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別再誇我是好人了

情感 06-03

文-謝可慧青年君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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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畢業那年，考進了體制。因為路途遙遠，父親給他買了一輛車子，算是代步。

小石進單位的第一天，同一個辦公室的老師傅問他，下班的時候，去某某地方順不順路？順路順路。剛入單位的人，拚命地想給人留下好印象，哪怕不順路，也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與人熟絡。

而事實是，一個城西一個城東。穿越過整座城市，小石回到家已經七點多了。小石心想：一定要成為一個好相處的人。

這只是一個開始。

每個下班，老師傅會跟在小石後面，和小石一起下班，心安理得地坐上副駕駛室。老師傅說：小石，你在就好了，以後我再也不用坐公交了。小石沒有吭聲，笑語盈盈地想：對老同志要尊重。畢竟論資排輩的地方，無可厚非。

但事情終於開始變得越來越煩瑣。老同志逢人就說：小石人特別好，真的特別好。然後，與人交談完，轉頭跟小石說：下班的時候，他跟我坐你的車，你幫我們送回家。

所有的事，一旦撕開口子，便一發不可收拾。你會發現，那些希望你永遠成為好人的人，不過是希望從中獲得利益而已。

小石每天都送老師傅回家；老師傅朋友多，於是幾乎兩三天就需要開車送一次他的朋友；有些時候，周末給小石打電話，讓小石開車送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小石是一個忍耐力特彆強的人。在這段時間裡，沒有一天下班回家早於七點，最晚的一次，等送完所有人，都已經九點了。為了讓父母放心，只用了「加班」搪塞過去。

讓小石第一次覺得不能再當好人了，是他女朋友的一句話。

那一天，小石正在和女朋友約會。

老師傅打來電話，說，能不能幫他老婆送去火車站。

小石說：我正在和女朋友約會。

老師傅的口氣差到小石的女朋友隔著電話都能聽到：我老婆火車來不及了。

小石一邊說著抱歉，一邊聽著老師傅在對面責怪他的不是。女朋友拉著她的袖子，死活不肯讓他走。

女朋友只說了三句話：

一、不要讓你的好心變成別人的習慣；

二、不要讓別人的習慣成為你的負擔；

三、不要被「好人」綁架。

小石突然像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內心的歉意頓時被沖刷得一乾二淨。

這本來就不是一件值得抱歉的事。先人後己的前提是，彼此都不能付出太大的犧牲。別人可以不感恩戴德，但絕不能把你的好意理所當然。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老師傅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照例向來來往往的客人介紹他是一個好人，然後問小石，可不可以送他們回家。

小石拒絕了：你別再誇我是個好人了。我只想早點回家。

這之後，老師傅便就沒有坐他的車子回家了。在一個辦公室，兩個人天天相見，表情自然有些尷尬，小石反倒感覺輕鬆了許多。這件事，自己並沒有任何錯，只是自己的好心讓別人成為了習慣，於是回歸正常倒是成了一種錯。

我們都經常犯一個錯，叫做成全別人，委屈自己。

我們不斷地想成為別人心中的好人，於是，當好人成為一種常態，你回歸了正常就變為了「壞人」。

他們誇你是好人，只是因為你「好用」，而不是「優秀」。「好用」是可以被替代的，但優秀不會。「好用」，只是讓你疲於奔命，而別人所謂的「好人」，也只是會讓你下一次又不得不全心全意付出而已。

可是，這又能怪誰呢？一切的元兇就在於，我們拚命地想成為別人眼中的好人，卻忘了怎樣才是一個好人。我們要成為這樣的好人——成全別人，但絕不委屈自己。

昨天，我下班回家的時候，父親說，老趙今天在他那裡，兒子說工作辛苦，已經離職了。

老趙的兒子Kin是我從小到大的鄰居。小學的時候就是朋友，高中之後因為搬家，一直到大學才聯繫上，這些年互訴衷腸，談不上親密，但彼此知心。

他話很少，在我們童年的朋友圈，是個著名的老好人。每次我們打完羽毛球，收拾球拍，背行囊的是他；我們去爬山，覺得熱了，所有人的衣服都往他身上放，許多人的衣服掛在他身上，讓高大的他看起來，就像是晾衣架；出門的時候，他負責買礦泉水、零食，每次大包小包地背在身上。小學的時候，因為比我高兩個年級，我們從樓下就能望到他們班級的護欄。有一個學期，我每次仰頭，都能看到他在擦護欄。後來，我問他：是不是被老師罰了？他搖頭：不是，因為學校最先檢查的是護欄和外面的地板，老師說，我擦的護欄最乾淨，所以每天中午，我負責擦護欄和拖地。

是，年幼時的他就是這樣，像個沒有怨言的孩子，一臉高興的樣子，為誰都跑東跑西。

現在，Kin在一家公司跑銷售。他是第一個讓我相信，不善交際的人，靠著樸實的本性，也可以把產品賣得特別好的人。用他的話說，別人相信你是個好人，就會願意和你合作。你的誠信體系，比你究竟能賺多少錢，更加重要。

回家的路上，我給Kin打了個電話。Kin說：他打算結束這份七年的工作，重新找一份。

Kin是有這個能力的，名牌大學畢業生，人長得高大，為人老實，又有工作經驗。我說：你人那麼好，肯定沒問題。

Kin笑了笑：你不要再誇我人好了。

就在半年前，Kin單位的倉庫保管員離職。

老闆對Kin說，你先擔任倉庫保管員吧。Kin很高興，以為終於可以不跑銷售了，滿心歡喜地準備換崗。

老闆又補了一句：銷售業績還是要考核的。倉庫保管員，你空的時候兼著就可以了。

Kin同意了，心想，臨時替代也無妨，老闆總是會再招一個人的。

於是，每天白天收發、管理，晚上盤貨、驗貨，天天都忙到12點才回家。每個月，老闆都在開會的時候，表揚Kin：這樣的好同志，你們都要向他學習。但似乎倉庫保管員這個職務已經鐵板釘釘地放在了Kin頭上。

白天頂著快要坍塌的腦袋，和客戶談業務，中午去倉庫，給同事拿樣品，下午頭昏腦漲地談業務，晚上繼續驗貨、盤貨。這樣的形容，是Kin後來和我說的。

日子一天天過。Kin毫無怨言，甚至這中間，他們部門有一次升職機會，領導給了與Kin同一批入職的男同志，那個男同志無論從業務能力還是工作業績都不如Kin，可是領導還是給了，各種原因眾說紛紜。Kin只記得那句安慰，Kin，你真的做得很好，只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