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偏生在帝王家？歷史上真實的「弘皙逆案」始末

文史 05-06

最近隨著一部《乾隆秘史》的熱播，「弘皙逆案」與《紅樓夢》的關係又一次出現了人們的視野中。早前，劉心武老師在解讀《紅樓夢》時就曾提到，曹家的衰落很有可能是捲入到了「弘皙逆案」中，那麼，這個被稱為乾隆朝初期第一謎案的事情究竟是因何發生的？

《乾隆秘史》劇照

弘皙是廢太子胤初的次子，他生於康熙三十三年，因為他的長兄在11歲時病故，所以，弘皙實際上就是廢太子的長子。康熙生前對弘皙特別寵愛，甚至連朝鮮人都有耳聞，在朝鮮的《李朝實錄》中有記載說：『『皇長孫頗賢，難於廢立雲」，「或雲太子之子甚賢，故不忍立他子而尚爾貶處雲矣」。這裡所說的「皇長孫」、「太子之子」指的都是弘皙。

康熙原本是很想將皇位傳給自己的嫡長子胤礽和嫡長孫弘皙這一對父子遞相承襲主持的，無奈天不由人，才被迫放棄了這個他認為最完美的方案。

實際上，雍正對他們這對父子也算不錯，在康熙留下的眾兄弟中，結局並不算差。康熙晚年決定營造昌平附近的鄭家莊王府作為胤初的最終歸宿。這個王府前後花了3年左右的時間、費銀26萬兩之多，於康熙六十年完工。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雍正繼位後，弘皙父子搬往鄭家莊。雍正二年，廢太子病死，弘皙承襲多羅理郡王的爵位，雍正八年，弘皙晉封和碩理親王。雍正對於這位皇侄還算不錯，他對於弘皙的賞賜一直比較優厚。

然而，原本可以做皇帝的弘皙此時真的甘心臣服於乾隆嗎？這個恐怕很難講，畢竟連同父的兄弟弘時都曾經不服弘曆，有過謀儲之心，更何況原本曾經是距離儲位很近的弘皙呢？

弘皙在雍正一朝所處的環境比較舒適，怡親王胤祥的兒子弘昌、弘晈，恆親王世子弘昇，庄親王允祿次子弘普(後追封為親王世子、和碩庄親王)、鎮國公寧和等近支親貴都與弘皙交厚，甚至連莊親王允祿也對弘皙抱有很深的好感。這些人，就成為日後弘皙謀反的團隊人員。

為何偏生在帝王家？歷史上真實的「弘皙逆案」始末

《乾隆秘史》中李成儒飾演弘皙

乾隆即位以後，以庄親王允祿為中心，逐漸形成了一個以近支宗室王公等組成的政治集團，他們暗中相互串聯，行蹤十分詭秘，與年輕的新皇帝相對抗，這一集團的核心就是允祿以及理親王弘皙。

允祿在雍王時封庄親王，乾隆即位特命總理事務，又賞親王雙俸，兼與額外世襲公爵，在乾隆諸叔中，庄親王允祿可謂恩寵最隆。弘普與寧和都是允祿之子，弘普於乾隆元年封貝子，寧和則得了那個「額外世襲公爵」，這兩個人也可稱為受恩於乾隆者。弘昌與弘晈參與這個政治集團更不好理解。要知道，他倆是乾隆十三叔、怡賢親王胤祥之子，胤樣與雍正關係非同一般，雍正稱其為「自古以來無此公忠體國之賢王」，去世後令配享太廟，還打破祖制，命怡親王王爵世襲罔替。弘晈於雍正八年封寧郡王，弘昌則於乾隆初由貝子晉封貝勒。

弘昇是乾隆五叔、恆親王允祺的長子，康熙末封世子，但這親王世子到雍正五年八月時被削去了——當時乾隆三兄弘時不尋常地死去，弘昇的被革去世子看來很耐人尋味，不過，乾隆即位後，將其赦宥，封郡王，用至都統，還受命管理火器營事務，這個集團的人，除了弘皙因為其背景會對乾隆即位有所埋怨以外，其他人應該是支持乾隆才是，可見政治鬥爭往往不講任何親情道理。

雍正駕崩後，張廷玉宣讀遺詔，受命繼位的乾隆隨即傳令內侍宣諭：遵皇考遺旨，令庄親王允祿、果親王允禮、大學士鄂爾泰、張廷玉輔政。隨後，還命他們組成御前臨時機構「總理事務處」。但是，這個「總理事務處」卻沒有存活幾天便「夭折」了。居喪期後，乾隆便撤掉了這一機構，恢復了軍機處。

軍機處恢復以後，大學士鄂爾泰、張廷玉等人成為了軍機大臣，而庄親王允祿、果親王允禮則被排除在外。這，才是乾隆的真正目的。自此，清政府便出現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則：親王宗室不入軍機處。這一規則自乾隆初年開始，經嘉慶、道光，直到同治年問才被打破。由此可見，乾隆的這種做法對後世影響之深。

那麼，這種做法起到相應的作用了嗎？當然！親王宗室不入軍機處，有效地限制了親王宗室手中的權力，為穩固皇權提供了有力保障。

乾隆這步棋雖然想得妙，但是卻觸動了宗族的利益。自即位以來，乾隆屢施仁政，對宗族極為優厚，該賞的賞，該赦的赦，本來已經贏得了皇族的好感，獲得了整個皇族的支持。但是，他卻突然中斷了皇族干政的權力，這又引起了皇族的不滿。對於皇族成員來說，他們從太祖皇帝努爾哈赤時起，已經習慣了手握重權。如今突然失去了權力，就好像背後突然沒有了依靠，這讓他們惶恐不安起來。

為何偏生在帝王家？歷史上真實的「弘皙逆案」始末

軍機處內景圖

乾隆對這個懷有敵意的政治集團有所察覺是在乾隆三年的時候，只是缺乏足夠的證據，才遲遲沒有採取行動。直到第二年，此刻的乾隆已經不再是一名「新手」，他對於朝政的熟悉程度和對權力的把玩火候都較之當初有了絕大的提高，而作為四名輔政之一的果親王允禮已經去世，允祿無形中少了一個幫手。

就在這一年的九月，乾隆帝以「諸處夤緣，肆行無恥」的含混罪名，然拿下了弘昇，交宗人府審訊。而在在弘皙小集團當中，弘昇是一個重要角色，他擔任的職務也很關鍵，乾隆「擒賊」不先「擒王」，表明了此人在政治鬥爭中的老辣，拿下弘昇雖然打草驚蛇，卻不給允祿、弘皙這些人以必要的口實，透過弘昇儘快地收集有關弘皙、胤祿的證據，為全面解決弘皙小集團打開一個必要的缺口。

為了穩住弘皙與允祿，乾隆仍舊強調對待宗室成員的政策沒有變化，還是以「寬容」為主，這就等於暫時給弘皙、允祿等人吃了一個定心丸，實際上，這定心丸卻是一粒毒藥。

十月，有人告發弘皙等人與庄親王「結黨營私。往來詭秘」，乾隆下令宗人府查訊此案。經過宗人府的一番審辦，最後奏請將允祿、弘皙、弘昇革去王爵，永遠圈禁，弘晈、弘昌、弘普、寧和具革去本身爵號，宗人府在擬罪請旨的奏摺上，特別指出理親王弘皙在聽審時「不知畏懼，抗不實供」。不過，此時乾隆帝卻認為，允祿「惟務取悅於人，遇事模稜兩可」，至其與弘晳等人私相交結事，「朕上年即已聞知，冀其悔悟，漸次散解，不意至今仍然固結。」不過，「朕看王乃一庸碌之輩，若謂其胸有他念，此時尚無可料其必無。」弘昇不過「無藉生事之徒」，弘昌則「秉性愚蠢」，弘晉則「所行不謹」，弘晈「乃毫無知識之人」，而所列弘皙罪行之嚴重、居心之險惡，則大不相同。此外乾隆提到，弘晳「自以為舊日東宮之嫡子，居心甚不可問。」本年遇朕誕辰，「乃制鵝黃肩輿一乘以進，朕若不受，伊即將留以自用矣。」雖是這個罪名，也只是革去親王，免於圈禁，仍准其鄭家莊居住。

乾隆是心軟了嗎？恐怕不是，其實乾隆處理政務時的毒辣手段，絕不亞於其父親。乾隆此刻把對付允祿、弘皙看做是他出山後的第一個傑作，他既要把這件事辦成鐵案、徹底教訓那些潛在的不從者，還要藉此繼續張貼他所謂「寬容」的標籤。所以，乾隆先行盪開一步，他故意給允祿開脫，說允祿是一個庸碌之輩，遇事模稜兩可，沒有主見，對允祿的處罰其實也是為了保全允祿的名位。但同時，他一句弘晳「自以為舊日東宮之嫡子，居心甚不可問。」為日後處理弘皙埋下了伏筆。

那麼，弘皙用「鵝黃肩輿」這個罪名，乾隆又為何手下留情呢？康熙五十五年，弘皙曾經違制要求下面給他打造琺琅火鏈，模式都按照皇帝的標準，這件事事後辦事人都受到了懲戒，但弘皙則安然無事。乾隆事事都標榜他要師法乃祖康熙，康熙晚年處理的這件事乾隆不可能不知道，康熙之所以不願意處理弘皙，一方面是出於祖父愛戀孫子的情愫，另一方面也是康熙不準備利用這些似是而非的小事大做文章。

但這絕不是說弘皙逃過一劫，因為乾隆既然已經認定你弘皙有不臣之心，就絕對不會容許你存活於世，有半點與其爭位的可能對乾隆來說都是風險。不久之後，有一個叫福寧的人，是弘皙的親信，來到宗人府告弘皙有彌天大罪，乾隆震怒，命平郡王福彭、軍機大臣訥親嚴切審訊得知。在審訊有關案犯時，巫師安泰的口供最駭人聽聞。據安泰供稱，他曾在弘皙府中作法，自稱祖師降靈，弘皙隨口問了以下幾個問題，請神作答：

「准葛爾能否到京?」

「天下太平與否?」

「皇上壽算如何?」

「將來我還升騰與否?」

這些問題活脫脫勾畫出一個惟恐天下不亂、企圖東山再起的政治失意者的嘴臉。更為嚴重的是，在這副描述下，弘皙不僅窺視皇位，夢想復辟，而且已經開始付諸行動了。

在乾隆年間，準噶爾也時常進犯清朝，乾隆常為此事煩惱。然而弘皙卻占測準噶爾何時進京，想趁著大亂坐收漁翁之利。他作為清朝皇族的一員，不思如何報效國家陣前殺敵，卻希望敵人儘早來犯，自己好取得皇位，不顧天下蒼生，這一點讓乾隆很生氣。

種種現象表明弘皙欲待乾隆駕崩後，鑽乾隆沒有立太子的空子一舉拿得天下。對此，乾隆再不能心慈手軟了，此時他已掌握了弘皙仿照國制的證據。弘皙在自己府中仿效內務府，設立了掌儀司和會計司等職位，儼然把自己當做皇帝。於是，乾隆下旨斥責弘皙居心叵測、大逆不道、昏暴鄙陋，認為「弘晳罪惡」，較允禩、允禟等人「尤為重大」。並且經過九卿和滿朝文武的議論，決定革去弘皙的宗室，在景山東果園將弘皙永行圈禁，其子孫也永遠革去黃帶，只給予紅帶子。除此之外，貝勒弘昌、貝子弘普革爵，寧郡王弘晈的爵位因為是雍正特封，不好革去，但永遠停止俸祿。

乾隆三年十月，乾隆秘密立儲的永璉病死，乾隆第一次建儲就受到嚴重的打擊，聯繫到雍正生前對乾隆的不滿，在宗室貴族中開始散布著一種看法，那就是乾隆即位頗為「不祥」。這種貌似迷信的東西在封建王朝的高層卻往往得到非同一般的重視，乾隆本人更是對此洞若觀火，這時候他必須利用現成的一個靶子將其作為他穩固皇位的祭品，弘皙就是這樣被無端地抬上了祭台成為乾隆提升皇權的犧牲品。

為何偏生在帝王家？歷史上真實的「弘皙逆案」始末

弘皙畫像

乾隆四年年底，「弘皙謀逆案」終於告一段落，首犯、從犯都先後遭到嚴懲，不過，就在這場風波中還有一個貌似局外人的境遇頗能折射出「弘皙一案」的某種神秘色彩，此人就是世襲平郡王福彭。福彭是清初開國功臣克勤郡王岳托的嫡派子孫，也是《紅樓夢》作者曹雪芹的姑表兄，雍正十一年，福彭被任命為定邊大將軍，在軍機處行走，出將入相，成為雍正朝晚期的著名寵臣。乾隆自撰的《樂善堂文鈔》，福彭也是作序者之一，因為他和乾隆的年齡相仿，二人關係又比較融洽，所以，雍正去後，福彭仍舊非常得寵，陸續擔任過正白旗滿洲都統、正黃旗滿洲都統等要職，並且負責協理總理事務，成為乾隆初期政治核心層成員。

「弘皙謀逆案」發，福彭與另外一個寵臣訥親(遏必隆之孫)負責審理此案，哪知道審訊工作進行了4天之後，福彭就不再被批准繼續主持主審，而且就在「弘皙謀逆案」結束後的這一年，福彭開始淡出政壇，而且遭到長達十餘年的閑置，清乾隆十三年十一月，福彭突然病故，死因比較可疑。如果對照這一年十月發生的乾隆嚴譴大學士訥親並且決定從重處理此事的結果看，福彭顯然是從這件事上受到了暗示或者刺激進而導致暴死。福彭、訥親都是負責審理「弘皙謀逆案」的主審官，而他們又都是在乾隆十三年先後沉淪(訥親被處死於乾隆十四年正月)，恐怕這絕對不能是偶然現象吧。

乾隆十三年，乾隆利用皇后暴亡，再度掀起大規模的政治屠戮，訥親成為乾隆開刀祭旗的「豬牛三牲」，福彭在十月間乾隆準備狠整訥親的上諭中看到了自己的下場，所以，他也很快地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而幾年前，弘皙在清乾隆七年死於禁所，終年49歲。胤礽、弘皙父子為了這麼一個夢想成空的皇位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兩代人都在監禁中走完餘生，這不僅是他們個人的悲劇，也是封建皇權專制的悲劇。現在回想起來，如果不是投生在了帝王家，或許命運也能好些吧。

參考資料：

《帝國殺戮清代皇族政治鬥爭史》作者: 溫相

《乾隆秘史》作者: 東子著

本文系原創，轉載請註明來源：一本正經說歷史（ybzjl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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