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的性興奮能作為強姦犯的辯護理由嗎？

無論當事人與公眾是否相信，被強姦時，受害者的確可能產生性興奮，甚至是性高潮，這是基於科學的事實。然而，有人以此為強姦犯辯護和開脫：「被強姦的那一刻，你會突然發覺實際上你是想要的，你其實很享受過程中的每一刻。」那麼，真相究竟是什麼？下面簡譯了科普作家Jenny Morber的這篇文章。看看他是如何說的。

強姦。我們絕大多數人不願意提起，甚至想都不願意去想。一旦我們（至少是我自己）想到它時，總是覺得非常暴力。掙扎，尖叫卻被制服，逃脫無望。

美國大約有20%的女性和3%的男性在一生中遭遇過性侵犯。強姦並非總是伴隨著暴力。有些受害者為了保護自己或自己所愛的人而選擇屈從。還有些人被下毒、灌藥，在心理與生理上失去反抗能力，或處於弱勢地位。一些受害者甚至是兒童。強姦也並非總是陰莖插入（Penile Penetration）。有些性侵犯是婚內強姦，還有些強姦犯是女性——有些女人會去強姦男人。有時在強姦的過程中（這往往是暴力的），受害者竟然會體驗到越來越強烈的生理反應，進而達到高潮。是的，這樣的情況真的會發生。

那些報稱自己曾被強姦的人中，有4-5%表示在被強姦時經歷過性高潮。但真實的比例可能更高。由於相關的調查非常少，而且結論差異巨大，從10%到超過50%都有。有心理醫生根據一些調查結果認為，實際的數字不到一半。在進行現實心理輔導的過程中，很少有受害者會承認這一點，但到了網上論壇就會發現，實際情況比估計的來得普遍。

這樣的故事很多。「我年輕的時候遭到過性侵犯並有過高潮。」「雖然我始終沒有停止反抗，但我驚恐地發現我有了好幾次高潮……」「除了在這裡，這話絕對說不出口。」一位曾慘遭暴力輪姦的女人甚至回憶說：「那一晚最讓我不安的一件事請，就是我居然高潮了。之前結婚那麼多年，我還從來沒有過。」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受害者在遭受強姦，尤其是暴力強姦時會產生性高潮？有位博主寫道：「無論你之前是怎麼認為的，當你被強姦時你會突然發覺，實際上你是想要被強姦的，你其實很享受這過程中的每一刻……單憑這個事實，『強姦』就成了一種兩廂情願的行為。」

不，這完全不是理由。強姦與性興奮完全可以同時發生，兩者並不互相排斥。這位博主的說法令人厭惡，但也反映了一種普遍的錯誤認識：將性興奮與主觀意願混為一談。至少在一般大眾的理解里，性高潮是性愉悅的一個巔峰，是一種精神上的歡欣。持有這種觀念的人會說：一個正在被強姦的人，難道不應該毫無快感嗎？Ta的身體難道不應該把這一切都「屏蔽」掉嗎？

我們確實需要對人類的「性」和人類的生理有更多的了解。正如曾經有幾個世紀，人們非常錯誤地認為強姦是不可能導致懷孕的，我們也完全誤解了遭受強姦時的性興奮和性高潮。不管那些強姦犯們怎麼想，受害人的性高潮並不代表遭受性侵犯是愉悅的，也不意味著他們想「要」。那麼，這究意味著什麼呢？

很簡單，我們的身體會對性行為作出反應，會對恐懼作出反應。我們的身體常常會獨特地作出反應，並且完全不需要我們的意願或允許。強姦過程中的性高潮並非愉悅的表現，而純粹是一種類似於呼吸或出汗的生理反應（無論其心理感受如何），或是一次腎上腺素的衝撞。治療專家們經常用撓痒痒來作類比。被撓痒痒可以是件開心的事，但如果當事人不願意，叫停無果，那就是一次非常不愉快的體驗，儘管Ta會因為剋制不住而繼續笑出聲來。

正如此前引用的一篇綜述文章所言：

性興奮與性高潮被引發並不表明受害對象同意接受性刺激。加害者常常以「受害者性器官的興奮或性高潮可證明其自願」為依據來為自己辯護，這在本質上是無效的，應當被忽略。人類的性興奮表現為某種心理和生理的狀態，正常情況下兩者會同時出現。然而心理上產生性興奮而不伴隨有性器官的興奮，或者正相反，性器官產生了興奮卻並不伴隨心理上的興奮，這兩種可能性都是存在的。如果當事人心理上認為對某種性刺激產生的反應是極其不得體的（例如在看到自己母親或姐妹的裸體或性暴力場面時陰莖勃起了），他們甚至可能會覺得此時性器官的興奮是很噁心的一件事。

換言之，人類性行為的心理與生理組成部分通常是和諧並行的，但並非總是如此。實際上性興奮與其他形式的官能興奮緊密交織，以至直到2010年心理學家們還在科學期刊上爭論「性興奮的確切含義是什麼」。

在性興奮中心理與生理互相脫節的例子有：有些人只要眉毛被撫摸就能達到性高潮，還有些人在牙齒被施加壓力時也能達到性高潮；有些人完全不需要有生理刺激，光憑想像就能高潮；甚至曾有一名婦女在核磁共振儀里躺著躺著就高潮了；有個脊髓受損（大腦和身體互相脫節）的人仍然可以達到高潮（也是在核磁共振儀里）；女性有可能在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達到性高潮，意識並非性高潮的必要條件，男性和女性都有可能在睡著時經歷性高潮……

此外，性興奮與性高潮似乎與心率，消化及出汗一樣，都來源自由神經反射驅動的植物神經系統。因此我們對性興奮的控制，並不比控制瞳孔放大的程度或出汗量的多少更容易。在暴力侵犯過程中，恐懼所引發的強烈生理反應可通過「興奮轉移」的過程提升性興奮程度。有一項實驗室研究表明，對遭受電擊威脅的焦慮可增強男性被試者在觀看色情圖片時的勃起反應。他們並不喜歡遭受電擊，但當他們被威脅施加痛苦時引發的焦慮激發了生理興奮，或提升了興奮程度。性興奮不過是「戰鬥或逃跑」狀態的構成要素之一罷了。

有些強姦受害者自述當時意識「飛到了別處」，然後又被性高潮拖回現實。顯而易見此時他們的心理與生理是脫節的。一名遭受下藥強姦的婦女回憶說自己曾在性高潮中醒來，高潮退去後隨即又陷入昏迷。最近有實驗研究暗示，女性陰道的濕潤或許是為了減輕插入性交導致傷害而出現的一種適應性反應。人體本身並非在享受，而是在試圖進行自我保護。

可怕的是，某些強姦犯以使受害者的身體對性侵犯產生性興奮為樂，以滿足其控制欲。他們設法激發受害者的生理反應。他們知道恐懼與焦慮會加強其他形式的官能興奮，並對此加以利用。而強姦受害者卻因此感到不安與恥辱。她們也許會自問：我是不是潛意識裡其實是想要的？我難道不應該有負罪感？我產生了這樣的生理反應，是否說明我腦子不正常？

男性受害者也會因為這種令人困惑的生理反應而經受挫折感與負罪感。在許多案例中，這樣困惑感會阻礙受害者們說出遭受性侵犯的實情。1980年代的一項研究顯示，被強姦後的男性大約有90-95%從不透露自己的遭遇。

人們還擔心，警方與法庭會不會將性興奮與性高潮錯當成你情我願的證據。不過今日絕大多數法庭都認為，法律只認可在自由狀態下表達的「自願」，而且該自願可以隨時收回。

?（作者：蕨代霜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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