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憲：少花時間去勵志

文史 06-11

張立憲：少花時間去勵志

張立憲

老六（張立憲如雷貫耳的外號）做《讀庫》11 年了。11年前，在那輛石家莊回北京的「眾神之車」上，他不想再依著慣性生活，辭掉了即將赴任的主編工作，決定投入一場前途未卜的冒險，創辦了《讀庫》，希望在這個浮躁的年代，仍然讓讀者能夠進行有深度的閱讀。

張立憲做了什么

老六畢業於人大新聞系，接受的是傳統媒體熏陶，堅持內容的品質，但他認為「《讀庫》活得還不錯」，也要歸功於「體制」的功勞。創辦伊始，他就放棄了傳統的書店渠道，在噹噹網上銷售，2008年，又開設淘寶店，把產品直銷給讀者。同時，老六把社交媒體做得風生水起，如今，他不僅做成了《讀庫》，還出版了上百本書籍和文化產品。每到年底，《讀庫》舉辦座談會，聽眾滿滿，其中不乏 90 後面孔。客串主持人柴靜回憶，沒人大聲說話，一人一本書，安靜地在那兒看，「沉默得跟金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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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庫會議室。讀庫到處都是書，樓道里也有幾個這樣的書架，滿滿是書

老六今年 47 歲了，下半輩子，決定以《讀庫》安身立命。在他的敘述里, 他是一個現實主義者，做書和賣煎餅果子差不多，他用手藝提供服務，讓讀者滿意，然後心安理得接受回報，這是《讀庫》的商業邏輯。

《新視線》獨家專訪

我們在做採訪提綱時看到很多關於你的資料、段子、傳聞，你怎麼看待自己的公眾形象？

我認為荒謬的一點就在於我不是一個公眾人物，我也沒有一個團隊幫我打造公眾形象，可能大家在網上一搜就是陳曉卿、王小峰他們拿我開玩笑的各種段子，那些段子基本上就是他們編的，就是朋友之間互相開玩笑，互相打趣的一些段子。我又沒有一個公關團隊幫我刪除這些段子，可能就會讓大家信以為真，其實我個人沒有那麼多的趣聞，我認為自己是一個很乏味的人。

那你之前還戲謔地說自己是「交際花」。

這個本身就是開玩笑的一句話嘛，其實我的生活非常單調乏味。包括我跟我們作者的關係也很簡單，大家把稿子發過來，需要修改、需要調整的通過幾個郵件就完成了，我們大部分的稿子，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雙方連見都沒見過。我的工作和我日常的交際圈子也基本上沒什麼交集，我也不能只靠我身邊的朋友給我推薦選題，那樣他們的視野、他們積累的資源也不足以支撐我們10年。選題靠的是一個自然的流動。這期書出來了，可能大家看到某篇文章，會想起自己周圍的一個什麼朋友，他自然會給我推薦新的作者、新的選題。如果說只是靠我自己的能力去發現選題，我想一個人的視野總是很有限的，所以我只是處在這個流動的河裡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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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庫》部分出版物封面。10年來，《讀庫》的出版內容一直在豐富，由偏重文藝轉向人類的科學與智慧，以及兒童智識的啟蒙

大家都說《讀庫》用戶體驗做得特別好，很多人網購後會覺得包裝特別專業。這是一種互聯網思維嗎?

都是互相成就，或者說互相倒逼出來的。我覺得也不叫互聯網，那就是你應該給大家提供的服務。或者說當用戶的需求已經到了一個比較高的階段，而你的能力和用戶的需求不匹配，你就要被淘汰，就這麼簡單。賣書、賣化妝品和賣服裝，賣什麼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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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庫系列記事本《梁.古建製圖》收錄了梁思成先生在營造學社期間進行田野調查所繪製的中國古建築圖，在記事本中展現大家作品成為《讀庫》記事本系列的一大特色

其實你是一直在做跟互聯網有關的各種嘗試，包括公眾號、微視頻，你怎麼看待互聯網?

我覺得互聯網肯定不是敵人。互聯網和我們的排版軟體，和我們的紙，和我們的手機一樣，它就是我們的工具，如果用得好的話就是我們的朋友。《讀庫》剛做的時候，2005年，那會兒大部分人是沒有淘寶賬號的，大部分人匯款是通過郵局。快遞公司也沒有現在這麼發達，我每天要拎好幾袋書去郵局的櫃檯排隊，一本本地去寄。但是在那個狀態中你能感覺到，未來的城市大街上跑的都是快遞員，我已經有這種感覺了。

另外一個感覺就是「搜時代」的到來，這個「搜時代」就是，比如你要找一本書，你可能知道西單圖書大廈會有，你會去那裡找。未來的搜索時代到來之後，你在網上搜就可以了。那麼這種打破時間、空間阻隔的時代的到來, 未來你不管是在湖南懷化還是在北京海淀，其實是一樣的。後來也有很多愛書人，就是年歲、資歷比較老的人說孔夫子網太不公平了, 原來我找一本書費多少勁，甚至我找了多少年，偶然在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城市裡——可能就是出差時在一個書店裡頭髮現了，欣喜若狂，但是現在有了孔夫子網,一搜就全出來了。但是這個沒辦法，這個時代就是這樣。你不能老是追求一本書我找了十幾年，然後終於找到的那種欣喜若狂，那種快樂遠遠不如給大家提供一種便利。

所以我覺得如果說《讀庫》還能活下來，就是幹了件符合商業邏輯的事。

《讀庫》部分出版物內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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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有一個不太符合商業邏輯的事，就是張火丁那個你花了好幾百萬去做？

我覺得很符合，這個符合是這樣，就是第一它並沒有賠錢。首先，如果馬上讓我們拿出那麼多錢，我們也拿不出來，但好在說它是細水長流，我們差不多用了4年時間，4年時間花那麼多錢，就跟月供一樣，你就沒那麼大壓力了，只要你能承受，這就無所謂賠錢與否。你說你買個房子是賠了還是賺了，你不能說3萬買了最後漲到30萬這叫賺了，問題是你付得起付不起那3萬，如果那3萬你都付不起，你還要賣個腎才能付得起3萬，那你還是賠錢。

當年我們做張火丁負擔得起，那就無所謂賠賺，因為你做任何一件事，你並不是在做這一件事，它肯定存在以豐補欠，我拿其他地方賺的錢來養它。我們那會兒並沒有那麼功利的想法，認為這件事有助於我們品牌的建設，但事實上它確實讓大家知道了我們是幹什麼的，哪怕就是說把那個錢打廣告了，我覺得也是划算的，至少讓大家很清晰地知道了我們是幹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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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劇《青衣張火丁》是老六歷時五年時間，動用十餘位攝影師，轉戰五座城市拍攝而成，被京城文化圈視作傳奇。作品於2010年出版，每套定價660元。

你有什麼競爭對手嗎？有一個說法，比如偉大的雜誌也要有偉大的競爭對手才能成就它，像《時代》周刊和《新聞周刊》。

新聞類的周刊，它確實會有這個問題。因為公眾了解新聞的時間很有限，除非這個新聞跟他太切身相關了，否則的話他了解一個不同量級的新聞，他會有不同的心理預期，這個小八卦我大約需要 3 分鐘就夠了，這個大事件我需要看3個小時，其實新聞媒體在對這個時間的佔有上是有非常激烈的競爭的。但是我覺得對於圖書來說這種競爭關係非常弱，因為書不像新聞是易碎品，所以我覺得從市場上來說，圖書競爭不存在你死我活，大家在這個行業比拼的還是發現不被別人發現、不被市場公認的這種價值的能力，這種能力恰恰是不需要競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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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06年開始推出的《讀庫》系列

很多人對一個人的想像都傾向於從一個浪漫的故事開始。你在一席里講了一個浪漫的故事，然後會回過頭來說它並不如所想的那麼浪漫, 其實你是有積累和準備的，請問你對浪漫和現實的觀點?

這是我們長期教育的結果，我們的教育大部分停留在追求戲劇性、追求浪漫意境的層面上，所以大部分人的閱讀就僅僅停留在心靈雞湯那個層次，靠這個勵志故事給自己打一針雞血、興奮一段，然後再靠另外一個名人名言，另外一個成功人士，再興奮一段，但接下來該怎麼做，你有沒有必要的知識積累、能力的儲備、資源的儲備？很少有人再往下走一步，就是我怎麼能把我的手藝活做好，怎麼讓我具備能夠勝任的專業技能，沒人去想這些，不管是大學畢業、職高畢業、還是重點大學畢業的，停留在第一個層面的人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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