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天衡：苦心孤詣心燈常明—鄭朝陽的佛像印

文史 06-16

苦心孤詣心燈常明

——鄭朝陽的佛像印

文/韓天衡

我國的肖形印這一形式今天能見到的最早出現在戰國時期。它是以圖形為內容，大多不含文字。據大量存世肖形印來看，其內容十分廣泛，有人物、禽鳥、牲畜、蟲魚、植物、猛獸、樓宇建築等，可以說包羅萬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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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構成形式上講有歌舞、伎樂、農耕、車馬、出行、騎射、搏獸、乘龍、騎虎、四神、十二生肖、古佛等各種形象，它生動的反映了當時社會人們的精神追求和生活理想，它寄託著先民們的文化、信仰、崇拜以及趨吉避凶的心理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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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形印是我國印章藝術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有著相當高的藝術價值和觀賞價值，一直以來倍受人們的關注與喜愛。說起當代肖形印，來楚生先生是一位歷史性人物，他是書畫印集大成者，其刀下的肖形印精鍊簡括、形象生動、氣息高古、刀法犀辣，從傳統中汲取精華，革故鼎新，不落前人窠臼，獨出機樞，堪為一代巨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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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肖形印創作，在傳統文脈中又形成了一類具象肖形印。它多以公眾人物為創作題材，如政治偉人、社會名人等。以頭像刻畫為主，藉助版畫和木刻的黑白對比手法，吸收西方繪畫中明暗、透視、素描等關係，塑造人物形象，追求較逼真的效果。近年來，創作隊伍逐漸龐大，為新時期肖形印藝術的發展開拓了多元的表現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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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朝陽就是在這樣的人文背景下躋身於肖形印創作的一位中青年才俊。其實朝陽的文字印刻的已是非常優秀，曾多次參加全國展以及西泠印社大展並累獲獎項，其作品常令儕輩側目。他的文字印以寫意印風為主，能巧妙的融合甲骨、金文為一體，布白奇險、刀法爽健、個性突顯，在全國具有很大的社會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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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朝陽致力於肖形印的創作，且多以佛造像為主，秉禮虔誠、每日一尊，越數年不曾懈怠。朝陽心中有佛，法像莊嚴、形態各異、妙造自然，所作諸佛千餘尊，絕不千孔一面，程式臆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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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足跡遍布名山古剎、廟宇寺院、敦煌石窟、摩崖造像等，逢佛教聖境，必親往禮拜、考察研究，積累了數以萬計的創作素材，曾見其作巨制肖形印，有百餘毫米之闊，容數十尊佛於一印面，形制巨大，內涵豐富，布局縝密而周詳，使刀遊刃有餘，實屬罕見，充分體現了朝陽駕馭印面的擅變善化的綜合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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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朝陽所做諸佛菩薩，有釋迦牟尼三身佛、三世佛、文殊菩薩、普賢菩薩、觀世音菩薩、大勢至菩薩；有四大金剛、五方佛、十八羅漢等各方神聖雲集於方寸。形式上有諸多佛菩薩於一印的，有一佛獨尊者的，總之萬化千象，皆有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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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所刻右肋侍菩薩，自云：「創作取法雲崗石窟，北魏早期造像，菩薩頭戴寶冠，發縷披肩，面相方圓，兩耳垂肩，耳戴飾物，右手持蓮花胸前，左手持瓶，斜披絡腋。」又如所刻坐佛，取法麥積山石窟北魏泥塑，為北魏晚期作品。辨析觀察之細微可見一斑，非閉門而造，而是通過大量深入的實地學習考察，大量創作實踐所創造出的生動鮮活的藝術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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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在表現手法上採用多種方式，有酣暢淋漓大刀闊斧者，有一絲不苟精雕細剔者，因佛結緣、因印生法，或刻、或鑿、或擊、或磨，一任自然、心手雙暢、形神合一，完成了在表現方法上心境合一的自由與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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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曾說「我喜歡挑戰自己，佛造像刻的越來越複雜，寫實寫意不斷調整，每天僅能創作一方，已經精疲力盡」。我們從朝陽的這段話里可以讀出這樣的信息：首先朝陽「喜歡挑戰自己」，挑戰的背後是要有支撐的，這種支撐是膽魄，是獨與天地及佛法相往來的一種精神，是紮實過硬的基本功力，具備這些才敢言勇於挑戰並戰而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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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佛造像刻的越來越複雜」，我們理解這是朝陽要在技術上強化和超越自己與先人，想人之不敢想，創人之不曾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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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寫實寫意不斷調整」，明人徐上達在《印法參同》之中說：「工則精緻入微，寫則見意而止。工則未免脂粉，寫則徒任天姿，故一於寫而不工，弊或過於簡略而無文，一於工而不寫，弊或過於修飾而失質。必是工寫兼有，方可無議，所謂既雕既琢復歸於璞」。古人所言「工與寫」正是「實與意」的關係，朝陽深諳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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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老人嘗謂：「善寫意者專言其神，工寫生者只重其形，要寫生而後複寫意，寫意而後複寫生，自能神形俱見，非偶然可得也」。在肖形印創作中求形容易，刻出神采則不易。朝陽既求工刻、又作意寫，工寫兼用，不斷摸索、不斷解析推敲總結，欲求創作上能夠形神兼備，刻出自己心中的至高至善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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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四「每日僅刻一方，已經精疲力盡」，每日一方，貌似簡單、重複，其質則是日進一日的邁向簡而不單、重而不復。所謂「畫不出奇畫到死，不負此生了此生」。這是一種鍥而不捨的精神，是要付出生命代價的一種藝術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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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性情的關中漢子，是一個有想法的印人，做人做事不滿足於循規蹈矩，脾性直率，攻藝素不畏難。自謂「終南山中待了十年，篆刻把胳膊練得一邊粗一邊細，指頭也殘了一根，除了三高還算正常，腰椎頸椎都有了毛病」。

韓天衡：苦心孤詣心燈常明—鄭朝陽的佛像印

一個用生命去探尋藝術真諦的人，我深信他能夠修成正果。

2016年5月端午

於疁城豆廬

（本文作者：韓天衡、1940年生於上海，祖籍江蘇蘇州。號豆廬、近墨者、味閑，別署百樂齋、味閑草堂、三百芙蓉齋。擅書法、國畫、篆刻、美術理論及書畫印鑒賞。2010年由專業媒體評為「2009年度中國書法十大人物」，並由《書譜社》35周年海內外專業媒體署名問卷公布為「最受尊敬的篆刻家」及「35年來最傑出的篆刻家」(書法為啟功先生)。

現任中國文化部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篆刻藝術院院長、上海中國畫院顧問（原副院長）、國家一級美術師、中國書法家協會篆刻藝術委員會副主任、上海市書法家協會首席顧問、西泠印社副社長、上海吳昌碩藝術研究會會長、吳昌碩紀念館館長、中國石雕博物館館長、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教授、上海交通大學教授、溫州師範大學教授。為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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