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童話了的動物：白虎，神話或是鬼話？

知識 06-14

漢朝人相信，白虎是百獸之王。當一頭老虎活到五百歲的時候，就會化身為白色，成為一種神物——只有在帝王修德、政治昌明的時候才會出現。白虎，亦是四方神之一，主殺伐，位西方七宿。在深受華夏文化影響的東亞，白虎是吉祥的象徵。

在自然界當中，白虎偶爾會出現。北大的羅述金教授發現，白虎之所以是白色，是因為SLC45A2基因發生了突變。這個基因會影響毛髮和皮膚當中黃色和紅色色素的合成，因而老虎的底色會變成白色；但是，它對黑色色素影響不大，於是乎，黑色條紋還在。這個突變基因出現的頻率很低，但是自然存在，算不上基因缺陷。野生的白色老虎能夠活到成年。上世紀50年代，還有射殺野生白虎的記錄。這個基因突變也不限於孟加拉虎這個亞種，東北虎中亦出現過白色個體。

如果僅僅是這樣，白虎反倒是一種像王獵豹一樣值得關注的突變種，因為這樣的突變基因實在是太少見了。但是，繁育白虎，卻是個對野生動物保護沒有什麼益處的行為。

如今，動物園中的白虎，都是著名的雄虎莫罕（Mohan，意為「幻術師」）的子孫。並非像很多文章中所寫的那樣，莫罕不是是人類記錄的第一隻白虎，在它之前，印度的土邦君主已經養過好幾隻白虎了。

1951年5月，印度雷瓦土邦的Shri Martand Singh大君得到報告，有人發現一隻母老虎的四個崽子中有一個是白色的。大君隨即展開了圍獵。據記載，那隻母老虎緩慢的走近大君和他的客人們藏身的地方，幾乎沒造成什麼威脅就被槍殺了。大君的圍獵沒什麼計劃，他們殺死了兩隻幼虎，好在運氣不錯，那兩隻都不是白色的。

小莫罕可能比它的兄弟們要強壯，但運氣也好不了太多。它逃進叢林，但因為飢餓，無奈之下回到了母親捕殺的獵物的屍首旁，隨即被人類發現，慌忙中逃進了石頭縫裡。一個木匠被招了過來，在洞口做了個籠子。最終，因為饑渴難耐，莫罕進了圈套。

虎，是一種讓人驚嘆的生物，白虎更是如此。握有莫罕的大君，當然是奇貨可居。曾有個雜誌報道：「大君今年28歲，要價28000美元賣他的白虎。」

莫罕開始了它的「艷遇」。當時，人們找不到另一隻白虎和莫罕配對，於是抓來了只正常毛色雌虎和莫罕配對。但是大君顯然沒學過遺傳學，他不知道隱形基因是什麼，一直讓莫罕和它的「原配」交配，於是，一開始莫罕的後代都是正常毛色的雜合子。後來，或許是另一個土邦巴羅達的大君點醒了當事人，這位大君曾記載道：「雷瓦很沮喪，我告訴了他答案：應當讓莫罕亂倫。」於是，莫罕開始和它的女兒拉達（Rahda）交配，終於生下了白色的後代。

這種育種方式，在生物學中稱為「回交」，並不能等同於人類社會裡的亂倫。之後，莫罕以及它的子孫們，在人類的干預下展開了大量的「遺傳實驗」，白虎的家族被建立了起來。這些白虎的白色基因，都來自印度的莫罕，正是這位幻術師，將祥瑞的象徵送到了地面。

那些被童話了的動物：白虎，神話或是鬼話？圖:莫罕的譜系

（大圖點這裡）

之後，事情就亂了。

回交是一件風險很高的事。近親交配，雙方更可能共有同樣的隱性基因，因此後代中更可能出現純合的隱性疾病。因此，在育種當中，為了後代的健康，應該盡量讓雜交的雙方關係遠一點。上圖是莫罕家族的初期譜系，可以看出雜交還是很謹慎的。

白虎的價值，可以用金錢來衡量。於是，為了更快的獲得新的白虎，在晚些時候就沒人管譜系不譜系了。各種遺傳病相繼出現，諸如免疫系統缺陷、脊椎側彎，髖關節發育不良等，困擾著相當一批莫罕的子子孫孫。畸形、死胎也不少見。這些問題，本身是可以通過科學的繁育方式來避免的。例如，引入一頭正常毛色虎作親代和白虎交配，生下的老虎再和譜系較遠的白虎雜交，就可以一定程度上修復基因，引入新血。但為了效率，商人們管它科學不科學。

這，只是白虎的問題之一。

在動物園中，白虎是焦點中的焦點。它們常常佔據著最好的屋舍，最好的設施，佔有最多的眼球。在它們的陰影之下，花豹、雲豹、雪豹、猞猁、金貓甚至是正常的獅、虎都會得不到重視，擠在小小的籠子當中。但是相比這些動物，白虎不配擁有如此多的資源和關注。

為什麼呢？

動物園有兩大最基礎的目標：保護、繁育珍稀動物，對公眾進行野生動物保護教育。可以說，衡量一個動物園是否科學，對白虎的態度是最好的指標。

白虎不是一個單獨的物種，甚至不是一個單獨的亞種，它們就是孟加拉虎。白虎獲得的關注，僅僅是因為一個（或者幾個）基因。相比一般的孟加拉虎，白虎的保護緊迫性其實是差不多的，即使在老虎家族內，還有蘇門答臘虎、馬來虎和印支虎這些更為珍稀的亞種。相比那些更珍惜、更需要保護的動物，白虎擠占的空間和金錢實際上可以用得更科學。北京動物園就是個例子：給白虎那麼好的設施，更罕見的美洲豹、更需要保護又是本土出產的華北豹，都擠在狹小的籠舍里喘著大氣。

為了商業上的宣傳，很多動物園對白虎進行了過高的吹捧，這會導致公眾教育的失敗。廣州的長隆動物園就如此，這個動物園是個讓動物園愛好者無比糾結的存在。一來，他們的確很有錢，園舍做得很精美，展示的動物也無比之華麗，是動物園市場化最好的範例；但另一方面，他們又做了很多極其不科學的事情，單說長隆的白虎繁育，就做得是聲勢浩大，觸目驚心。

白虎，並非是一種不該存在的存在。繁殖白虎、以之賺錢就是一種正常的市場行為，若是能避免遺傳病、保證白虎自身的動物福利，這門生意就不該被詬病。若是動物園不過分對待白虎，科學宣傳，關注更需要關注的動物，展示展示白虎也沒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