區進行了長達13天的慘烈阻擊戰，成功地遏制了「聯合國軍」的猛攻, 穩定住了岌岌可危的戰線，為主力後撤和二線部隊建立起堅固的防線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圖1：反映鐵原阻擊戰的繪畫作品

臨危受命的阻擊

1951年4月下旬，志願軍發動第五次戰役，到5月下旬轉入防禦並相機後撤。但「聯合國軍」發現志願軍撤退跡象後立即投入4個軍13個師，對志願軍展開了大規模的反擊，特別組織了多支由摩托化步兵、炮兵和裝甲兵為核心的特遣隊，長驅直入，妄圖分割、包圍、圍殲志願軍部隊。當時「聯合國軍」主要分三路進攻方向，其中右路為美軍第1軍（轄騎1師、第25師）、英軍28旅、英軍29旅、韓軍第1師、加拿大旅，在戰線右翼延海岸一側向議政府-漣川-鐵原公路推進，目標是志願軍後方的重要樞紐鐵原。志願軍總部對於「聯合國軍」這種全新的作戰形式沒有足夠估計，導致撤退組織出現很多漏洞，甚至部分部隊遭到合圍，特別是在戰線中部出現了巨大缺口，形勢岌岌可危。為堵住這一缺口，志願軍總部急令正後撤到鐵原附近的63軍立即在漣川至鐵原一線展開，在正面寬約25公里縱深約20公里地段組織防禦，務必要阻擊「聯合國軍」15天，為二戰部隊組織起有效的防禦戰線贏得時間。

圖2：在志願軍開始轉移後美軍立即展開了大規模反撲

鐵原位於朝鮮半島中北部，與金化、平康構成朝鮮戰爭中著名的「鐵三角」地區，這是朝鮮半島北部罕見的平原地帶，漢城至平壤的鐵路和幾條重要公路都在此交匯，是當時志願軍屯集、轉運物資的重要交通樞鈕，也是遏制「聯合國軍」進攻態勢的戰略要地，一旦鐵原失守，志願軍東西線的聯繫就會被割裂，對後方基地甚至是整個戰場局勢造成嚴重威脅，情況萬分危急。面對如此險惡戰局，志願軍總部因此嚴令63軍即使部隊打光，也要堵住這個關乎大局的缺口。

這一任務對於飢疲交加，減員甚重的63軍而言，無疑是十分艱巨的。志願軍63軍前身是抗戰時期冀中軍區主力部隊組建而成的晉察冀軍區冀中（楊成武）縱隊，解放戰爭中改編為晉察冀野戰軍第3縱隊，1948年5月改稱華北軍區第2兵團第3縱隊，1949年2月改稱中國人民解放軍第63軍，下轄第187師、第188師、第189師。

63軍是冀中軍區組建的第一支野戰縱隊，部隊編製中保持著五個老冀中軍區團隊，是華北解放軍中戰鬥力比較強的部隊。1951年2月63軍作為第二批部隊入朝作戰。參加第五次戰役以來，經過連續一個多月的行軍作戰，全軍總人數已經從戰役開始時的約3.6萬人減至2.4萬人，而且糧食彈藥都已經消耗殆盡，在這種情況下要阻擊配備各種火炮1300多門、坦克180餘輛，並有空軍支援的美軍騎兵第1師、美軍步兵第25師、英軍第28旅、英軍第29旅等部共約5萬人，困難可想而知。但63軍軍長傅崇碧深知目前情況緊急，所以還是依然絕然表示即使打到最後一個人也一定堅決頂住美軍的進攻。

圖3：時任志願軍63軍軍長傅崇碧

三個師輪番上陣

面對強敵，63軍根據防禦正面寬、堅守時間長的特點，充分利用有利地形，決定以玉女峰、種子山、德峴洞、仙人峰地域為主要防禦地帶，從南到北構築三道防禦陣地。擺出「倒品字形」防禦陣勢，以187師為右翼，擔任玉女峰以東，漣川至鐵原鐵路、公路以西地域的防禦；以189師為左翼，擔任漣鐵公路以東、漢灘川以西地域；以配屬的65軍194師在玉女峰、內洞、朔寧、下浦地域組織防禦；以188師為預備隊，在鐵原以西靈洞、驛谷川、揪屯裡地域集結待命，並以１個營為反空降預備隊，準備殲滅可能的空降之敵。

6月1日，「聯合國軍」進攻矛頭首先指向了187師防守的漣川山口，企圖奪取漣川兩側有利地形，掩護主力從中間平原地帶突破，直插鐵原。在不足3公里的防禦正面上，就投入了2個師的兵力，在飛機、大炮和坦克掩護下，整連、整營、整團逐次增加兵力輪番猛攻。187師在師長徐信指揮下，依託連夜構築的簡易工事，展開了頑強的阻擊，多處陣地都是要經過反覆爭奪，戰鬥異常激烈……

圖4：志願軍在鐵原的阻擊陣地

戰鬥最激烈的是位於漣川山口的榛田裡北山、新村北山和162高地、167.1高地一帶。這裡是沿漣鐵公路通往63軍防禦縱深的必經之地，堅守在這裡的是561團3營，當面之敵為美軍騎兵第1師的5個營，並配有4個炮兵營以及坦克、裝甲車。3營進入陣地後冒著敵人的炮火完成了戰鬥準備和兵力部署。營長羅金友先派出數個班和戰鬥小組前出，迫敵提前展開進攻，然後以主力利用有利地形節節阻擊。3營接連擊退了美軍兩天的猛攻，第三天美軍改變了戰術，以1個團從左翼突擊，另1個團在坦克配合下迂迴3營側後，3營9連2排傷亡殆盡，陣地失守。美軍因此隔斷了7連和9連的聯繫，危急時刻，561團第二梯隊2營4連投入戰鬥，掩護3營於當晚撤出戰鬥。3營堅守陣地三天四夜為二線部隊建立縱深防禦贏得了寶貴時間。戰後3營被授予「守如泰山」稱號，並榮立集體二等功。

6月2日，美軍又將主攻矛頭轉向了189師的防禦陣地。除以部分兵力繼續進攻187師陣地，集中4個團的兵力，在飛機、大炮掩護下，向189師堅守的第233.2高地和種子山陣地發動輪番攻擊。

189師採取了以山地支撐點式防禦為主的防禦戰術，不拘泥於形成一條完整的戰線，而是將部隊化整為零，以連、排為單位，分別部署在各個關鍵節點，以點代線，同時減少敵密集火力的殺傷。這一戰術就是針對「聯合國軍」非常忌憚遭到側翼攻擊的心理，在沒有消除敵方側翼威脅的情況下，一般是不會輕易向前推進，而是必須先進行拔點作戰，直到完全清除了側後威脅後，一線部隊才會「專心」進攻。這樣就迫使「聯合國軍」必須要逐一清除各個山頭的志願軍防禦，從而贏得最寶貴的時間。

這種防禦戰術，對志願軍來說丟失某一個陣地不會造成全局的崩潰，但拿不下任何一個陣地，美軍的前進路線就可能暴露在志願軍其他陣地的火力之下，在這種情況下，美軍不得不一個一個拔除志願軍的陣地，對於丟失的陣地，志願軍一般是不需要奪回的。但種子山就不同了，海拔665米的種子山位於189師防禦地帶的前沿中部，對於整個防禦正面意義重大。所以當美軍在經過一天的激戰佔領種子山之後，蔡長元師長一反常態，嚴令566團團長朱彪必須組織兵力堅決反擊奪回種子山。當晚，566團在團長朱彪親自指揮下，以1連、3連各抽出一個排組成敢死隊，在團直屬炮火支援下，於3日凌晨發起反擊，利用一條廢棄的坑道作為突擊道路，一舉奪回了種子山陣地。

圖5：對於關鍵的要點，一旦失守志願軍還是會以堅決的反擊予以奪回

6月3日拂曉，美軍第25師3個團在189師正面同時發起多路攻擊，戰況極其慘烈，566團2營幾乎全部犧牲。連189師的指揮所都被美軍炮火直接命中，造成師部隱蔽部被炸塌，多人傷亡，師長蔡長元被人從坍塌的工事里刨出來，全身多處受傷。戰至中午，189師減員已經十分嚴重，所有的營、連都已經沒有了完整的建制，師、團機關和勤務人員全都補充到了一線，即便如此全師總人數只剩下2800人，已經不足一個團了。天黑後傅崇碧軍長命令188師接防，187師縮編為一個團，撤至鐵原以西休整。

189師阻擊了兩天，一個師就只剩下了一個團，但正是以這樣慘重的傷亡，挫敗了美軍連日長驅直入的進攻銳氣，意義重大。

圖6：鐵原地區衛星地形圖，這種連綿的丘陵地形最適合志願軍以點代線的防禦戰術

188師連夜冒雨開赴陣地，接防完畢立即加修工事，修築了大規模的簡易坑道塹壕，以密如蛛網的坑道工事來加大防禦縱深，師長張英輝要求全體指戰員充分發揮我軍近戰夜戰、刺刀見紅的特長和連續作戰不怕疲勞的戰鬥作風，寸土必爭！

6月4日上午，美軍在強大的地空火力掩護下，兵分多路向188師陣地展開了波浪式攻擊。進攻重點是563團據守的法化洞陣地。法化洞陣地位於188師前沿中段，是562團、563團防禦的接合部。守衛法化洞陣地的是563團的1連和8連，面對美軍的猛烈炮火，依託工事躲避炮火，然後放近敵人，與之展開近戰，使美軍的優勢炮火難以發揮作用。但是這種戰術勢必導致嚴重的人員傷亡，戰至下午戰鬥減員越來越大，形勢相當嚴峻。63軍只好將堅守防禦改為機動防禦，天黑後一線部隊開始有計劃地且戰且退，向細柳洞、207高地、北台、古南山二線陣地轉移。

6月5日上午，美軍開始攻擊63軍二線陣地，主攻方向為563團1連2排防守的207高地，2排依託有利地形，頑強堅守了一天寸土未失。6月6日，美軍改變戰術，以一部兵力正面進攻，同時從兩翼迂迴，向207高地發起三路夾擊。激戰至午夜，2排只剩下8人，彈藥全部用完，面對蜂擁而上的美軍，他們毅然縱身跳崖，8人中李炳群、崔學才、張秋昌、何成玉、孟慶修5人壯烈犧牲，翟國靈、侯天佑、羅俊成3人生還，當晚穿過敵戰線回到後方陣地。

圖7：志願軍在鐵原展開了艱苦的防禦作戰

在207高地激戰的同時，鄰近的255.1高地也遭到了美軍的猛攻。這個高地向南伸出兩道山樑，東邊是200高地，坡度比較緩，容易遭受攻擊。郭恩志指揮563團8連採用堅守與反擊相結合戰術，頑強堅守到6月6日天黑，以傷亡16人的代價先後擊退美軍營團級規模的攻擊13次，但彈藥僅剩13發子彈和1枚反坦克手雷，而且和後方聯繫也被切斷，只好突圍。戰後，十九兵團給8連記集體一等功，連長郭恩志榮立特等功，並被志願軍總部授予「一級戰鬥英雄」稱號。

到6月9日，188師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師部機關和勤雜人員都已經補充到了一線。到最緊急的時候，傅崇碧軍長把軍部的警衛連、勤雜人員甚至文工團都派到了一線，自己幾乎就成了光桿司令，連軍部的崗哨都派不出了。

圖8：從左至右依次為189師師長蔡長元、187師師長徐信、188師師長張英輝、63軍首任軍長，時任19兵團副司令員鄭維山

圖9：抗美援朝戰爭中的志願軍63軍政委龍道權（左）和軍長傅崇碧（右）

6月10日，63軍將最後的預備隊187師投入了戰鬥。187師的前身是以冀中軍區第8軍分區部隊編成的晉察冀軍區冀中縱隊第2支隊，該師三個團中559團的前身是晉察冀軍區第4軍分區第5團，是有紅軍血脈的主力團，久歷戰陣，戰鬥作風過硬，是晉察冀軍區最早野戰軍化的團隊，是晉察冀軍區的六大主力團之一，是軍、師頭號主力團。560團的前身是冀中軍區第8分區第23團，是冀中軍區在抗戰後期大反攻階段組建的第一批主力團隊，戰鬥力較強。

擁有兩個主力團的187師無疑是63軍戰鬥力最強的師，除了阻擊戰開始前幾天有過戰鬥，後來一直是被傅崇碧雪藏，為的就是在最後關頭使用。但187師全面參戰的時候，局面已經相當嚴峻了，原來20公里的防禦縱深已經所剩無幾，可以說再無後退的餘地了。師長徐信果斷決定採取以攻為守的戰術，在6月10日晚發動了一次堪稱經典的反擊。

「聯合國軍」針對志願軍擅長夜間戰鬥的特點，通常在黃昏前後就收縮到有利防禦的地點，以坦克、裝甲車為外圍屏障，組成環形防禦。在夜間不斷發射照明彈，只要發現志願軍接近就以密集火力攔截。志願軍在這種戰術面前確實很難再發揮擅長夜戰的特長，但徐信這次夜間反擊，就是根據對手這種環形無法機動的缺陷，主要用炮兵來進行反擊。63軍配屬的炮兵只有軍屬炮兵團16門榴彈炮和1個加強的火箭炮營，這點炮兵力量和進攻的美軍相比，完全不在一個水平上，所以從阻擊戰開始，63軍主要依靠步兵團、營配屬的迫擊炮，軍屬炮兵基本沒有參戰，所以也給當面美軍造成了志願軍根本沒有炮兵的印象，自然不會有什麼防範。

6月10日天黑後，出擊的炮兵部隊一線配置迫擊炮，二線配備榴彈炮和火箭炮，在步兵掩護下悄然進入陣地。11日凌晨2時，由1門120毫米迫擊炮發射黃磷燃燒彈的落點作為指引，炮兵部隊各自為戰，在最短時間內把積蓄多日的炮彈全部打光，美軍環形陣地在瞬間就被志願軍的炮火覆蓋，而且志願軍的炮兵採取火炮分散火力集中的戰術，從幾十個發射陣地集中向目標轟擊，讓美軍的反擊炮火都找不到目標。突然間，美軍的彈藥囤積處被火箭炮炮彈直接命中，頓時引起了劇烈的彈藥殉爆，整個陣地成為一片火海。緊接著志願軍步兵開始反擊，美軍的抵抗極其微弱，一經接戰就慌忙後撤。

圖10：志願軍的火箭炮在10日夜間的反擊中大顯身手

這場乾淨利落的反擊為鐵原阻擊畫上了圓滿的句號。6月11日，「聯合國軍」總司令李奇微下令暫停攻擊，就地組織防禦。6月12日，志願軍總部鑒於戰略轉移已經完成，二線防禦已經就緒，命令63軍撤離陣地，鐵原阻擊就此終結。

不是孤軍奮戰

從6月1日到6月12日，63軍在漣川鐵原一線進行了13天的頑強阻擊，當面「聯合國軍」平均每天推進不過1公里，遏制了「聯合國軍」猖狂的進攻勢頭，為主力部隊的轉移和二線部隊組織新的防禦贏得了寶貴的時間，為此63軍也付出了巨大代價，傷亡高達1萬多人，全軍戰鬥兵只剩下2700人，總兵力只剩下1萬餘人，應該說為整個戰局的穩定起到了重大作用。

但是63軍在鐵原的英勇阻擊並不是在五次戰役轉移階段唯一的阻擊作戰，事實上，在第五次戰役後期的轉移階段，面對「聯合國軍」的全線反撲，志願軍總部在經過轉移階段最初的幾天混亂後，於5月27日統一部署了第64軍、65軍、63軍、15軍、20軍和人民軍第2、3、5軍團等共8個軍展開防禦。

圖11：第五次戰役轉移階段示意圖

就在63軍鐵原阻擊戰的同時，15軍在芝浦里、20軍在華川以及人民軍在亥安盆地都同樣進行了艱苦卓絕的阻擊戰，這些阻擊戰匯總在一起，才形成了志願軍整體的防禦戰線，63軍在鐵原防禦的正面寬度只有25公里，只是全局的一個組成方面。同時，63軍在鐵原的阻擊也不是孤軍奮戰，15軍、20軍同樣在進行英勇的阻擊，特別是15軍在芝浦里的阻擊就有效地掩護了63軍的側翼。

從「聯合國軍」方面來看，當時最主要進攻的目標是鐵原、金化和亥安盆地，具體在「鐵三角」地區，美軍計劃是同時攻佔鐵原、金化，這也就是「聯合國軍」所謂的「絨毛河作戰」，到6月11日，鐵原、金化都被「聯合國軍」佔領，倒是人民軍第2軍團在亥安盆地依靠險峻的山嶽地形頂住了美軍的攻勢。

單就鐵原的地理來說，鐵原固然是平康、鐵原、金化「鐵三角」平原的交通樞紐，但這塊平原面積並不太大，而且平康以北還有連綿的山地，即便佔領了「鐵三角」平原，如果沒有控制平康以北山地，也依舊無法大舉進軍。所以鐵原的重要性其實和東線的華川一樣，並不是特別突出的重要節點，得失可能會影響全局，但還談不上直接決定了全局的走向。

圖12：今天的鐵原已經很難看到當年的激戰痕迹

由此可見，鐵原阻擊只是第五次戰役轉移階段志願軍眾多阻擊作戰中的一環，63軍和15軍、20軍一樣以英勇頑強的阻擊，打出了志願軍的軍威。這點應該進行恰如其分的客觀評價，而不應該過於誇大。當然，這並不是要抹殺鐵原阻擊的功績，63軍以巨大犧牲為全線的戰局穩定起到了重要作用，這當然是毋庸置疑的。

本文曾刊於騰訊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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