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故事——救了一頭驢、真實的效果、高考體檢
救了一頭驢
明雪是個初三學生，人聰明，書也讀得好。他家住在鐵路邊的一個小鎮上，爹是鐵路上巡道的工人。
那天，沙塵暴剛弱了些，明雪爹身體還沒好利索，一大老早就急著要去巡道。爹對明雪娘說：「我有病沒啥，可鐵路不能有病，提速車每小時一百二十公里，轉眼就到，馬虎不得。」
娘不放心，讓明雪跟著，爹不要，爹對明雪說：「別耽誤了你功課，爹能行。」
可娘不放心，明雪也不放心，所以還是堅持和爹一起去了。
這時候，天還沒亮，風還在刮，一路上，明雪左手提著信號燈，右手握著道錘，他爹就憑著明雪用道錘敲擊鐵軌的聲音，來判斷路上有沒有故障。
查了一段路，剛走出隧道口，忽然，爹看見鐵軌上橫著個黑乎乎的傢伙，明雪打著手電筒一照，發現原來是一頭不大的驢子。
爹對明雪說：「壞了，誰家的驢子滾坡了，一會兒就有趟車過來，明雪，咱們得趕快把驢子掀下鐵軌去。」
誰知爹話音剛落，那驢子竟一骨碌站起身子來了，明雪一看，天哪，它是活的呀！明雪那個高興勁兒就別提了，急忙和爹一起趕起驢子來。
可令人惱火的是，那頭驢任明雪父子倆怎麼趕也不肯下鐵軌。你趕，它就順著鐵軌朝遠處跑；你停，它就又順著鐵軌跑回來。
這一來，父子倆可惱火了。
正想著怎麼辦呢，這時候只見那驢子突然奔過來，一下叼起明雪爹甩在地上的工具兜，竟徑直下鐵軌往北跑去。
這真是天大的怪事，驢子叼走工具兜，它要幹什麼去呢？
就在這時，一列火車「轟隆轟隆」地開過來了。火車過後，明雪爹說工具兜不能丟，讓明雪去追，明雪應了一聲，便迎頭追了上去。
一路上，那頭驢子叼著工具兜一直不緊不慢地在前面跑，好像是在給明雪帶路似的，明雪在後面緊追，卻老也追不上它。一直到翻過了兩道沙梁，這時天已經大亮了，明雪看見那頭驢子在前面十幾米的地方突然停了下來，把工具兜往地上一放，隨後就開始用蹄子刨地上的沙……
明雪趕緊奔上去，走近了，才看清驢子刨的是一個塌了的地窩子，一半埋在沙里，一半露在外面。見驢子使勁兒地刨，明雪猜想可能裡面埋著什麼，四下一瞅，看到不遠處有把鐵鍬，便拿過來也跟著刨了起來。
刨呀刨，刨了好長時間，沒想竟從塌陷的地窩子里刨出個人來，看上去年齡和明雪差不多，是個半大不小的男娃，臉青紫青紫，還有一點點氣。明雪趕緊把掛在身上的水壺解下來，一口一口地朝他嘴裡灌水。
那男娃終於漸漸清醒過來，睜開眼，看到明雪，驚訝道：「你……你是明雪？」
明雪猛一怔。
那男娃發現明雪愣著，意識到了什麼，趕緊伸手指了指驢子：「去年，也是鬧沙塵暴的時候，我扛了頭驢……」
被男娃這麼一提醒，明雪心頭怦然一動，抬眼望去，這才發現面前的這頭驢子十分眼熟：黑色的皮毛，左臀上有一塊臉盆大的疤痕。
「你是秦洪濤？」明雪瞪大了眼睛問男娃，又指指那驢子，「它就是你上次扛回的那頭小黑驢？」
只見那男娃連連點著頭，答道：「是的，是的，我就是秦洪濤，這就是我上次扛回的那頭小黑驢，你看，它現在長大了。」
說起來，這還是一年前發生的事。
那些年，西北正在大搞「退牧還草」的工程，村裡幾乎所有的牲口都賣了。秦洪濤他爹賣了牲口後，打算進沙地種樹種草，可打井、買樹籽和草籽得花錢，光靠政府補助還不夠，自己還得打鬧一些。正好秦家有個叫文升的親戚在鎮上開著一家餐館，前幾年落魄時曾向秦家借過錢，可一直沒還，前幾天秦洪濤爹在街上碰到文升，文升答應還錢，所以秦洪濤爹便讓秦洪濤到鎮上去，找文升拿錢。
秦洪濤來到鎮上，找到文升開的餐館，進去一看，只見餐廳一角有伙人，個個伸長著脖子，正在圍看著什麼，於是便走了上去。
這時候，只見從人群里擠出一個老太太，捂著眼睛邊走邊嘆氣：「作孽呀，真是作孽！」
秦洪濤好奇地踮起腳，扒著人群朝里探頭，見圈裡有頭小黑驢躺在那兒，肩上、背部、臀和腿上的毛全被剃掉了，地上立著四個樁子，小黑驢的四條腿被牢牢地捆在樁子上，離樁子兩步遠的地方是只鐵爐子，上面正熱氣騰騰地燒著一壺開水。
「他們這是要幹什麼呀？」秦洪濤心裡很疑惑。
這時，只見站在小黑驢身邊一個十八九歲的後生，伸出一隻腳來踢踢小黑驢的臀部，拿起粉筆在那裡畫了一個圈，嘴裡嚷著：「這塊，我就要這一塊。」
掛著工號的餐館服務員就站在他旁邊，追問了一句：「不改主意了？」
那後生點點頭：「不改了，就要這塊。」
於是，就見那服務員走到鐵爐子跟前，拿起上面燒得滾燙的開水壺，然後走回驢子身旁，舉起水壺「嘩」的一下就朝小黑驢臀部被畫圈圈的部位澆去，小黑驢頓時痛得山崩地裂般的慘叫起來，整個身子劇烈地打著顫。
這還不算，只見服務員又用一根鐵絲把小黑驢的嘴紮上，這樣，它就是再怎麼慘叫也發不出聲音來了。那鐵石心腸的服務員隨後就操起刀，對準圈圈部位一刀劈了下去，只眨眼工夫，一塊血淋淋的鮮嫩驢肉就到了他手上。
服務員把這塊驢肉放在案板上，「嚓嚓嚓嚓」麻利地將它切成薄片，裝盆端上餐桌，那幾個後生食客便立刻伸手抓過驢肉，涮熟後蘸著調料吃起來……
眼看著小黑驢身遭如此大罪，秦洪濤心裡痛啊，他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忍不住推開人群走上去，指著那幾個後生食客說：「你們吃啥不行，非要吃這活驢肉呀？剛過了秋天，你們就卸磨殺驢了？如果一定要它死，就讓它好好地死，給它一刀，眼睛一閉，由你們宰，幹嗎非要它受這份活罪……」說這話的時候，秦洪濤的眼睛裡滿是淚珠在打滾。
可是餐桌上的那幾個後生根本就沒把秦洪濤放在眼裡，其中一個瞟了秦洪濤一眼，又扭回頭去，伸手指指小黑驢，對服務員說：「再給我們來一塊，要肩上的。」
服務員一聽，就又要去拎水壺。
這個時候，秦洪濤的肺簡直要氣炸了，他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一把搶過服務員放在案板上的切肉刀，對準那四根捆驢腿的繩子一刀一刀斬了，然後彎腰一用力，把小黑驢扛到自己肩上，小黑驢身上的血水頓時就「滴滴答答」順著他的衣服往下淌。
服務員要追上來，秦洪濤一邊朝餐館門口退，一邊扯著嗓門罵：「文升，你這個惡煞，我們家沒有你這樣的親戚，你這個挨千刀的，你不得好死！這驢算是我買了，我們家和你的賬，今天就這麼結了！」
秦洪濤覺得餐館裡所有的罪孽應該都是文升造成的，他是這裡的老闆，如果沒有他在後面撐腰，服務員哪敢自說自話這麼做？
服務員見秦洪濤小小年紀居然敢張口罵老闆，個個嚇得不輕，都愣在那兒不敢追上來，秦洪濤於是趁機跑出了餐館。
一路上，無論什麼車什麼人，一見秦洪濤身上背了頭血糊糊的驢子，都一律拒載，秦洪濤只好扛著小黑驢走呀走，走了將近五十里地，沒人敢搭理他，只有綠頭蒼蠅圍著流血的小黑驢叮了一大群。後來，一直走到鐵路邊，幸虧遇見了明雪。明雪三兩句問清了狀況，二話沒說，便和秦洪濤一起抬著驢去找鐵路上的巡道工。明雪平時陪爹巡過道，巡道工們認識他，大伙兒都爭先恐後地拿出隨身帶的常用藥，奄奄一息的小黑驢這才因此而得救。
這一面之緣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想不到秦洪濤和明雪今天竟會在這裡意外相逢。可秦洪濤怎麼會被埋在這個地窩子里的呢？明雪覺得很奇怪，要知道，這裡可是多少年來沒有人煙的地方啊。
明雪禁不住問秦洪濤：「這地方平時根本沒有人，你來這兒幹什麼？」
秦洪濤抹抹滿臉的沙塵，撐起身子，告訴明雪說：「你不知道，這裡曾經是我的老家。我出生那年，沙子把村子埋了，村裡的人都四散逃荒去了，現在國家開發大西北，退牧還草，退耕還林，大家於是就紛紛回來找老家，人進沙退，都想重建我們的村子。我和爹已經用了一年的時間，我們想把沙地向北推進……」
說到這裡，秦洪濤伸手指了指南邊。明雪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遠處沙丘下果真有一片新栽的胡柳，還有一眼望不到頭的草格子。他知道，有了草格子，沙子再想往南去就難了。
可是明雪不明白：「你還是沒有告訴我，你是怎麼被埋在這裡的？」
秦洪濤有點苦澀地朝明雪笑了笑，說：「剛進沙漠，沒有房子住，我和我爹就挖個地窩子暫時住下來。這裡還沒打井，我爹昨天回家去拉水，沒想夜裡起了沙塵暴，地窩子塌了……不過多虧只塌了一半，還能透點氣，要不，等不到你來我就沒命了。」
「不不不！」明雪一聽連連搖頭，他走過去，深情地撫摸著黑驢，對秦洪濤說，「你最應該感謝的是這頭黑驢，要不是它把我帶到這裡，我怎麼救得了你呀？說起來，這事可真有點兒神，你當初救了它，它現在又救了你……」
秦洪濤聽著明雪這番話，看著黑驢左臀上盆大的疤痕，兩行淚水流了下來……
（古京雨）
（題圖：箭中）
真實的效果
有一對夫妻，男的叫唐林，女的叫如雲，他們有個讀高三的女兒，名叫唐娜娜。娜娜平時學習成績很不錯，再有半年就要高考了，兩口子對她期望很高。
這天，夫妻倆買汰燒忙了半天，煲了一大鍋營養湯，單等娜娜回來給她補身體。可眼看外面天都黑了，娜娜還沒有回來。如雲焦急地對唐林說：「這孩子，今天是怎麼啦？」唐林一看錶，都快八點了，也坐不住了，抓起外套就要去學校看看。
就在這時候，「叮咚」門鈴響了，夫妻倆衝過去拉開房門一看，是娜娜回來了，這才鬆了一口氣。但他們立刻就發現了問題：娜娜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嘴唇凍得發紫，渾身抖個不停。
夫妻倆頓時緊張起來，如雲一把抱住娜娜，慌慌張張地說：「娜娜，出什麼事兒了？你身上的羽絨服呢？」娜娜鑽在媽媽懷裡，半晌才擠出一句話：「衣服……衣服被人拿走了。」
「啊？」唐林和如雲不約而同地驚叫起來。想想看，羽絨服好好兒的穿在身上，咋會讓人拿走了呢？莫非是娜娜遭了搶劫？夫妻倆不敢往深處想。
唐林緩緩氣，對娜娜說：「娜娜呀，甭怕，告訴爸爸媽媽，到底出了什麼事？」
娜娜抬眼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媽媽，一五一十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原來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娜娜和同學瞅見路邊停了一輛農用車，旁邊圍了好些人，她們過去一問，才知道是一個鄉下老大爺和他兒子一起開車來城裡送麵粉，因為貨堆得太高，車在這裡拐彎時，車上的麵粉滑落下好幾十袋。要重新裝車，人手不夠，老大爺求路人幫忙，可是他們卻說如果搬一袋就要老大爺出五塊錢，否則不幹。老大爺哪拿得出這麼多錢呀，急得搓著兩隻大手團團轉。娜娜在旁邊實在看不下去了，於是和同學兩個人「呼啦」把外套一脫，就上去幫老大爺搬起來。可誰知等把好事做完，衣服不見了。
如雲一聽原來是這麼回事，肚裡的火一下子就上來了：這件羽絨服買來才不到一個星期，花了好幾百元錢哩，現在說沒就沒了？況且平時一直關照娜娜，馬上就要高考了，不是學習上的事兒，千萬不要去管，今天這不是多事兒嘛！衣服丟了不說，如果早點回家，這點時間起碼還可以多做幾十道數學題啊！
如雲忍不住要朝娜娜發火，唐林悄悄拉了她一把。唐林拍拍娜娜的肩，說：「好啦，洗洗手，趕緊吃飯吧。娜娜做了好事，咱們應該高興才對呀！」
聽了爸爸的話，娜娜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她一步衝到飯桌前坐下，端起碗，一邊沖著爸爸擠眼睛，一邊就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晚上睡覺時，唐林捅捅如雲，說：「花那麼多錢買的衣服丟了，我能不心疼？可我就是因為吃了不做好事的虧，所以今天特別能理解娜娜。」
「你說什麼？」如雲驚疑地問。
唐林說：「我是怕你擔心，所以沒敢告訴你。前天我去公司上班，石頭路那段你是知道的，早上人特別少，我騎車經過那裡時，正好看到一個老頭被電動車撞了。肇事者想逃，那老頭死死抱住他的腿不放，見我騎車過去，就求我幫他的忙，可我當時怕上班遲到，沒理睬他。哪想這老頭竟是我們經理的老爹，昨天經理讓我到醫院去給他老爹送東西，我一去就被他認出來了。你說我難堪不難堪？懊悔不懊悔？我現在算是明白一個道理了：不管什麼時候，能幫總要幫人一把，幫人家其實就是幫自己啊！」
如雲聽唐林這麼一說，不吱聲了。
可誰知，第二天傍晚，唐林和如雲下班回家，兩個人卻驚呆了：咋也想不到，娜娜身上竟然又穿上了那件紅色的羽絨外套。娜娜狡猾地朝爸爸媽媽擠眼睛，「哈哈哈」地笑彎了腰：「爸呀，媽呀，看昨天把你們嚇的！告訴你們吧，我衣服根本沒丟，昨天也沒幫過人家什麼忙。」唐林和如雲糊塗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後來聽娜娜一說，方才知道娜娜學校里有個同學，用零用錢去幫助一個毫不相識的人回家，結果回去之後被爸爸媽媽狠揍了一頓。事情傳開以後，同學中說什麼的都有，學校決定利用這個機會，在全校開展一次關於「愛的教育」的大討論，並且向每個同學家長做一次問卷調查。為了取得真實的效果，娜娜和同學在回家的路上一路走一路開動腦筋，於是就編了這麼個故事，回家測試各自的爸爸媽媽。
娜娜還在高興地捂著嘴兒笑，可如雲和唐林的心裡卻翻江倒海起來……
（王世超）
（題圖：安玉民）
高考體檢
梁燕是縣四中的復讀生，那年她作為應屆生參加全國統考，分數本來上了省重點本科線的，只是因為身高一米四八，沒有達到一米五零的錄取標準，結果落榜了。
梁燕哭了整整半個月，然後又咬牙復讀。她想：自己今年還只有十七歲，身體還在發育，過一年完全可以再長二厘米。
可問題是她家裡很窮，父母連一日三餐都沒法充裕地供給她，更不用說買什麼營養品給她補身體了。不過梁燕很懂事，她一點兒也不氣餒，她相信只要自己堅持鍛煉，一樣可以促進骨骼發育，所以天天堅持做引體向上。
可誰知大半年下來，梁燕的個子只長了四毫米。這下她急了，父母也急得團團轉，一家人商量了半天，實在是拿不出什麼好辦法來。最後，父親講了句狠話：「看來，只有把你拉長了。」
說拉就拉，父母讓梁燕躺在床上，雙手掰住床沿，一人抓住她的一隻腳，用力拉。這樣拉了一個月，梁燕覺得速度太慢，於是就動起了腦筋，看到自家屋前那棵高高的梨樹，眼睛一亮，爬上去抓住梨樹上的枝條，要父母一人抱住她的一隻腳盪鞦韆。
看著女兒這個樣子，父母心裡疼啊，可實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呀，父母遲疑了一下，就上去一人抱住她的一隻腳。可還來不及盪起來呢，梁燕那兩隻抓梨樹條的手就已經沒有力氣了，一鬆勁，她從梨樹上掉下來，父母和她三個人滾成了一團。
可即便是這樣，梁燕依然不泄氣，窮人家的孩子心裡就是憋著一股勁兒。她歇了歇，一定要再試試，於是又爬了上去，父母便像兩個秤砣一樣掛在她的兩隻腳上。這回，梁燕咬緊牙關堅持了一分鐘……
一天又一天，一個月下來，小小的梁燕竟可以承受父母二百多斤的拉力，在梨樹下盪好幾個來回了。
這一年，梁燕的高考分數又上了省里的重點本科錄取線，可揪心的是她的身高還是不到一米五零。怎麼辦？梁燕急得直哭。有人給梁燕父母出主意，要他們去找專門量身高的醫生說說情，走走「後門」。父母一聽，心想：上門去求人家，總不能空著手去，該帶點東西呀。家裡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想來想去，只有進山去捉野雞。
可第一天進山只捉到一隻小的，父親發誓第二天非要再去捉個大的回來不可。第二天進山時，母親要陪父親一塊兒去，梁燕送了父母很長一段路，分手時再三叮囑他們要小心，可誰知這竟成了她和父親的最後一面。中午，她做好了飯，正等著父母回來，誰知卻傳來母親凄厲的哭喊：「小燕，你爸掉山崖里去了，怎麼得了啊！」
梁燕一聽，簡直驚呆了。村裡人聞訊立刻進山去救，當把梁燕父親從山崖下背上來時，父親手裡緊緊抓著一隻山雞，可已經咽了最後一口氣……
父親死了，可梁燕體檢這一關仍然要過啊。
今年的高考體檢仍安排在縣人民醫院，梁燕的班主任特地去打聽了，負責為同學們測量身高的，還是去年的那個馬醫生，就住在縣醫院後面的家屬大院里。第二天就該輪到梁燕他們學校的同學體檢了，班主任將打聽來的情況告訴梁燕和她母親，要她們務必當晚去找馬醫生說說情。
當天晚上，母女倆帶上父親用生命換來的山雞，敲開了馬醫生家的門。馬醫生聽梁燕說是四中的考生，二話沒說就要關門。
這時候，梁燕不知哪來的勇氣，硬是拉著母親的手擠進門去，說：「馬醫生，我只說幾句話，你讓我說完了，再趕我走吧。」
馬醫生一臉惱怒，瞪著梁燕說：「你這個學生，怎麼這樣？」他皺緊了眉頭，「那你快說。」
梁燕剛才在路上就把要對馬醫生說的話想好了，於是立刻開口道：「馬醫生，我去年就上了重點本科線，就因為身高的原因沒有被錄取，那時就是你給我量的身高，當時我悄悄踮了下腳，可是被你發現，給擋了。今年我又要從你手上過，懇求你能手下留情，讓我圓了大學夢吧？」
馬醫生當然一口回絕，他對梁燕說：「不是我擋了你，是你的身高確實達不到標準。我作為負責這個項目體檢的醫生，心中只有原則，沒有任何私情。你們還是趕快走吧！」
梁燕眼看自己今年的大學夢又要破滅，臉一下變得慘白。站在旁邊的母親真是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她哽咽著對馬醫生說：「馬醫生，咱鄉下不比城裡，我這孩子從小就缺吃少穿，書讀得苦啊。她現在還只有十八歲，以後肯定還能長高的，就求你放她過關吧……」說著，竟一頭跪倒在了地上。
馬醫生慌了，趕緊彎下腰，要把梁燕母親從地上扶起來。
可母親就是不肯，母親說：「馬醫生，你答應了我才起來；你要不答應，我就一直給你跪下去。求求你了！」
這下馬醫生嚇壞了：答應吧，實在有違原則；可不答應吧，眼下這事兒怎麼了結？看看這對母女也不是存心來鬧事的，打110他實在於心不忍。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半個小時之後，梁燕媽媽真就跪在那裡紋絲不動。馬醫生急得在房間里團團轉，最後實在沒辦法了，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你們……你們脾氣怎麼這麼倔呢？好吧，我答應你們。」
梁燕母親一看馬醫生終於答應了，這才站起身來，連說三聲「謝謝」，又恭恭敬敬地給馬醫生鞠了個躬，然後拉起梁燕就走。
馬醫生指指山雞，攔住她們說：「東西你們帶回去，否則我就不幫忙了。」
梁燕愣了愣，哀求說：「馬醫生，我家裡窮，沒有什麼貴重東西送給你，就這麼一隻山雞，你就收下吧。」
馬醫生連連搖頭：「你這個同學，小小年紀就來這一套？這不好，你們不拿走，我就不幫忙。」
見馬醫生堅決不肯收，梁燕母女只好把山雞又拿回家。
第二天體檢，走進醫院的時候，梁燕心裡還是很緊張的，她故意排在隊伍最後面，到終於輪到的時候，她往體重秤上一站，低聲叫了聲「馬醫生好」，然後就大著膽子悄悄將腳後跟踮了起來。
誰知這時候，馬醫生就像不認識梁燕似的，臉上冷冰冰的一點表情都沒有，梁燕剛把腳後跟踮起，馬醫生就沉下臉說：「這位同學，請把腳放平。」
梁燕心裡一驚，沒料馬醫生臨陣變卦了，頓時感覺就像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她一咬牙，不但沒把腳放平，反而更加拚命地往上踮。
馬醫生火了，伸出兩隻手往她肩上用力一按，看了一眼標尺，說：「好了，你走吧。下一位！」
馬醫生一邊說著，一邊就在梁燕的體檢表格上「身高」這欄里填寫起來，梁燕的淚水一下涌了出來，捂著臉，大哭著跑開了。
晚上，哭得眼睛紅腫的梁燕獨自一人敲開了馬醫生的家門。進屋後，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瓶子，狠狠地盯著馬醫生，說：「馬醫生，你好狠心啊！你毀了我，我不想活了，這是瓶農藥，我今天就死在你家裡，讓你背一輩子的良心債。」
馬醫生大驚失色，忙勸梁燕說：「你千萬不要做傻事，我已經幫了你了……」
可梁燕不等馬醫生說完，就冷笑道：「姓馬的，你這人沒心沒肺，我死了靈魂也不會放過你。為了給你送禮，我父親進山抓野雞，掉進山崖活活摔死了，可你還嫌野雞小，不肯要。我父親的一條命，難道就換不來我那點兒身高嗎？」梁燕一邊說一邊抹淚，越說越傷心，「我母親一輩子不跪天、不跪地，可為了求你，給你跪了那麼長時間，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兒同情心嗎？你……你這個傢伙，簡直壞透了！」說完，梁燕一把擰開手裡的瓶蓋子，仰頭將一瓶農藥往嘴巴里倒。
馬醫生急得一步衝上去，朝梁燕大喝道：「你怎麼這麼傻呀？我真的沒騙你，我在你的體檢表上確實填的是一米五一呀！」
「什麼？」梁燕聽了馬醫生的話，趕緊一低頭，將滿嘴農藥吐了出來，「真的？你真沒騙我？」
馬醫生說：「我真的沒騙你。你想，當時你踮起腳尖，難保不會被人看見，我怎麼能不把你按下去？可實際上，我在你的體檢表格上填的身高是一米五一。」
馬醫生話音一落，梁燕的心裡就「咚咚」直跳，她相信馬醫生此刻沒有騙她，可是她不知道自己這時候是該高興還是內疚，臉「騰」地漲得通紅。
這時候，只見馬醫生苦笑著直搖頭，說：「梁燕同學，違反紀律的事我以前從來沒有做過，不過這次為了圓你一個農村孩子的大學夢，我下決心做了一次，儘管沒人發現，但我還是於心不安。所以，如果醫院明年再抽調我參加高考體檢工作的話，我肯定不會參加了。」
梁燕聽馬醫生這麼一說，心裡頓時覺得很不是滋味：「馬醫生，你是個好人，我真的很感謝你。但是我沒想到會給你帶來這麼大的麻煩，實在對不起，請你一定原諒我。」
梁燕感到自己很對不住馬醫生，進了大學以後，她除了更加認真地學習，還特別注意鍛煉身體，加上後來生活條件逐漸得到了改善，所以身體發育很快，一年後長到了一米五四。梁燕自己也沒想到一年裡自己竟能長這麼多，簡直太興奮了，一放暑假，就回去看望馬醫生，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馬醫生也為梁燕高興，梁燕於是就勸馬醫生繼續參加高考體檢工作。她對馬醫生說：「馬醫生，我知道你講原則，可我與你的看法有點不一樣：高考體檢死死要求身高，這本身就不合理。一來，我們考生這時候都還只有十七八歲，身體正在發育；二來，我們很多農家子弟個子長得矮小是因為缺少營養，並不是只能長那麼高，我就是一個例子。所以我……我還是想勸馬醫生繼續參加體檢工作，如果考生身高相差不多，就放他們過關吧，這會影響他們的一生啊！」
馬醫生聽了梁燕這番話沉吟著，點點頭，又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不過，梁燕回到學校後聽老鄉說，看見馬醫生後來仍在醫院裡給同學們量身高……
（吳為）
（題圖：魏忠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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