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名叫一休的和尚
（作為八零後，我對「聰明」一詞的最初定義，源自一部日本動畫片。）
一
公元1393年暮春，京都平安宮。
這一天風和日暖，後小松天皇得知了一個天大的喜訊：他的侍妾藤原照子懷孕了！
照子入宮時間不久，性情極是溫柔，天皇對她的寵愛超過了所有妃嬪。再加上天皇此時尚無子嗣，這個很可能會繼承天皇之位的孩子，還沒出生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然而懷上皇長子這件事，並沒有給照子帶來更多的恩寵和富貴。比喜訊傳播更快的，是宮中各種流言蜚語。
有人說，照子的家族來自剛剛覆滅的南朝，她進宮是為了給故國復仇的。
還有人繪聲繪色地說道，照子的衣袖裡藏著一把小劍，一直在等待刺殺天皇的合適機會。
甚至有人預言，等這個孩子將來長大，南朝的舊臣們會扶持他登上皇位，復興舊朝。
謠言的生命力，就在於人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
後小松天皇起初並不相信，但經不住閑言碎語的連番轟炸，久而久之，他對照子的態度慢慢發生了變化，從安撫到沉默，到疏遠，再到避而不見，最後一狠心，把挺著大肚子的照子趕出了皇宮。
家道已經衰落的照子，只得尋求京都一戶親戚家收留，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
新年的第一天，照子生下了一個粉嫩可愛的男嬰。因為天皇家族是沒有姓氏的，照子只能給這個孩子取個乳名，叫做千菊丸。
經過這番磨難，照子深深體會到了權力鬥爭的殘酷。雖然母子二人無名無分，宮牆內的糾紛似乎已經與他倆無關，然而照子不敢大意，為了保護孩子永遠不受牽連，她猶豫再三，最後痛下決心：讓千菊丸出家！
千菊丸就這樣被母親送到京都附近的安國寺，做了一名小沙彌。那一年，他剛滿五歲。
二十年後，這個小和尚已經是全日本修行最嚴厲的華叟大師的座下弟子。華叟大師給他賜了個法號，叫做「一休」。
一切皆休，一切放下。
二
「南朝」這兩個字究竟有什麼魔力，能讓天皇翻臉無情，讓皇子流落民間？
這得從兩百年前說起。
十二世紀是日本歷史的一個重大轉折點，從這時起，日本進入了將軍掌大權、天皇打醬油的幕府時代。
到了十四世紀，有一個後醍醐天皇忽然不想打醬油了，他在倒幕派首領足利尊氏的幫助下，滅掉了鎌倉幕府，天皇家族從此又站起來了。
只不過站起的速度有點快，忘了自己氣血不足。
後醍醐天皇剛奪回權力，就急著重用皇親貴胄，打壓武士階層，想要回到從前以天皇為中心的美好時代。
足利尊氏怒了：我幫你打江山，你就這樣對我？
將軍一生氣，後果很嚴重。他帶兵攻入京都，把後醍醐天皇趕了出去，擁立天皇家族另一支系的親王登上皇位，開啟了室町幕府時期。
後醍醐天皇堅決不認輸，他帶著天皇家族祖傳的三件神器（八咫鏡、草薙劍、八尺瓊勾玉），一路向南逃到吉野山中，集合一幫舊臣，成立了另一個朝廷。
日本歷史上的「南北朝時期」，就此拉開帷幕。
在京都給足利將軍當傀儡的，是北朝；在吉野與它對抗的，是南朝。
北朝有幕府將軍支持，南朝打不過它。在北朝的步步緊逼之下，南朝的勢力範圍逐漸縮小。
六十年後，北朝的後小松天皇與南朝的後龜山天皇達成了和平協議：南朝交出三件神器，併入北朝；作為回報，今後的皇位將由南北兩個系統的皇子輪流繼承。
交出神器之後，後龜山天皇才發現自己很傻很天真。後小松天皇根本沒打算兌現承諾，一旦神器到手，國土統一，他就把南朝踢到了一邊，完全不提「輪流繼位」這回事。
南朝雖然敗了，但在後世日本人心目中，卻成了一段歷史情結。很多人認為，那個在吉野山中苦苦支撐六十年、最後被坑掉的南朝，才是天皇正統。
直到十九世紀明治維新時，這段公案還被翻了出來。有內閣議員向天皇提出抗議：「南朝才是正統，你們北朝系是謀權篡位的！」
明治天皇兩手一攤，說：「行行行，南朝是正統，北朝不正統。你們開心就好！」
明治天皇想得開，是因為早已時過境遷。可是後小松天皇做不到，因為南朝就是在他手裡坑掉的。
為了好不容易統一的江山，他不能讓來自南朝的藤原照子留在宮中，更不能承認她的孩子。萬一那是個隱患呢？
後小松天皇自有他的考慮，可對於一休來說，父親的無情，母親的孤苦，成了他一生揮之不去的心結。
三
一休前半生的經歷，相當於完成了一部心理學論文，題目就叫《論原生家庭對我一生的影響》。
在動畫片中，一休經常把晴天娃娃當作母親的替身，傾訴心裡的思念。在真實的歷史上，照子將一休送去出家後，十六年沒有與他相見。
一休曾經拜多位高僧為師，其中感情最深的一位，是西金寺的謙翁大師。
他從十六歲起跟著謙翁大師閉門修行，過著物質艱苦、精神充實的生活，不與外界俗人來往。
從小缺少疼愛的孩子，往往極重感情。四年後，謙翁大師去世，一休覺得生無可戀，一連閉關七天，始終過不了這個心坎，就準備投湖自盡。
關鍵時刻，是母親救了他。恰好照子派了個信使前來看望一休，見他如此想不開，就把他帶到了母親那兒。
母親鼓勵一休追求更高的信仰，悟出真正的佛理。一別十六年，一休終於又親身體會到了母愛，從此心中再無掛礙。
作為一代高僧，一休年輕時經歷過兩次開悟，一次是在二十五歲，一次是在二十七歲。
第一次開悟，起因是聽了琵琶法師演奏的一曲《祇王失寵》。故事講述的是平安時代末期，武將平清盛有個寵妾叫祇王，因為另一個歌女阿佛的出現而失寵，被趕出了將軍府。一休聽了之後，當即頓悟，還特地寫了一首佛歌：「自有漏地回無漏地，一休，雨盡情下，風盡情刮。」
第二次開悟，起因是某個夏夜聽到山上烏鴉的聒雜訊，使他想到了中國漢代的班婕妤。她本來很受漢成帝寵愛，因為受到趙飛燕姐妹的毀謗，漢成帝將她打入了冷宮。失寵後的班婕妤，每天一大早就要起床打掃宮殿，在漢成帝的眼中，她已經連長信宮的烏鴉都比不上了。
這兩次開悟，契機都是女人失寵的故事。不得不說，原生家庭對一休的影響相當深遠。
四
一休的後半生，則是一部曠世傳奇。
他是日本歷史上三大奇僧之一，號稱「狂僧」。
所謂「狂」，是一種特立獨行的個性。
一休不同於其他高僧的地方，就在於他一隻腳踏在佛界的中央，另一隻腳卻在魔界中遊盪。
佛界的一休，首先表現在智商爆表。
動畫片中那個總是刁難一休的將軍，真名叫足利義滿，是室町幕府的第三代將軍。
幕府將軍架空了天皇，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力，便對所有皇子實施了監控，包括已經出家的一休。
一休八歲時，足利將軍把他叫到自己的府邸，給他出了一道難題。他指著一幅畫著老虎的屏風，要求一休把老虎抓起來。
一休既沒有憤怒，也沒有驚慌。他笑嘻嘻地找將軍要了一捆繩索，把袖子一卷，跳到庭院當中，手握繩子大聲叫道：「我已經準備好了，請將軍把老虎趕到這兒來，我馬上活捉它！」
一休這一手露的很漂亮，足利將軍想不出對策，只好認輸放過了他。
佛界的一休，用怪異的方式點化世人。
元旦時節，家家戶戶都在歡慶新年的到來。一休卻選在這個時候進入京都，手持一根竹竿，竿尖上頂著一個骷髏頭，走過大街小巷，逢人就叫道：
「小心！小心！」
新年看到骷髏頭，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人們都在罵他「晦氣」。
一休卻指著骷髏頭，認真地解釋道：「不是晦氣！你看這骷髏頭，眼睛成了虛空，這才叫『目出』，這才叫恭喜啊！」
在日文中，「目出」就是恭喜的意思。一休是在提醒人們看透世間的無常，超越生與死、有與無的界限。
可惜很少有人能參破這一層。從此以後，京都商家在元旦期間都會關門三天，據說就是為了避開一休這個晦氣和尚。
佛界的一休，有一顆無畏的慈悲之心。
六十七歲那年，日本發生了全國性的大饑荒和大瘟疫，光是京都就死了好幾萬人。但是在位的足利將軍絲毫不體恤民生疾苦，仍然過著奢侈糜爛的生活。
一日，將軍請一休大師到府上赴茶筵，向他誇耀自己收藏的各種古董茶具。
一休說道：「這些東西固然是寶貝，但比不上我的三件稀世珍寶。」
將軍忙問：「是什麼珍寶？」
一休答道：「一件是天智天皇觀月時躺過的竹席，一件是中國聖人老子用過的拐杖，還有一件是周光坊的茶碗。將軍如果喜歡，我倒是可以割愛。」
將軍笑道：「高僧的寶貝，一定不俗。需要多少錢？」
一休說：「每件一千貫，一共三千貫。」
將軍很爽快地付了錢。一休回到寺院後，吩咐弟子把後院的草席拿來，把籬笆上的竹子拔出一根，再加上喂貓用的破碗，一共三樣，交給了將軍。
將軍見了大怒，立刻叫人把一休抓來質問。
面對暴跳如雷的將軍，一休毫無懼色，義正嚴詞地批評他：「百姓們活不下去了，戰亂即將爆發，將軍你卻還有心思去研究那些閑事！我一個出家人，哪裡需要什麼錢，都是用來賑濟窮人的。現在錢已經送出去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當頭棒喝之下，將軍無言以對，沒有懲罰一休，放他回去了。
魔界的一休，卻是一個無視清規戒律的「淫僧」。
佛門有五戒，一不殺生，二不偷盜，三不邪淫，四不妄語，五不飲酒。
一休犯了其中的一大半。
這個在動畫片里相當卡哇伊的小和尚，其實一點都不純潔。他吃肉，喝酒，騙人，敢說大話，這些都罷了，他還屢犯淫戒，而且公開宣揚，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一休喜歡寫詩，其中露骨的色情詩佔了相當大的部分。在他看來，色慾是人的本性，本性就是真實，真實就是佛理。
他甚至還給自己起了個法號，叫「夢閨」。
日本的和尚是可以娶妻生子的。但一休並沒有正式娶妻，而是隨心所欲，欲來則愛，欲去則換。
有一次，寺僧們紀念開山國師百年大忌，都聚在一起念經。一休卻大模大樣地帶了一個妓女前來，晚上還一起住在禪房裡說笑調情，引起大家一片喧嘩抗議。
一休不慌不忙地說道：「名妓談情，高僧說禪，實有異曲同工之妙也。」
七十七歲那年，一休偶然聽到一位叫森的盲女表演歌藝，立刻愛上了這個四十歲的可憐女子。
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感情，支撐了此後的十年歲月。
在生命的盡頭，一休為自己和森女修建了一座墓塔，還把最後的詩獻給了她：
「十年花下埋芳盟，一段風流無限情。惜別枕頭兒女膝，夜深雲雨約三生。」
十年陪伴，三生約定，不負如來不負卿。
五
那時正是佛教鼎盛時期，出家修行成了一種流行時尚。從天皇到貴族，從將軍到武士，大家沒事兒就剃個發，出個家，跑到寺廟裡照常辦公，誰都管不著。
佛門已經官僚化、貴族化，但在表面上，僧人們還要維持道貌岸然的模樣，沒有誰敢承認自己有七情六慾。
一休不但大大方方地承認，還能夠穿越慾望之海，到達大徹大悟的彼岸。
他的狂浪，其實是從魔界的磨礪中，打通一條佛界的出路。只有心智堅定的人，才能通過這片灰色區域，不至於淪落地獄。
所以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日本作家川端康成，才會對一休終生敬仰。他還珍藏了一幅手跡，那是一休對自己最體貼的評價：
「佛界易入，魔界難入。」
※日本古代三大偶像，有毀童年的一休哥，開創武士道，還有一個天皇
※一休和尚老了長這樣！晚年的他竟然還「喝酒又吃肉」
※花和尚虛竹：聰明的一休
※跑一休一！那麼休息的那天可以做什麼？
※真實的一休和尚淫酒淫色亦淫詩！一千萬次毀童年！
※為什麼一休這麼聰明？再看一次《一休和尚》，原來有人故意裝傻
※一休和尚既浪漫又風流，八十歲了還和青樓女子廝混，真心毀童年
※一休小和尚，長大成為離經叛道的狂僧，自號瞎驢，78歲遇到真愛
※提倡跑一休一，那麼休息的這一天做什麼運動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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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嘰咯嘰！一休哥的漢詩，讀過么？
※毀童年：其實一休喝酒吃肉逛窯子，70多歲還在談戀愛
※謝雷這次是拼了，誓要於泰國一休一戰到底！
※她是一休、月野兔、大空翼，她承包了你的童年
※歷史真實一休和尚私生活有多亂？
※快來看，這個東西竟然難倒了聰明的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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