攘外必先安內，但TPP貿易協定讓民主黨陷入內訌

這是選·美的第384篇文章

本文作者柯振興。本文於2016年7月15日首發於網易《回聲》。

《跨太平洋夥伴關係》（Trans-Pacific Partnership，簡稱TPP）從誕生伊始就在民主黨內充滿爭議。一個傳統上比較親近勞工的政黨，努力推動一個可能會傷害勞工的自由貿易協定，用媒體的話說，這本身就有點人格分裂的感覺。

在TPP問題上，民主黨內產生分歧，桑德斯反對、希拉里微弱反對、奧巴馬支持

具體來說，對於TPP，民主黨可以分為三派，一派以參議員桑德斯為代表，注重保護勞工階級的利益，強烈反對TPP。桑德斯指出，在過去的15年內，美國大約有6萬多家工廠關閉，高達480萬有較好報酬的工作崗位消失，這其中，很多都是和災難性的貿易協議有關，因為貿易協議鼓勵企業將工作轉移到工資更低的地區。他呼籲每一個工會組織都站出來反對TPP，因為這個協議同樣使得企業主更容易將企業遷往越南，那裡的小時工資只有65美分。關於TPP對勞工階級的傷害，《大西洋月刊》的一篇文章也指出，一方面，協議要求美國取消或者降低關稅（比如汽車行業），這將對美國以汽車工業為代表的傳統強勢製造業產生顯著威脅。同時，如果協議使得外包和產業轉移更容易，協議也可能會影響美國勞工團結的能力。

一派以現任總統為代表，奧巴馬明確支持TPP，當年也是他力推這個貿易協定。目前一共有12個國家就TPP達成協議，經濟規模佔全球經濟總量的40%。奧巴馬希望通過TPP協議降低出口成本，減少關稅並提高知識產權的保護標準。現在奧巴馬希望TPP能儘快被國會批准。此外，很多大城市的民主黨籍市長都表示支持TPP。

還有一派以總統候選人希拉里為代表，屬於溫和反對TPP。希拉里是奧巴馬第一個總統任期內的國務卿，曾積極推動TPP的談判，並稱TPP是貿易協定中的黃金標準（golden standard）。但是迫於初選的壓力，特別是當大量藍領工人支持桑德斯後，希拉里改變了之前的主張，轉而反對TPP。她的理由是，雖然自己當時參與TPP談判，但是TPP談判是在她卸任後完成，現在她覺得TPP協議沒有達到她的預期，比如，它無法提高中產階級的工資，因此現在轉而反對TPP。但是，希拉里的總統競選活動還要仰仗奧巴馬的支持，因此希拉里的反對聲並不激烈。

在民主黨綱領委員會會議上，總統奧巴馬略勝一籌，沒有將反對TPP寫入民主黨的綱領文件中，但桑德斯表示強烈抗議

在民主黨綱領委員會（the Platform Committee）的會議上，桑德斯和奧巴馬為了各自的立場進行了激烈的鬥爭。綱領委員會負責起草和推薦全國黨代會將要討論的綱領性文件的草案，如果黨代會通過這些草案，這些綱領性文件將成為民主黨在各個領域的官方意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用綱領委員會主席的話來說，這份文件將會引領和塑造民主黨的未來，也引領和塑造美國的未來。對於這樣的重要文件，桑德斯堅持將反對TPP寫入綱領性文件的草案，而奧巴馬則希望保留他的政治遺產，反對桑德斯的主張。

據媒體報道，在會議的開始，由桑德斯任命的委員提出了一個修正案，要求將反對TPP寫入草案。本來，由希拉里任命的委員應該也會同意這一修正案，畢竟他們要和希拉里的政策保持一致。但是，奧巴馬總統也介入了這場會議，他親自和綱領委員會主席、眾議員Elijah Cummings談話，希望他能支持TPP，同時，白宮也開始動員希拉里任命的其他會議成員，要求他們不要將反對TPP寫入草案。之後，預備會議的氣氛發生了變化，由希拉里提名的會議成員，眾議員Keith Ellison開始收回對TPP的批評，認為將反對TPP寫入草案會損害總統的權威。之後，希拉里任命的另一個委員Luis Gutierrez也表示，雖然他本人反對TPP，並且他本人自從1993年進入國會後也從未支持過自由貿易協定，但是這次不能忽視總統的地位。Elijah Cummings則直指將TPP列入議題會削弱總統的權威。最後，會議否決了一項將反對TPP寫入草案的修正案。會議最後聲明，在TPP問題上，黨內有不同的意見。

會議結束後，各方仍然進行唇槍舌戰。桑德斯對會議結果表示了強烈抗議：「對我來說，很難理解在綱領委員會的會議上，希拉里任命的代表居然不會站在希拉里的立場」。除了桑德斯，另一個重量級參議員伊麗莎白·沃倫（Elizabeth Warren）也親自錄視頻表達自己的反對聲。沃倫一直是希拉里的副總統搭檔的熱門人選，之前也幫助希拉里助選，有媒體也感慨，如果希拉里選擇沃倫做副總統，那麼TPP就會死亡。奧巴馬這一方也不乏支持。奧巴馬內閣的勞工部長托馬斯佩雷斯（Thomas Perez）就表示將繼續支持TPP。佩雷斯認為，相比之前的貿易協議，TPP向美國工人和中產階級提供了更多的保護。有意思的是，佩雷斯也是副總統的熱門人選。

而兩天前，由187名委員會參加的綱領委員會擴大會議在奧蘭多市召開，各方繼續就TPP條款展開爭論。由工會提出的要求貿易協定包括TPP必須關注勞動政策、環境和匯率操作的修正案獲得會議通過，但是桑德斯一方提出的明確反對TPP的修正案再次被會議拒絕。

民主黨關於TPP的黨內分歧，對選舉或有影響。支持桑德斯的選民會不會因此倒戈值得關注；而TPP損害到的工會也是民主黨的票倉，其影響不可謂不大

筆者認為，這次民主黨內對於TPP的爭論，會對民主黨產生一定的影響。

近期的影響主要是總統選舉。桑德斯雖然在民主黨初選中落敗，但是在初選中，他獲得了1900左右的代表人票數，占民主黨總代表人數票的40%，可以說積累了一定的人氣。而希拉里獲得初選勝利後，自然希望能接收這些選票，鞏固民主黨的基礎來擊敗共和黨，因此她在最低工資、社會保障等政策上做了讓步，比如本次會議通過的綱領性文件草案明確支持將聯邦最低工資從每小時7.25美元提高到每小時15美元，這都是桑德斯原來的主張。而桑德斯也已正式為希拉里的競選背書。但是，TPP一直是桑德斯比較優先考慮的議題，因此會議結果讓他非常失望，如果黨代會最終仍然拒絕反對TPP，是否會讓桑德斯的部分支持者撤回對民主黨的支持？

對於工會來說，TPP也是一個糾結的話題。工會一直是民主黨的票倉。學者奈特席爾瓦（Nate Silver）根據美國「安娜堡全國選舉調查」（the National Annenberg Election Survey）數據發現，在2008年的總統選舉中，影響選民的首要因素是種族，而接下來的幾個重要原因中就包括工會。數據顯示，有64%的工會成員投票給了奧巴馬總統，而在相同條件下，非工會會員中只有52%的人會投給民主黨。而根據2012年總統大選的出口民調，工會會員中有58%的人投給了奧巴馬，但是非工會會員中投給奧巴馬的比例只有49%。可見工會對奧巴馬的成功當選做出了貢獻。但是，工會對TPP的反對態度也是很鮮明的。從TPP方案出爐伊始，美國最大的工會組織勞聯產聯（AFI-CIO）就給奧巴馬寄了一份措辭強硬的信，指責奧巴馬總統疏離和邊緣化勞工和工會。雖然現有綱領草案對自由貿易的表態體現了對工會的讓步，但是一些工會仍然心存懷疑。比如，國際碼頭和倉庫工會（the International Longshore and Warehouse Union）和美國電氣、無線電和機器工人聯合會（theUnited Electrical, Radio and Machine Workers of America）表示他們暫時還不會支持希拉里，理由是希拉里在她的一生中一直是自由貿易的支持者，雖然希拉里已經表態反對TPP，他們仍然對希拉里表示懷疑。

而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川普本身就主打反自由貿易政策和保護藍領工人，雖然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希拉里反對TPP，但是如果民主黨的綱領性文件不反對TPP，那麼TPP仍將是川普攻擊希拉里的有力武器。就在民主黨開會之際，川普又在賓夕法尼亞和俄亥俄下基層爭取工人階級選民，並表示：「希拉里是TPP的最大的推動者，這個協議將導致上百萬的工作崗位流失到國外。因為我已經指出這將是一個災難性的協議，她現在假裝反對它。但是如果她當選，她仍然會推動TPP，而我們終將失去上百萬的工作崗位和我們的經濟獨立性。」而英國退歐事件也是對民主黨的一個警告。《國家》（The Nation）雜誌認為，英國退歐公投中，支持英國退出歐盟的主力之一就是英國北部的工人階級，他們自認為是全球化的受害者，而在美國，像俄亥俄，密歇根，印第安納等地，很多工人也認為他們是全球化的受害者，全球化導致了工作崗位的流失。如果民主黨不安撫這些選民，這些選民的選票就很可能投給Trump。因此該雜誌也評論說，TPP既不是好的政策，也不是好的政治。

從遠期看，TPP會對民主黨的自我定位產生影響。從上個世紀的羅斯福新政開始，民主黨就一直是勞工的代表，但是近些年，民主黨也不時向自由貿易靠攏，比如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就是在民主黨籍總統柯林頓的任期內通過的。根據福山的觀察，「民主黨逐漸成為富有的職業階級的政黨，比如律師，醫生和程序員，同時動員特定的人群比如女性，少數族裔，同性戀者等」。而這次的TPP又會犧牲普通的勞動者。因此，未來民主黨是否像福山所說的，徹底失去和工人階級白人的聯繫，值得我們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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