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英國是否脫歐，歐盟都很心塞

全民公投在英國的歷史上並不多見，但這一次關於英國是否繼續留在歐盟的投票卻讓整個國家經歷了一次過山車，揭開了英國人對歐洲、對自己和對國家未來走向的辯論。這一過程跌宕起伏，喜劇、悲劇連番出場，好不熱鬧。

截至《鳳凰周刊》記者發稿時，英國大小媒體基本亮出自己的立場。雖然過去的一個周末，留歐與脫歐陣營的宣傳造勢活動因為女議員考克斯（Jo Cox）被槍殺而暫停，但從公投前幾天以來的民調看，越來越多的選民傾向英國繼續留在歐盟。

隨之而來的是股票市場、匯率和原油市場的波動。6月20日，標準普爾指數高開1.3%，歐洲600指數上揚3.4％；21日，英鎊也經歷了2008年以來的最大漲幅。與此同時，金融大鱷索羅斯也警告，若英國離開歐盟，英鎊將「急劇下跌」。

就在公投前夕，民調預測雙方仍然不分上下。根據民調公司Survation最新數據顯示，截至6月20日，英國希望離開歐盟人士占調查總人口的44％，支持留歐的為45%，另有11%是未定的搖擺選民。

英國與歐盟的糾結關係

與每五年一次的大選不同，這次英國脫歐公投在確定結果後可能不會有迴旋餘地。英國人對歐洲的看法向來十分狐疑，此前加入歐盟和統一市場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英國前首相梅傑再三警告：「脫歐將是個不可逆轉的錯誤。」

其實，英國首相卡梅倫自己也是不相信歐盟的。不僅是他，還有在野黨工黨的黨魁科爾賓骨子裡也並不認為歐盟能夠給英國帶來多大的好處。可是，就像是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這兩位主要黨派領導人似乎認為，英國在歐盟內部並不理想，但離開歐盟則會更糟糕。

這也是為何諸如倫敦前市長約翰遜和司法大臣高文浩等支持英國脫離歐盟人士用來攻擊留歐派別的重要論據。在他們看來，歐盟內部不斷的政治紛爭，經濟的萎靡，監管的複雜和無效都在拖累英國經濟，讓英國的普通老百姓失去就業機會。2010年歐元區的債務危機爆發後更加明顯，這一觀點在英國工人階級中十分受歡迎。

事實上，英國人對歐盟複雜的感受並不是第一次出現。在1975年英國加入歐盟的前身，即歐洲經濟共同體（EEC）兩年後，英國與EEC的矛盾就開始激化。英國選舉決定舉行公投。不過，當時三分之二的選民表示不支持。

可如今時代不同了。英國雖然在1973年1月1日加入EEC前多次被法國的戴高樂（Charles De Gaulle）拒絕，但今天英國在整個歐洲的經濟地位早已成了多數歐盟國家艷羨的對象。加之英語語言的通用性和就業機會的相對多樣，不少東歐國家和「歐豬四國」（葡萄牙、義大利、希臘、西班牙）的許多年輕人無障礙地在這裡找到了理想的工作。

也因此，英國社會的矛盾日益突出。不少普通百姓對這些幾乎享受同等就業待遇的「非英國人」感到不滿。「他們搶了我們的工作，也拉低了平均工資。若英國離開歐盟，這一問題可以解決，」威爾士卡迪夫的居民哈珀（Marjorie Harper）對《鳳凰周刊》記者說。「我還清楚記得英國加入歐盟前的生活是怎樣的。」

然而，對於生活在倫敦的各國精英來說，感受不深。多數教育水平高、收入良好的白領階層也對倫敦以外的普通人感到不解。事實上，私校和牛津大學出身的卡梅倫就常被人指責在不懂輿情的情況下推動英國留在歐盟。

英國的多米諾骨牌效應

這讓不少獲利於歐盟的國家感到擔憂。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在英國辯論是否離開歐盟的同時，歐盟國家的領袖們正在布魯塞爾「進一步展開秘密對話，商討英國脫歐後的對策。」報道說，布魯塞爾正在起草一個「B計劃」，主要集中在安全和防禦合作。

倫敦市長鮑里斯·約翰遜（右）和英國首相戴維·卡梅倫（左）。

與此同時，多國領袖紛紛出面表態，呼籲英國繼續留在歐盟。「我已經重複說過，我本人希望英國繼續是歐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德國總理默克爾表示。另外，來自波蘭、法國、捷克、義大利和匈牙利的領袖，以及美國總統奧巴馬等都紛紛出面親自呼籲英國選民不要離開歐盟。

一個重要的說服理據是，若英國就這麼離開了歐盟，則很難很快與世界上主要經濟體達成自由貿易協議。奧巴馬近期在訪問英國時就表示，若英國離開歐盟，美國立刻與其談自由貿易的可能性很小。

法國大企業甚至在英國報紙上投放廣告，稱它們未來在英國的招聘和投資情況有賴於英國「堅定和持久地堅守在單一市場內」。廣告的署名是「你們的法國朋友」。

當然，自從英國首相卡梅倫今年年初宣布英國脫歐日期起，辯論並不僅局限於英國本國內。無論此次公投結果如何，這場在人口僅6500萬的英國上演的「舞台劇」將對不少歐盟國家產生深遠影響。

比如在歐盟的兩大支柱國——法國和德國，英國的公投也被兩個國家不斷壯大的「疑歐派」拿來「熱炒」。這也迫使歐洲理事會主席唐納德·圖斯克承認，英國人對歐盟的看法，正在歐洲各地得到共鳴。

在法國，著名右翼政客勒龐就是其中一位。她曾公開表示，若英國離開歐盟，她也將提出法國脫歐的動議。在布魯塞爾，捷克總理博胡斯拉夫·索博特卡坦言，「若捷克也發起離開歐盟的討論，捷克共和國可能回到俄羅斯的影響之下……這會與我們自1989年來所取得的一切相悖。」在義大利，右翼北方聯盟秘書長利瑪竇·薩爾維尼對當地媒體說：「我們會在義大利全國搭建帳篷，讓義大利人也在同一天進行投票。」

歐洲面臨兩種選擇

《金融時報》著名評論員馬丁·沃爾夫4月撰文說，未來的歷史學家在判斷英國公投這一決定時，可能會將此看作是「一個西方開始解體的時刻」。

此一見解或許聳人聽聞，但無論如何，6月24日投票結果出爐後，英國和歐盟的關係勢必發生變化。即便留在了歐盟，歐盟領導人會集體歡迎這一結果，但由英國而起的對歐盟的辯論與反思仍將展開和繼續。或許，人們很快就能見到一些歐盟國家會重複英國的這半年。

在整個歐洲，移民危機、歐元區債務挑戰、極右翼勢力的抬頭和恐怖主義的蔓延，都讓歐洲領導人措手不及，也打亂了歐洲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儘管此前歐盟領導人多次強調歐洲改革的重要性，但英國的這場公投將會讓人們懷疑，所謂的歐洲一體化，到底是紙上談兵，還是真有可能。總之，英國這場歷時半年的去與留之辯，不僅揭示了英國人對歐洲的真實想法，也讓曾被諾貝爾和平獎認可的「歐洲聯盟」真相大白於天下。

若英國決定離開歐盟，也並不意味著一夜間「變天」。結果出爐後，倫敦的議會將投票廢除1972年頒布的《歐洲共同體法草案》。此後，英國將觸發歐盟條約第50條，即兩年內完成退出協議，否則英國與歐盟間將退回最基本的貿易關係。

根據目前脫歐陣營的表述，選民若決定離開，則表示英國和歐盟有另外一種關係。這包括三個階段：非正式談判、正式談判新的條款等，和執行這些談判結果，具體時間現在不得而知。

具體而言，英國將不再採用歐盟的法律和歐洲的法庭，在立法時將英國利益置於最高位；另外，英國將實行一套自己制定的移民政策，對高技術人才實行積分制的移民計劃；再次，鑒於歐洲公民將不能自由進入英國，倫敦也將制定新的規則，方便對英國經濟與社會有貢獻的歐洲人士來英國進行合作。

需要指出的是，這些由脫歐陣營列出的步驟並不代表最終實施的過程，而目前脫歐陣營保守黨的兩位領軍人物：倫敦前市長約翰遜和司法部長高文浩都不會最終代表英國與歐盟進行談判，除非他們中的一位取代卡梅倫成為保守黨領袖。

一些分析人士則指出，若因脫歐公投而發生保守黨內的黨魁執政，英國或將會在年內發生一場政治危機。

《鳳凰周刊》特約撰稿/歐陽睿希（發自倫敦） 編輯/嘉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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